任南行要求方东按照刘扬帆的意思在三天内拿出一个关于软环境整治的意见。方东心里暗暗叫苦,时间这么紧,又没有经过调研,拿出来的意见肯定质量不高,文件质量不高,措施无力,整治软环境的效果可想而知。但既然是领导的意思,不接受也得接受。方东立刻叫来刘一蕉,把任务说了,刘一蕉皱皱眉头,说又要挑灯夜战了。方东笑笑:“辛苦辛苦,我们一起做,你通知几个单位的副职开个座谈会,兜一兜看有什么好的建议。”

下午一上班,方东主持座谈会,刘一蕉和政研室的三个干部也一起参加。出席会议的有经委、计委、公安局、工商局、环保局、卫生局、外经局等20多个单位。方东通报了最近以来发生在海川市几件损害软环境建设的事,又传达了刘扬帆、卢和的指示精神,简明扼要地说了今天开会的目的。参加会议的各局副局长互相推让一番,都一一发言,无非是以前采取什么措施推动了软环境建设,本部门的工作得到上级肯定,对下一步的工作决定采取几条措施实现“行政提速”。会中相互间还扯了些有关部门间的工作扯皮问题。还有几个部门派了一般干部参加,轮到他们发言时,他们说,领导说了有什么任务带回去。方东看看刘一蕉,刘一蕉摇摇头,看挂在对面墙壁上的时钟,东拉西扯了一个小时,也讲不出个什么道道来,就宣布散会。方东送走他们,回头望会议室里面烟雾缭绕,才感觉噪子有些痒,咳了一声,又看天上下起了毛毛雨,天气冷了下来。

刘一蕉跟着方东来到方东办公室。刘一蕉说:“方主任,现在的座谈会就是这样,部门是来顶任务的,反正有个市委办和政研室,最后要提交材料的是我们不是他们,靠不住啊,我们还是自己来。”方东说:“是啊,程序性的东西还是要走一走,倒是现在政协委员提的一些建议有一定质量。”

方东说罢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打印稿给刘一蕉,说道:“这些材料是我从正亿县带来的,是政协委员的一些建议,还有我写的一篇关于软环境建设的文章,供你参考。”刘一蕉接过材料翻了翻,觉得政协委员提的建议倒是很实在又具体,又认真看了方东写的文章,心想:方东的文章从理论上着手就软环境建设的认识问题、法制问题、人文问题、查处问题、效率问题作了全面阐述,特别适合地市、县区一级,按这个框架写,这个意见就有了九成把握。不由为他感到惋惜,心道:方东此人水平颇高,本来从县长转为县委书记是顺理成章的事,偏偏刘扬帆看中他的协调能力和文字能力,被调到市委办当这个苦差,也真是命苦。

刘一蕉从方东办公室出来,早过了下班时间。全办静悄悄的,只得给政研室的几个年轻人打了手机,通知他们晚上加班后,便骑着摩托车赶回家吃饭。

刘一蕉骑着摩托车到交警岗亭处,正好是亮红灯,看看四个路口都没有车,也没什么人,心里惦着加班,于是加大马力,“刷”得一声就闯了过去,不想一交警从斜刺里冲出来。刘一蕉想自己是市委政研室主任,堂堂一个正处级干部,居然还亲自骑摩托车上下班,也真够窝囊了。若是亮明身份,只怕被人笑话。这么想着,一咬牙,也就不理会交警,径直往前冲。这下交警急了,骂了一声,他妈的。马上掏出步话机,通知上一个岗的交警拦截,自己也骑着摩托车,闪着警灯一路追上来。刘一蕉才骑了500米就被三位交警一起拦下了,双方争执起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交通也堵塞了,两边停了不下30部车。情急之际,又一辆警车开过来,下车的是交警支队副支队长刘可冰,刘一蕉的高中同学。刘可冰当上副支队长,刘一蕉在市公安局长雷放弟面前讲了不少好话,可是出了大力。

刘可冰走近一看,刘一蕉正满头大汗地和交警争执,心想坏了,一个健步立正敬礼,喝斥三人退开。三个干警想解释,刘可冰急忙挥手制止,让他们先劝离围观的群众,疏导堵塞的车辆。刘一蕉朝刘可冰笑道:“今天没有碰到你真个骑虎难下。”

刘可冰说道:“老兄,对不起呀,你也想个法子买辆车,经费不足,我也帮一点,这年代骑车不行了。要么索性骑自行车,人家还以为你爱惜身体,锻炼身段,还佩服你呢!”

刘一蕉摇摇头,与刘可冰分道扬镳。回到家已是晚上7点多,儿子已经先吃了晚饭上晚自修去了,沈文慧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等得不耐烦,在打盹,见刘一蕉满头大汗,又涨了个关公脸,心里就不舒服,说道:“你搞了10多年文字,还不如给人家送几斤的苹果,想想办法,做些关系,离开那个鬼地方。你看政府办的刘副主任,副处才当3年,又提拔,他能力好吗?一个通讯员出身的,成天在领导家里转,现在又当了人防办主任,肥差啊。”刘一蕉一听气得把公文包甩在饭桌上,桌上一碗排骨汤溅满了桌。

刘一蕉吃罢饭,花了半小时走路到办公室。政研室的小欧和小沈已在办公室等他。刘一蕉坐下来分了工,三个各写几个部分,最后刘一蕉统稿。

方东晚上在家里浏览当天没有看完的报纸,其中《人民日报》一则报道深圳整治软环境的通讯引起了他的注意,看到半中间,手机铃响,郑见发了一条信息: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心有即有,心无即无。方东心想:郑见也算是自己的初恋情人,据说家庭也不顺,现在一起工作,理应有所关心,应该回回短信,免得给人留下当了官就忘了朋友的口实。正想回复,又是一条短信:思念是一只羊,温柔地咀嚼忧伤。这下方东犹豫了,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回为好。

第二天上午8:30,刘一蕉把输出来的软环境整治意见初稿送到方东办公室。方东问刘一蕉昨晚干到几点?刘一蕉心情好,开玩笑问是指哪方面?方东笑呵呵地说:“你个家伙昨晚加班了,今天还会开玩笑,当然指干公家的事了。”

刘一蕉也笑着说:“在市委办工作,有时也只能自己想些开心的事,讲些高兴的事,不然就是与自己过不去了。”便把昨天在路上闯红灯的事说了一遍。

方东沉吟片刻说:“得想个法子给你弄一辆车,一个正处级干部,在县里就是四套班子的一员,也是挺风光的,没有车不利于工作,市委办也没有形象。”

刘一蕉坐在方东对面,见方东边说边看稿,还拿着笔在稿件上修修改改。工作聊天两不误,很是佩服,问方东,怎么会有这一招?

方东有些得意:“在闹中搞文字是我的本事,与人边聊边搞文字也是我的本事。我一天要把关所有市委和市委办的文稿,又要做其他事,后勤的、会务的,还有刘书记的、任秘书长的。办公室人来人往,没有这两手就别想干事了。只是客人要嫌我没有礼貌了。”说完,手中的稿件也改好了,递给刘一蕉说:“质量不错,应该没有问题,你送给任秘书长把关吧!”

刘一蕉回到打字室,重新输了一稿出来,对了一下稿子,觉得方东改得有道理,先前自认为在市委办文字能力最好了,没想到方东的文字能力更胜一筹。方东得益于基层的实践,自己的缺点还是实践经验不足,文章写不到最核心的地方,心想今后有机会还是争取到县里工作。

刘一蕉把文稿校对完送给任南行时已快下班了。任南行说:“放着吧,下午再看。”

下午任南行跟刘扬帆去参加银企协作座谈会。这种会实际上就是当地主要领导出面请银行多贷些款给企业,支持当地经济发展。这样,任南行下午就没有办法看稿了。晚上任南行、刘扬帆与行长们吃饭,任南行人缘不错,又是市委领导,敬他的人多,刘扬帆酒量一般,平时少饮酒,大家也都知道,晚上喝酒任南行承担的任务就重了。刘扬帆吃罢晚饭,说有客人先走了,任南行酒喝高了,人民银行行长留任南行再唱唱歌,任南行应允就和几大银行的行长再坐坐,人行行长叫来几个女员工一起唱歌,当晚大家吼到下半夜1点。

第二天上午刘一蕉找任南行,跑了好几回,也没见着他。11点的时候,任南行到办公室,叫刘一蕉上来,看了一会儿稿件,说对一些小企业就不要整顿了,小企业特别餐饮业对当地的税收贡献很大,整顿会造成失业,经济指标受影响。刘一蕉心想,小企业特别是小的餐饮业最不卫生,安全隐患最大,不整顿迟早会出问题,至于税收影响,又不是取缔,哪里有那么严重。只是话到嘴巴却变成:“好的,就按秘书长的意见修改。中午修改好,下午上班送给您。”

中午刘一蕉叫通讯员买了个盒饭,就在办公室加班,吃完饭才想起没有给家里说一声,打电话回家沈文慧接着,一听刘一蕉已吃过饭,也不告一声,害自己和儿子还在干等,沈文慧一脸的不高兴,抱怨道:“有饭吃也不打个电话。”

刘一蕉说忙着忘了,沈文慧说:“干工作挺有味道嘛,家里不重要无所谓是吗?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刘一蕉说道:“好了好了,对不起。”说罢挂了电话。

下午上班,方东已在办公室,刘一蕉就折到方东办公室,方东见刘一蕉无精打采的,知道刘一蕉中午肯定又加班了,说辛苦辛苦。刘一蕉把任南行提出的修改意见告诉了方东。方东沉吟了会说:没关系,按领导的意见办,办公室的工作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跟着领导的指挥棒,文字也要体现领导的意图,何况任秘书长提的也不是大问题。刘一蕉苦笑道:办公室的文字也搞了10多年,有机会帮助说说话到县里工作算了,年龄不饶人,再干下去今后就只能去党史办了。外面管党史办叫等死办,以前的政研室老主任吵着要调出去,市里就把他调到方志委,一干就干到退休。方东说,有机会一定帮助推荐。刘一蕉欲言又止,想了想道:我想,任秘书长反对整顿小企业可能是别有目的吧。据说,他曾交代海川开发区让快活林山庄重新开业,一整顿不是开不了业?多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快活林”。

方东瞪了刘一蕉一眼,说道:“不能乱说话,更不能私下议论领导。”

刘一蕉没了声音,叹了一声,离开方东办公室。方东看着刘一蕉颓丧地离开,心想:刘一蕉年龄已达45岁,再拖下去真个又误了人才,有机会一定要推荐到县里去。

郑见坐在办公室整理档案,不时掏出手机看看,却始终没有等到方东回复的短信,心想:他大概是工作忙,没空及时回复。可这整整一天,他却依然没有回音,不由有些失落,觉得方东似乎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心也太硬了,顿时产生了一丝怨恨:要不是当初爱上方东,又怎会产生一系列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