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双魁带来的冰淇淋太多,一向聒噪的我们居然一路无话,人手一根,静谧的空气中不停的传来“吧唧”、“吧唧”的声音。
活像车里坐的不是四个大活人,而是一车不停吐着水泡,翻着白眼的鲤鱼。
不知过了多久,双魁终于腾出嘴巴,望着车窗外说了一句话:“啊,前面有个人在招手呀。”
“不口能……”我含糊不清地回答:“高数路上,怎么口能费有人?”
“呵呵呵……”前面一直在开车的司机,突然回头朝我们爆出一阵憨厚的傻笑,“那个,我忘了说了,刚刚从辅路上拐下来,我们现在已经不在高速上了……”
他边说边逐渐减速,显然想停在那个招手的人前面。
这次我看清了,深沉的夜色中,不远处的路边,正站着一个穿着红衣的窈窕女人,在焦急的朝我们挥舞着双手。
在这寒冷的天气中,她竟然穿着一条露肩长裙,露出的肌肤白如凝脂。
“啊,美女啊!”老黄也不吃了,抻着脖子看热闹,“身材真是正点。”
“什么叫正点?”前面坐着的罗小宗飞快的接上了一句,两人配合得亲密无间,活像是在说相声。
“嘿嘿嘿,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老黄露出了一的贯低级笑容。
车子渐渐靠近招手的女人,昏黄的车灯渐渐照亮了她的全身,一张惊恐的脸突兀在黑暗的夜色中。
“别停车,冲过去,我们快点走!”眼见司机就要把车停到那个女人面前,我立刻高声催促。
司机被我吓得一哆嗦,飞快地打了下方向盘,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就像离弦的箭,瞬间掠过红衣女人的身边,把她红色的裙摆吹得迎风招展。
因为转弯太快,车子突然产生了一阵剧烈的颠簸,我身不由己,一头就狠狠地撞到了前座上。
“少奶奶,你要死啊?天天这么叫,哥们我的心脏可受不了!”老黄坐稳了身体,毫不客气地赏了我一个爆栗。
打得我眼冒金星,心惊胆战地捂着脑袋,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
因为就在刚刚的惊鸿一瞥间,我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个女人居然长着一张鸟一般尖尖的嘴,头上也戴着羽毛装饰,活似女版雷震子。
“陈子绡,你看到了吗?”双魁面色惨白,紧紧的抓着我的胳膊,“刚刚那个女人……”
难道双魁也眼力过人,发现了真相?
我急忙示意她闭嘴,如果被其他人知道有妖怪拦路,一定会方寸大乱,在这样的昏天黑地里,后果难以设想。
“她的那件衣服……”双魁完全没有领会到我的意图,仍喋喋不休。
我急忙一把捂住她的嘴,生怕她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但是双魁却显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下一秒钟,我的手上就传来锥心般的疼痛。
“哇!你是狗啊?怎么还咬人?”我高声叫骂。
“陈子绡,你有毛病啊?我刚想说她那条裙子是名牌货,要7000多块呢。你激动什么啊?”但是双魁比我的声音更加高亢。
“你就是想说这个?”我望着手上的口水和牙印,气得浑身发抖。
“你以为我要说什么?”双魁仿佛受了无限的委屈,连哭带叫:“又不是让你给我买衣服,你捂我的嘴干吗?”
“你随便说吧……”我有气无力的拉起老黄的衬衫,擦干手上的口水,朝他摆了摆手,“我再也不阻止你了,你爱说什么说什么。”
就在我们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迎面开来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那辆车车速缓慢,慢吞吞的朝我们的方向开过来,车灯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王八蛋,这人真是没有公德,距离这么近,晃死哥们我了……”
不过还没等老黄的抱怨声结束,坐在前排,反应迟钝的罗小宗突然和司机同时发出了牙关相扣的声音。
“绡、绡绡……”罗小宗说话已经不利落了,“那、那个司机,好像没有头啊……”
“啊?”我好奇的探头去看。
这一看不要紧,心脏却差点停止跳动。
只见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恐怖至极,脖子以上只有个齐刷刷的切面,活像是商场里那些特意没有装头的塑料模特。
受到这样的惊吓,我刚想再叫一声,就突然觉得车子突然加速,与那辆恐怖的车擦肩而过,把它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我回头望着身后那辆轿车,又望了望前面脸色惨白,却依旧镇定自若的司机,不由长长的舒了口气。
不愧是罗小宗家的司机,见多识广,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
实乃人杰也!
这之后再也没有奇怪的事情发生,轿车迅速而平稳的行驶在公路上,只是周围的景色荒凉惨淡。
“少奶奶。”老黄悄声哆哆嗦嗦的问我,“刚才罗小宗说的那句话是啥意思?是不是他傻病犯了?”
“是、是、是,他一向都这么傻。”我连连点头,幸亏他迟钝如恐龙,根本没有看到刚才那可怕的场面。
“绡绡,你在说我什么?”罗小宗听到了我们的非议,“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我们快点找个地方住下吧。”
我望着他苍白的脸色,不由心跳如鼓,红衣的鸟妖,无头的司机,邪门的罗小宗。
难道这三者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或许是罗小宗阴气太盛,导致我们在阳间的路上看到了妖界的场面?
“啊,前面有好多车,还有人啊。”双魁吃光了手里的冰淇淋,把包装纸顺着车窗无良的往外一扔,雀跃的喊道,“好像到服务区了,太好了,终于能休息了。”
果然,只见路边出现了摇晃的灯火,不远处的服务区前,正有一辆辆的车接踵而至,几乎达到了门庭若市的程度。
“奇怪?”罗小宗家的司机驾车向灯火处驶去,嘴里不停嘟囔:“我怎么不记得以前这里有服务区?”
可是不论怎么看,那里都是个服务区,不仅有加油站、超市、还有旅馆,虽然旅社的门口十分俗气地挂着两盏大红灯笼,但是投宿的人却排起了长队。
太好了,我暗暗欢呼一声,总算还在人世,没有沾上晦气星下凡的罗小宗的光,早早去阎王爷家里喝茶。
车子稳稳地停在了服务区的旅社门前,罗小宗第一个跳下了车,似乎方才的惊吓令他心有余悸。
夜风轻抚,清冷舒适,我们几个人先后下车舒展着身上的筋骨。
挂着灯笼的大门前排了一队的人,无一例外地回头看向我们的方向,眼神中竟然都满是错愕。
“喂,少奶奶,他们这是怎么回事?”老黄压低声音,附耳问我:“为啥都这么看我们?”
“切。”我对老黄的少见多怪呲之以鼻,得意地扬了扬脑袋:“一定是他们没有见过帅哥!”
“讨厌啦。”双魁显然不打算让我独占鳌头,捋着头发,无比骄傲地接话:“一定是他们没有见过美女。”
老黄听到我们的对话,干呕了一声表示抗议,一马当先就跑到前面去开路:“让开,让开,我们要办入住手续,都让一让啊!”
他拿出在篮球场上抢球的无耻精神,几步就窜到了前面。
过了一会儿,只听门里传来老黄殷切的呼唤:“少奶奶,小宗,双魁,快过来!这里登记要身份证啊!”
“绡绡,啥叫身份证?”罗小宗又高又瘦,在黑夜中瞪着白痴的双眼问我。
“那、那个……”我实在无心跟他解释什么叫身份证,以及身份证的在生活中的多种用途,那样的话估计今晚都说不完,就耳语道:“身份证,就是你出生之后就有的,证明你身份的证件”
“啊,是这样。”罗小宗做出一副了然的神态,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包装严密的棕色本子,看了看上面的日期,又谨慎的塞了回去。
看得我跟双魁瞠目结舌,叹为观止。
“等、等等。”眼见罗小宗屁颠屁颠的要去登记,我一把把他拉住,“小宗,你刚才看的是啥?”
“看身份证啊!”
这次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在夜风中愣愣的望着他毫无表情的脸,像是看到了外星来客。
“我爸爸说了,我马上就要大学毕业啦,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我啦,我是大学生了。”罗小宗还没傻透,兴高采烈的跟我解释:“以后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全新的,所以我要好好记住这个新的身份。”
说完,这个新世纪的新新人类就一扭头,连蹦带跳的跑到大门里去找老黄了!
只留下我和双魁,在夜色里面面相觑。
罗叔叔啊,你真是害人不浅。明明知道罗小宗既缺乏生活常识,又缺乏大脑褶皱,你怎么还会跟他说这么隐讳的话呢?这不是把他往歧路上引是啥?
可是非常奇怪,我在门外又站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这家旅馆的招牌。
倒是那两个红灯笼,里面不知道点的是灯泡还是蜡烛,亮得邪门,照得半边天都如火燃烧一般,几令人无法逼视。
但是我还没等研究明白,门里又传来老黄威风凛凛的怒吼:“少奶奶,你怎么还不进来哪?又不是让你去投胎,你磨蹭个什么劲?”
“来啦,来啦!”我挥舞着双手,撒腿就往老黄的方向跑去。
那些在门外排队的人,依旧用怪异的眼光望着我,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对我们插队的恶劣行为进行批判。
难道这里的人都是活雷锋,看我们疲惫不堪,就把机会优先让给我们?
不过后来我才知道,他们那根本就不是乐于助人,而是落井下石。
因为老黄不幸言中,我们确实差点去投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