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飘摇,夜风清冷。路上有稀稀落落的行人,弓着腰走在路灯细碎的光芒下,仿佛一个个匆匆掠过的鬼影。
“不对啊?”我沿着小路漫步而行,越走越觉得奇怪,“这条路好像不是通向学校大门的,我根本没走过。”
路边的树郁郁葱葱,分外的茂密,可是在夜雨潇潇中,林木掩映下,却看不到平日熟悉的建筑。
我见了这景色心中登时一沉,仿佛石头跌入了湖底,难道这次又走到了什么邪门的地方?可是我又是什么时候踏上歧途的呢?
“你认得路吗?这好像不是校园啊?”身边再无旁人,我回头问向眼镜男生。
只见他的脸被雨浇得湿漉漉地,如沾了水的瓷器般白,而藏在厚重眼镜片后的双眼中,闪烁着迷茫的目光,似乎比我还要怂。
他看着我,结结巴巴地答;“我也不知道啊,就记得站在那里打电话,电话还没有拨通你就过来了……”
我看着他惊慌失措的脸,顿时感到前途渺茫。
亏我还以为老天眷顾我,让我在马路上遇到天使,原来竟又是傻子一只!而且比起罗小宗,好像有过之而无不及。
事已至此,唯有问路。
我快跑两步,顺手拉住一个弯腰赶路的老头:“大爷,我想打听一下,学校的大门怎么走?”
可是这个老头看着又干又瘦,力气却并不小,一把就甩脱了我:“别拦着我,我还要赶着回去过节,一年就这么一次啊!”
我知道中秋节一年只有一次,可是也不必重视成这样吧?搞得好像神州十一号飞船上天一样隆重。
虽然碰到了个硬钉子,我却贼心不死,锲而不舍地又拉住了几个人去问。
有用书本挡雨的中年人,一看到我拽他,还没等我张嘴就重重砸了我一下,接着急匆匆的跑了;还有打着儿童雨伞走路的小孩子,看到我过来,加紧迈着细碎的步伐,仿佛在躲避瘟神;更有穿着洛丽塔服饰的少女,连理都懒得理我,就撑着蕾丝伞快步离去。
最后,我不得不祭出杀手锏,索性站在路边,使出浑身解数摆出不知多少个玉树临风的POSE才拦住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妖艳女人。
“大门啊,就在那边……”女人看着我吃吃地笑,伸手朝黑暗中指了个方向,就摸着我的头说:“弟弟啊,要不要和姐姐回去,姐姐带你一起去过节,姐姐家里很有趣的……”
眼见她脸上的粉厚重如面具,动一下几乎能掉下渣来,什么姐姐,阿姨还差不多。
我慌忙拒绝了她的好意,拽着那个半痴傻的眼镜男生,撒腿往她指的方向跑去。
今日到底发生什么?这些人竟奇怪若此?不仅穿戴奇怪,更是一副惜时如金的急迫模样。
要知道校园里的生活一向悠闲自如,这里的学生向来走路胜似闲庭信步,传说只有在考试前夕才会稍微紧张那么一点点。
难道我国已经向发达国家靠拢了?所以国民都这么惜时如金?
可是我按照女人指的方向刚刚跑了几步,就看到黑暗中有几个影影绰绰的影子,立在空旷的操场上,飘飘渺渺地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又被骗了,哪里来的大门?
要知道我们学校的校门可是最近两年才新建的,其富丽堂皇,金壁辉煌的指数难以用语言形容,并且和校园里面的教学设施形成了不啻于十万八千里的巨大反差。其辉煌显眼的程度,导致附近的交警都将它列入标志性路标。
岂是这两个矮小的石墩能够相比的?
我正在暗自腹诽,用能够想到的所有措词问候那个给我指路的女人的爹妈时。
身边戴着眼镜,傻呆呆的男生却低下头,快走了两步,蹲在那几个石墩前仔细打量,活像发现了恐龙化石。
“喂!还不快走,你还在哪里磨蹭什么?”
他却并不理会,过了半晌,慢吞吞的吐出两个字:“墓碑!”
“什么?”我被他吓了一跳,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忙慌张的打量着周遭的景象。
果然,在一片杂草丛生中,有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墩,歪斜的伫立在黑暗之中。
冰冷的恐惧在我的心里一点点蔓延,我想起了报到的第一天饭桶说过的话。
他说我们学校的前身是一片坟场,而我所站的地方,似乎也确是男生宿舍所在的方位。
怎么会这样?我只是像平日一样吃饱晚饭,照常出来接个每日一丢的罗小宗,怎么就会莫名其妙的走到了坟场里?
难道我穿越了时空啦?听说最近的小孩随便在马路上摔一跤或者从楼梯上滚一下就能穿越几千年的时空,回到清朝明朝唐朝跟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名将皇帝谈场恋爱。
可是为什么别人一醒来就是好事不断,艳遇连连,我却要在坟场里打转?
身处险地,我已经把双魁的安慰完全置之度外,站在细雨中不知所措。
难道又是那个变态搞的鬼?
一定又是他做了手脚,才让我来到这种鬼地方,或许周围的一切都是幻觉也说不定。
“那边有人啊……”木讷的眼镜男生突然兴奋地喊了一句,我这才发现,遥远的夜色中,正有两个蹒跚的人影在匆匆赶路!
“希望那真是人……”我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只觉喉头发紧。
这样的雨夜,在坟场散步的一定并非善类,想到这里,我身上的汗毛立刻集体起立。
早知道出来接罗小宗,就不会有好事发生,应该随身携带纸符才对。
可是眼镜男生却丝毫没有危机意识,居然挥舞着手朝那两个人的方向跑去:“等一下啊,我问个路。”
天啊!他的神经真是比老黄的还要粗壮!随便一走就走到了坟场,难道他就一点都不害怕?
事已至此,虽然满腹抱怨,我也只有硬着头皮跟上去。
“请问学校的大门怎么走?”他点头哈腰,非常有礼貌地对两位行人行礼。
两个行人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却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妇,老太太的手中正抱着一个婴儿。
“我们也不清楚啊……”老头回答道,“我们刚刚去过中秋节,现在正赶着回家呢。”
太好了,无论如何,今晚总算遇到了正常人!他们终于不再像见了鬼一样躲着我了!
“外面正在下雨?要不要到家里坐一会儿?”老太太看着我,昏花的老眼里满蕴着融融的暖意。
家里?又是哪里?
我垂首跟在他们身后,想起那个黑衣少年的话,什么叫留意身边的人?不然就再也见不到我的朋友了?
还有双魁最后挂断电话时的叮嘱。
我好奇地打量着身边的三个人,竟觉得自己来到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遥远到仿佛这辈子都无法找到归路。
难道双魁真的遇到了危险?而且灵魂也迷失在这个恐怖的世界,变成了他们中的一个?
只等着我认出她,牵着她的手,逃离这个陌生的所在。
我看了看傻呆呆的眼镜男生,立刻否决了自己疯狂的猜测。
不,一定不是他!
双魁宁愿被车撞死,也不会变成一个长像平庸的男生;双魁最怕的就是变老,而那两个老人更加没有可能。
我跟着他们走了一会儿,就来到了一个两层小楼里。屋子里的布置非常简单,和寻常的人家并无不同。
今晚的遭遇,真是离奇之至,简直像是小说中的情节。
我紧张的坐在沙发上,无措的搓着自己的手。
“孩子,冷了吧?喝碗汤吧。”老太太递给我一碗黑漆漆的汤,还冒着热腾腾的香气。
我双手接过汤碗,心下却犹豫之极,不知该不该喝。
“喝啊、喝啊……”她仍拼命地催促我。
她苍老低沉的声音似乎含着蛊惑的力量,我迷迷糊糊地把汤碗端到了嘴边,仿佛终其一生,我一直在等待的,不过是这温热的**入喉的甘甜。
然而就在这时,老太太怀里抱着的婴儿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刺耳的哭声一下就拉回了我飘摇的神智。
在灯光掩映下,我抬头一看,只见墙壁上映照出一个长着角的妖怪的人影,她正站在我的面前,佝偻着身体,还在拼命的哄怀里的孩子。
竟然就是我面前的老妇。
我吓得一个激灵,终于有些明白了这恐怖之地的玄机。那襁褓中的孩子,正对着我伸出幼嫩的手,似求救一般哭个不停。
我再也无暇多想,一下就从椅子上跳起来,伸手夺过老太太怀中的孩子,撒腿就往大门的方向跑去。
“等等我,等等我啊……”跑在我身后的是傻呆呆的眼镜男生,他拼命地朝我挥着手,好像生怕我把他丢在这种危险的地方。
可是我心跳如鼓,仓皇失措,片刻也不敢耽搁,一路往前跑去。百忙之中,我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孩子,白白嫩嫩,黑葡萄般的大眼,精致的脸蛋,似乎有点面熟。
看样子这个奇怪的婴儿,八九不离十是双魁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