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影子只是惊鸿一瞥,转瞬就遁入黑暗,消失不见。
我站在楼下,诧异地揉了揉眼睛看了又看,却只能看到空落落的窗口,甚至连方才那个人颈上盘着的五彩蟒蛇都像是个错觉。
我们仨一起仰头望了一会儿,很快达成共识,确定刚才只是眼花,就开开心心地一起去吃大排挡了。
冬天的夜市里,鸡翅烤得流油,烤地瓜香得粘嘴,诱人的香气令我转眼就忘了办公楼里的可怕传说。
被尘封在遥远时光中的陈年旧事,怎么抵得上这繁华的大千世界?
于是当我摸回家的时候,一不小心又超过了老妈限制的门禁时间。
“绡绡,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还好来开门的是老爹,不然又要挨一顿臭骂。
“呵呵呵,我遇上了老黄还有罗小宗,一起吃了顿饭,结果就回来晚了。”
“快点进来,不要把你妈妈吵醒。”
我跟在老爹的身后,蹑手蹑脚地遛进屋里,才发现客厅里乱成一片,摆满了出远门要用的东西。
有黄纸,有罗盘,有缆绳,杂七杂八的堆了满满一地,这番壮观的场面顿时令我瞠目结舌。
“爸爸,你又要走啦?”
“对啊。”老爹眉飞色舞地说:“前两天有个朋友给我打电话,说一个南方的村子里流传着狐狸的传说,我打算去看看。”
我穿着皱巴巴的西装,拎着公文包,望着老爹兴奋的眼光,下巴差点砸到了地上。
“爸,你真的不知道?”
那个他一直在找的人,何曾离开过我们?不是经常在我们身边转悠?
“知道什么?”老爹诧异的看了我一眼,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
“不,没什么……”我朝他摆摆手,打算回房睡觉。
有些事,一辈子不知,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如果让我这个天赋秉异,神经兮兮的老爹天天在家待着,才真正是惨事一桩。
“绡绡,你等一下。”忙于打包行李的老爹突然叫住我:“你身上怎么沾着东西?”
“嗯?是什么?”
“是一根银色的线……”他拈起手指,在我的肩上拎住一团东西。
那似乎是长长的白发,团在一起,在昏暗的客厅里,闪烁出精亮的光芒。
“好像是蜘蛛的丝?”他一把把银丝甩到了地上:“你今天真是去面试啦?怎么会沾到这种东西?”
“呵呵呵……”我装傻地挠着脑袋,“可能是面试的那家公司太破了,不小心沾上的。”
“我的儿子啊,是不是你的成绩不堪入目?没有像样的公司要你啊?”一句话顿时令老爸黯然伤神:“实在不行你就继承老爸的事业,跟我一起去探险抓妖吧,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的,比坐在办公室里不知强了几万倍……”
眼见他口沫横飞的描述,我急忙脚底抹油,飞快的溜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想让我继承他那不靠谱的事业?
跟自杀有什么分别!
因为今天一大早就起床跑去面试,晚上又跟着老黄他们折腾了一圈,累得我精疲力竭,几乎是在躺在**的一瞬间,就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好累,好累,可是越累偏偏又不停的在做梦。
梦里好像有个人,正蹲在我的床沿边,摊开手掌,朝我要什么东西。
“快滚!”我气急败坏地朝它叫,“该去哪儿去哪儿,不要打扰我睡觉!”
这一看就又是个迷路的妖怪,为什么它们总是会不小心走到我的梦里呢?
那个家伙抬起头,凌乱的头发盖住了大半边脸,晚上看起来还真有些阴森恐怖。
“给、给我……”它使劲拉着我的睡衣。
“给你什么?”如果他对我的睡衣感兴趣,我倒是真想脱下来给他,赶快把他请走。
“蜘蛛、蜘蛛的丝……”他依旧不依不饶地拽我的衣服。
蜘蛛的丝?我哪里有那种脏兮兮的东西?
不过既然人家都费劲千辛万苦地赶过来蹲墙角,我怎么也要稍尽地主之谊。
“好、好、好……”我使劲全力,掰开他的手指:“你先放手,我才能给你拿东西。”
这只小妖倒是听话,乖乖地松开手,蹲在床沿前期盼的望着我。
恰巧屋里光线昏暗,而且妈妈在地摊上买的睡衣又足够劣质,于是我很轻松地就从袖口拽下一根长长的线头,一把塞到它的手掌心。
“给你,你要的蜘蛛丝,这下满意了吧?赶快走吧。”
它把线头拈在手里,对着月光打量了一下,朝我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容,摆摆手走了。
于是我的头一歪,立刻又陷入甜蜜而温馨的美梦。
这一觉睡得又甜又香,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的中午。
我抓着脑袋坐在**,想起了昨晚那栋奇怪的办公楼,想起了爸爸在我的衣服上拿下来的蛛丝,又想起了半夜来讨债的妖怪,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急忙爬起来就给老黄打电话。
“喂?老黄吗?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有急事告诉你!”
我现在已经明白了,那栋办公楼一定有古怪,只是真相隐藏在看似平静的潮水之下。
“哈哈哈——”老黄在那边爆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少奶奶,哥们我也有好消息啊。刚刚我们才交了定金,把那层楼都租下来了,你高兴吧?”
我听着话筒里那没心没肺的傻笑,气得差点把手机摔到地上。
“少奶奶,你怎么不说话啦?你刚才不是有急事吗?到底是什么事啊?”老黄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还在不停的地问。
天可怜见,我怎么净交这种有肉无脑的朋友呢?难道真是天妒英才?
出类拔萃,卓尔不群的我,注定要比别人承受更多的磨难?
事已至此,再无退路,只能迎难而上。
于是我迅速地梳洗了一下,开始翻箱倒柜的收拾东西。
蜘蛛?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一个又一个迷途的妖怪,都要执着于这种肮脏而丑陋的昆虫呢?
“哎呀,绡绡,你终于想开了,想去追随你爸爸的脚步了吗?”妈妈见我埋头查阅文献,兴奋地说:“正巧,你爸爸的火车可能还没出发,快去车站找他吧!”
她说罢往我的书包里塞了一大堆吃的和用的,一把把我推出了大门。
“喂,妈妈,让我进去!”我在外面急得抓门,还没有找到一丝头绪,怎么能就此罢休?
“绡绡啊,我是让你去找你的亲爹,你怎么像是去上刑场?”
废话,也不看看我亲爹什么样,跟他在一起,能有好下场才怪。
但是人说女人最是可怕,一旦执着起来,连十头牛都拉不回。
这话果然没错,无论我在外面如何哭嚎,老妈就是不肯给我开门,最好我只好耷拉着脑袋去找老黄和罗小宗。
“什么?”在一家凉爽的咖啡店里,我刚开了个头,老黄就愤怒的拍案而起:“你说那层楼有古怪?怎么不早说!”
“呜呜呜,现在可怎么办啊?我们连定金都交了……”罗小宗不愧是商人之子,涉及到钱的问题,居然极其顺畅地说了一句完整的话,连个结巴都没有打。
“唉,唯今之际,只有等晚上再说了……”我望着渐渐西斜的秋阳,长长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要等到晚上?”老黄的绿豆小眼里闪烁出疑惑的目光。
“因为只有在夜深人静之时,妖怪们才能出来啊。”
老黄面色一变,突然捂着肚子嚎曰,“唉呦,少奶奶,哥们我不能跟你去了。肚子突然好痛,你一个人要保重啊。”
看他卖力表演的样子,气得我差点把手里的玻璃杯捏碎!
不过老黄演技实在过分拙劣,连罗小宗都骗不过,当天晚上,我们就连拖带拽的把他拉到了那栋破旧的办公楼里。
“你、你们太没有人性了。哥们我都病成了这样,还要拉我垫背?”
“你病个大头鬼啊,拿个镜子照照,明显比活驴还健康!”俗话说得好,兄弟就是拿来出卖和垫背的、
尤其是即将涉足险境,我怎么能让老黄一个人逍遥。
“绡绡,我们要一直在这里待着吗?我的腿好麻……”身边的罗小宗发出了抱怨的悲鸣。
此时我们正蹲在第四层楼的楼梯拐角处,据说那些过路妖怪,都是在这里消失的。
“小宗,你再坚持一下,为了事业啊!”老黄伸出大掌,假惺惺地摸了摸罗小宗的脑袋。
罗小宗听到这话,情绪突然极其低落,而他背后跟着的那些小妖怪们,则兴奋得手舞足蹈,数量又剧增了一倍。
冬日的冷风穿堂而过,在空旷的走廊上回**。
夜色漆黑,静寂无声,只有薄纱般的月光,投映出我们寂寥的身影。
“少奶奶……”老黄蹲在楼梯前,探头探脑的望向空无一人的走廊:“已经这么晚了,如果没有奇怪的东西出来,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
“闭嘴,晚什么晚?”我抬腕看了一下手表,“才刚过12点而已,如果不是你们那么蠢,我也不会来遭这份罪。”
但是俗话说,祸从口出,福从天降。
我的话音刚落,罗小宗和老黄就一齐用愤恨的眼光望着我。老黄更是扑上来要掐我的脖子,“你给我说清楚,蠢的到底是谁?不然老子和你没完!”
我被他掐得呼吸困难,几乎气绝。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见到死去的爷爷时,老黄的手突然一松,居然破天荒地放了我一码。
“少奶奶,你听到没有?”他似乎见到了极其骇人的事情,脸色青白的说,“好像有人在走路啊。”
嗯?真的吗?我死里逃生,急忙喘了几口大气,屏住呼吸仔细的听。
果然,在如死水一般的寂静中,在遥远的走廊彼端,传来了缓慢的脚步声。
那似乎是一个人在悠闲的散步,不徐不慢,却又格外的清晰。一声一声,仿佛都踏在了人的心房之上。
我的心立刻跳到了喉咙里,小心翼翼的探头向走廊上望去。
只见漆黑一片的走廊上,正有一个比夜色更浓郁的黑影,缓缓向我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