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双魁跑到哪里去了?
我伸手摸了一下空****的床铺,触手温暖,似乎她离开不久。
事不宜迟,我急忙撒腿就奔到门外。医院就是有医院的好处,即便是个简陋残破的校医院也是如此。
虽然病人没有几个,墙角里,楼梯上,倒聚集了很多游离不去的魅妖。
“喂,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长着大眼睛,身材消瘦的女孩?我找不到她了!”我急忙拉住一个手捧着字典,学生模样的男性魅妖,跟他打听双魁的下落。
“神说,永远不要考验你的上帝。”他手指前方,面色严谨,似乎精神有点问题。
“我要找的是女孩,不是哪门子的上帝!”真是气死我了,怎么遇上个妖怪都这么稀里糊涂?
“摩西踏过红海,走的就是这条道路。”他仍坚持着之前的姿势,信心满满,“记得在路口右拐。”
红海?路口?那印度洋里会不会有红绿灯,地中海能不能有交警?
我被他的话刺激得凭空打了个冷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追去。老天保佑,只希望我这次遇上的只是个行为艺术家,而不是罗小宗那样的路痴。
跑出医院的大门,外面是一片苍茫的白雾,竟像极了梦中所见的情景。
“双魁——,双魁你在哪里?”我在浓雾中边跑边喊,头顶一弯月影,天边泛出青白,竟让人分不清是梦是真。
然而在如丝如絮的雾气中,我的喊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又跑了十几分钟,雾气沾身,连羽绒服都变得潮湿厚重,我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前。
我想到医院里那个疯疯癫癫的鬼说过的话,一咬牙,一跺脚,孤注一掷的向右边跑去。
今日真是幸运之极!
因为我刚刚拐过弯,就看到有一个穿着红色棉衣的女孩,寂寥的坐在公交车站前。
如果不是她那醒目刺眼的衣服,雾气如此浓重,我很有可能会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双魁,是你吗?”我快跑两步,来到那个女孩的面前。只见她有气无力的歪着脑袋,坐在车站的金属椅子上,红色的棉衣下露出病号服的一角,正是失踪的双魁。
然而她却不理我,眼神空洞,似乎已经魂飞天外。
“双魁,你不认识我了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急忙窜过去,一把抓住她冰冷的双手。
“哦,是陈子绡……,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双魁朝我笑了一下,笑容空洞而缥缈。
“你可真是的,没事找什么破姻缘?那些东西有那么重要吗?”我望着她体不胜衣的憔悴模样,鼻中酸涩,眼睛也跟着潮湿了。
“我这个人笨得很,脑子也不好使……”双魁扭着手指,低声说道,“从小到大成绩都是倒数,大家在背地里嘲笑我,我都知道。但是因为自己不争气,也只好装做听不到……”
“双魁,你不要说了,你那么漂亮,怎么会被人嘲笑?”我说着说着,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这么笨的我,在自己身上也不能寄托什么期望,只好希望将来能找到一个真心对我的人。”双魁一边说,大眼睛里跟着泛出泪花,“可是我找啊找啊,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人……”
我望着面前这个流泪的女孩,心中酸涩难忍。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她什么都明白。虽然每天装作乐观开朗,表现得又傻又笨,可是内心里却充满忧虑。
“嘘!他就要来了!你听……”双魁的大眼骨碌一转,朝我竖起一根手指,示意我不要出声。
果然,在长街的尽头,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那声音不徐不慢,似乎有什么人正信步而来。
“谁?你说来的是谁?”我立刻站了起来,此时天色方明,夜雾未散,来的显然不是乘公交车的上班族。
“我命中注定的恋人啊,今天,正好是第七天,他就要来见我了。”双魁的苍白的脸上泛出红晕,似乎对这次会面充满期待。
“不,你不能见他!”
电光石火之间,我突然明白了那个变态少年话中的涵义。命中注定的恋人,不是未来的,那便是过去的。
这个找上门来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双魁前世的情人,一个早已失去生命,从过去穿越而来的妖怪。
“你不能见他,快跟我走!”我一把拉住双魁,使劲拽她。
“放开我,我只是想见他一面,又不是做什么坏事?”双魁拼命挣扎,甩开我的双手,就往那个人的方向奔去。
浓雾中的人影,渐渐清晰。我看到他的脸,顿时吓得目瞪口呆。
那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简直就像是医学实验室里摆放着的骷髅标本,他身上的衣服都烂成了丝絮,稀稀落落的头发上满是泥土。
不知在什么法术的作用下,这具骨架居然会动,而且举止还文质彬彬,活像是从《西游记》剧组里跑出来的白骨精。
然而双魁却惘然不觉恐惧,浑浑噩噩地向他的方向走去,脸上犹挂着满足的笑容。
但是今天出门仓促,我并未随身携带什么驱邪的纸符狗血一类的东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双魁被蛊惑了身心,缓缓走到他的面前。
“我等了你好久。”双魁伸手入怀,从衣服掏出一个红色的布包,“那个人对我说,只要拿着这个,就一定能见到你。”
白骨精伸出手,就要去接双魁手中的布包。
就是这个!
我眼前一亮,一头就撞上去,飞快的抢走了双魁手里的东西,在那一瞬间,还隐隐能闻到白骨精身上散发的臭不可耐的气息。
要破咒符,最便利的便是鲜血!
事不宜迟,我一口就咬破了手指,紧紧按在红色布袋里的纸符之上!但是那个黑衣少年一向狡猾多端,以防万一,我连那个布包也没有放过。
双魁原本正惊诧的望着我的一举一动,突然眼白一翻,一头就栽倒在地。
与她一起跌倒的还有那个狰狞而恐怖的白骨精,可是在他落地的一瞬间,身体却“呼”的一下消失,变做一个纸裁的小人,飘飘忽忽地落在地上。
我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只见那个纸人身上正画满了密密麻麻的咒符,一看就不是好玩意儿。
我到此时方恍然大悟,原来从头至尾就没有什么命中注定的恋人。
黑衣少年利用了双魁的急切心理,制造了一系列的假象。什么浓雾中的人,什么缠在指间的红线,都是为了这最后的一瞬做铺垫!
只要双魁受到蛊惑,身体碰到这个咒符做出的纸人,搞不好就会一命呜呼。
好险,如果我方才抢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它,此时停止呼吸的会不会是我?
我望着地上写满了诅咒的纸人,越想越是后怕,却连碰都不敢碰一下,急忙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将它付之一炬!
眼见事情解决,我总算松了一口气,背起昏迷不醒的双魁,步履蹒跚地向校医院的方向走去。
此时天色将明未明,仍有薄薄的雾气,在空中徘徊不散。
走着走着,雾气中竟迎面走来一个人影。
这又是谁?难道黑衣少年下的诅咒还不只一个?我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然而下一秒钟,耳边就响起了再熟悉不过的呼唤。
“绡绡——”罗小宗面带白痴笑容,身后妖影重重,像是言情片里的女主角一样颠颠地向我奔来。
“小宗?你怎么在这里?”我顿时松了一口气。
“我跟老黄来接你的班,结果到了医院发现你们都不见了,只好出来找找看。”罗小宗的表达能力有所进步,总算一口气说了句完整的话。
“快点,帮我背着她,这个女生沉得跟死猪一样!”眼见来了救兵,我立刻要求卸下重担。
罗小宗伸出手,接过我背上背着的双魁。
然而我看了一眼他的左手,立刻面如死灰!
只见他惨白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正赫然缠绕着一根鲜艳的红线。我哆哆嗦嗦的看了看罗小宗,又看了看那根红线,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
第七天!大雾!雾里跑过来的人!尾指上的红线!
时间就此凝固,一片枯叶,飘摇而落。
叶落无声,心碎也是无声!
老天爷!玩笑不是这么开的!难道罗小宗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姻缘?
直到今日,我才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生命不能承受之轻!那根红线,仿佛幻化成孙悟空背上的五指山,立刻以泰山压顶之势将我压倒。
我连哼都没哼一声,眼白一翻,一头就栽倒在地上。
等我再有意识之时,却是在自己的宿舍里。我望着窗外白雪苍茫,北风萧瑟,只觉了无生趣。
“哎呀,少奶奶你醒了?”老黄兴高采烈的跑进来,“双魁也醒了,她也真够厉害,上午就出院了。”
“喔,她有没有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啊,好像是减肥过度,造成的低血糖昏迷。”
“那就好……”估计双魁也没有傻到说出真话,毕竟找男朋友找进了医院,实在不是啥光彩的事情。
“绡绡,你的胃还没有好啊?”我跟老黄正在说话,罗小宗就又一步一颠地走了进来。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我已经盘算好了,所谓无毒不丈夫。实在不行就找个机会干掉罗小宗,总比跟他厮守一生强。
“这个不是治胃痛的吗?”罗小宗抬手一指,准确的指向我手指上缠着的红线,“昨晚我也缠了一根,可是现在胃不痛了,就拿下来了。”
“小宗,你真的是因为胃痛才缠的?”我激动得热泪盈眶,一把握住罗小宗的双手。
罗小宗以行动代替语言,狠狠地点了点头。
真是太好了,我的人生终于又迎来了春天!
我飞快地从**爬下来,在写字台上翻了半天,找出我那把饮血无数的史努比铅笔刀。手起刀落,利落地割断了手指上的那根红线。
“绡绡,你的胃也不痛了吗?”罗小宗眨巴着白痴的双眼,站在一边问我。
“对,一点也不痛了!”我打开窗户,把那根红线托在掌心,用力一吹,便将它吹到窗外。
红色的丝线,随着冬日的冷风飞舞,转瞬就不见了踪影。宛如那些青春的迷茫和妄想,旖旎而脆弱。
我望着窗外萧瑟的北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如今我再也不想知道那个站在雾中的女孩是谁。
生命,一旦失去了未知,又有什么乐趣?
红线(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