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的女人见我目瞪口呆,竟然垂下头,以袖掩鼻,颇为扭捏地说:“此事说来话长……”
我急忙朝她摆手,“长话短说,我都快冷死了……”
不知什么时候,漆黑的天空中开始飘起纷纷扬扬的大雪,气温随之急剧下降,虽然我已经把所有的衣服都套在身上,还是不能抵御这刺骨的寒冷。
“其实,我并不是人,几千年来,一直住在深山里。”
难道她是雪妖?我听说过这种妖怪,传说中随着冬日的降临而出现的妖怪,据说她们的拿手绝活就是把人活活冻僵。
在交通不发达的古代,每逢冬季严寒之时,就有不少人死于雪妖恶作剧般的作祟。
“我真的很抱歉欺骗了这位公子……”她边说边满怀愧疚地看向罗小宗,“但是我不是有意的,实在是时事艰难,万不得已,走投无路而为之……
“说重点!说重点!”在不停降低的气温中,我的脑子都冻得麻木,连火都发不起来。
鹅毛般的大雪还在簌簌而下,转眼之间,我的膝盖已经被积雪淹没。而身后的老黄则没有一刻消停,像是山林中的小兽,手脚并用的在雪地里找什么东西。
“实不相瞒,我是不小心迷路了……”她凄凄哀哀的哭泣,温度又骤降几分。
“然、然后呢?”我的牙齿开始打战,不受控制的哆嗦。
“哎呀,今年的第一次下雪的时候,我设计空降的路线,哪想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偏差,不知怎么就跑到这个校园里。”
“可是这和罗小宗又有什么关系?”积雪已经淹没我的大腿,老黄依旧锲而不舍的在雪里翻找什么,把落雪翻得七扬八落。
“当然有关系!”这个智商明显偏低的妖怪含情脉脉的看了罗小宗一眼,“只有相公,能够送我回去。”
罗小宗显然不太懂我们说的话,因为里面有几个生僻的词,他看看雪妖,又看看我,眼睛里尽是迷茫。
“太好了!难得你这么想回家!”我一听这话,高兴万分,“要怎样才能回去,我们会尽量帮你。!”
终于能把这个瘟神送走,我总算能结束这种爱斯基摩人的痛苦生活了,我可不想全校师生在冰窟里上课,课余活动再捕个鱼,抓两只企鹅什么的。
“这就是我痛苦的地方啊……”她又开始哭了起来,天上的雪已经像雪球一样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哇,你不要哭啦,大家一起想办法啊……”我被雪块砸得抱头鼠窜,身后的老黄,更加绝望的在小山一样的积雪中找什么东西。
“我要钱啊!”她听到这话更加凄厉的喊了起来,“只有很多很多的钱,才能让我借别的鬼的路,回到山里!”
钱?这确实是只有罗小宗才有。
“到底要多少才能让你回到山里?”反正是罗小宗掏腰包,我答应得极为爽快。
她这才停止了哭泣,扬起了白色的衣袖,朝我伸出一根手指。
“一千?”
她摇了摇头。
“一万?”这个数目已经有点大了,足够我交一个学年的学费。
她再次摇了摇头。
天啊,不会是十万吧?如果真的需要那么多,还是让她留在这里吧,大不了我办个休学,明年再来报到。
“是一百万啊。”她话音刚落,罗小宗就立刻有了反应,满含热泪的使劲摇头,扑过来就拉我的袖子。
“绡绡,绡绡,恋爱果然太可怕了,分手费怎么这么多?”他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往我身上蹭,看样子还没有傻透。
而我也被这个惊人的数字震撼,伸手摸着罗小宗的脑袋,“小宗,咱们别念了,我们一起回老家去吧,等明年春天来了再去上学。”
我第一次觉得和罗小宗如此心意相通,惺惺相惜,像因为交不起学费辍学的孩子般抱头痛哭,活像希望工程满街打的广告图片一样,眼神凄凉,神色无奈。
雪妖看了我们凄惨的模样,笑容立刻在脸上僵住,“真的有那么多吗?在人间纸金是不是很贵?”
她话音刚落,我立刻松了一口气,罗小宗则加倍紧张,“绡绡,什么叫纸金?是不是比人民币还要贵?到底需要多少钱?”
罗小宗不愧是商人之子,愚蠢的血液里仍残留着对金钱的执着。
“好,就这么说定了。”我急忙朝她摆摆手,“你赶快走吧,再不走这雪就要把操场淹啦,钱我们自然会烧给你的。”
总算这个雪妖还算通情达理,留给我一个纸符就告辞了,并叮嘱烧纸钱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个纸符先烧掉,只有这样,她才能缩短人间迢迢万里的道路,顺利回到深山老家。
而身后的老黄,还热火朝天的在雪里找东西,无暇顾及我们。
“你到底在找什么?赶快回宿舍吧……”我已经冷得手脚麻木,急忙要拽他回去。
“饭桶,饭桶啊!”老黄的鼻子上挂着黄龙,“刚刚下大雪,一转眼就把饭桶埋了,我找了半天也找不到!”
此时大雪已经停了,操场上一片银白,反射着明亮的月光,天地间都是一片静谧。
但是我看到这美丽的景色,心中却一片冰冷,在这么大的范围内,找一个晕倒在地,失去意识的男生,谈何容易?
结果我们三个一直找到半夜,还是悠悠转醒的饭桶自己从雪堆里爬了出来。他挠着脑袋,看着焦急万分的我们,愣愣地说,“惨了,惨了,怎么下这么大的雪?”
“兄弟,不要管这些了,你还活着就行!”我和老黄激动万分地拥抱他,仿佛在拥抱失而复得的前途。
要知道,万一他真的一不小心被积雪闷死,我们几个可不是退学就能了事的。
可是饭桶却全然不理会我们充满青春热血,温暖奔放的拥抱,垂首无奈地抽噎,“老黄,明天是不是咱们班有体育课啊?这扫雪要扫到什么时候啊……”
他此话一出,我和老黄对视一眼,也跟着抽噎起来。
一时间,银装素裹的操场上空,不断回**着我们悲惨而凄凉的哭声。
人生,果然是以抽噎占主导地位的。
结果第二天我们全系总动员,总算清光了满操场的积雪。劳动过后,我就带着罗小宗跑到校外去买纸金。
其间,罗小宗一个晚上都在跟我打听,“是不是很贵?是不是要花很多钱?绡绡,我老爹会不会破产?”
直到我们扛着一大包金灿灿的纸金,塞给那个老板一百多块钱时,他才终于闭上了尊嘴。
“不要回来啊,再也不要回来啦……”当晚明月高悬,冷风萧瑟,我蹲在操场上,对着一个火盆,一边烧纸金一边念叨。
“绡绡,我怎么觉得这么难受?”罗小宗望着跳跃的火光,面色痛苦。
“俗话说一夜夫妻白日恩,那个女的怎么也足足跟着你一天一夜,你伤心也属正常。”老黄本性难移,不放过任何一个嘲笑人的机会。
“是啊。”我急忙附和,“都说恋爱是一场重感冒,人生于世,这种悲伤也是难免。”
可是我话音刚落,罗小宗就打了一个非常响亮的喷嚏,鼻水四溅。
我和老黄四目相对,沉默无言。
这个白痴,居然真的感冒了!枉我们还以为他情深意重,难耐离别。
由于送走了雪妖,校园里的温度急剧上升,饭桶居然在这个寒冷的冬日,迎来了人生的春天。
“绡绡,绡绡!”他贼心不死,“上次那个女生,她又约我啦。”
“闭嘴,绡绡也是你叫的?”我想起那帮装神弄鬼,精神极度空虚的女生,不由为饭桶的前途担忧。
“你说我该怎么办?”他不好意思地扭手指:“她居然说上次的见面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这次要约我在冰淇淋店见面。”
深刻你个大头鬼,上次明明是你这个高度近视跑错了教室,根本就没有见到人。
可是我望着饭桶企盼的目光,还是不忍心说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莎士比亚说过:弱者,你的名字是女人。去吧,鼓起勇气,会有爱情的。”
饭桶在我的煽动之下,体内的荷尔蒙急剧飙升。一个晚上下来,不断梳妆打扮,甚至偷走了卧病在床的罗小宗的名牌大衣。
希望他此次能马到功成,我像对待即将赴刑场就义的烈士一般,一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可是非常奇怪,饭桶此次竟一去不还,直至到宿舍熄灯仍没回来。
当晚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却听到下铺有人在小声啜泣。
借着银色的月光,可见饭桶正蜷缩在被窝里,不断以手拭泪。他看到我就像见了救星一样,飞快的爬起来。
“少奶奶啊,你知道那是什么冰淇淋店吗?”
我摇了摇头,这种事我怎么能够知晓?
“果然是‘哈根打死’啊,点了两个冰淇淋,就花了200多元……”饭桶的声音更加的凄凉,“我一个月的伙食费啊,就这样没啦!”
我听到此处,一声不吭的钻到被窝里,佯装假寐。
看来无论是返乡的迢迢归路,还是恋爱的康庄大道,皆是金钱铺就。
就这样,我校的校草评比百经波折,最后无疾而终。
一天下午,老师刚刚喊了下课,老黄就喜不胜收,开心的跑过来,“少奶奶,你知道吗?咱们学校的校草榜重新洗牌啦。”
“是不是榜上有名的全部阵亡,不得不换血啦?”
“哪里?哪里?”老黄的脸上绽放出奸邪的笑容,“你最近没有听到关于罗小宗分手的流言吗?”
当然没有,我迷茫的摇了摇头,做为本书的绝对主角,如果什么都知道,怎么会有配角的发挥余地?
“嘿嘿嘿……”老黄笑眯眯地凑过来传播八卦:“现在咱们的校友群都炸了,女生们都说,狠心的罗小宗和女朋友分手,只给了人家一百多元的分手费,搞得该女生哭得那叫一个凄惨,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啦,所以才拼命往咱们学校下雪,活像窦娥再世。”
我今日终于见识到流言的威力,果然能够积毁销骨。
“喂,你不是知道事情的经过吗?那天你不是也在场?”
老黄捂着耳朵尖叫,“不,不,我什么也不知道,那天晚上我什么也没看到!”
我看着老黄幸灾乐祸窃笑的脸,窥到了友谊的真谛。
流言就像飓风,风眼之中反而格外平静。就在流言蜚语轰轰烈烈的席卷校园之时,毫不知情的罗小宗,正窝在被窝里,忍受着失去恋人的痛苦。
一边咬着被角,一边流着失恋的鼻水。
哦,不、不、是泪水!
恋人(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