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娘,名为湘真,字雪衣。据说在娘肚子里,听到琴声歌声就会手舞足蹈。她天生丽质,娉婷美丽,肌肤细腻如玉,洁白似雪,眉眼流波传情,常含微笑,是如同陶渊明《闲情赋》所云“独旷世而秀群”那样的娟秀女子。

十娘嗜好整洁,善于拢琴瑟而清歌一曲,略微涉猎文墨,喜爱和文人才士交往。她所居住的曲室闺房在幽静隐秘的地方,锦帷绸帐衬托着古尊鼎彝,置放得楚楚有致,中间有长长的廊轩相隔。轩左种有遒劲的梅花老树一株,早春季节梅花如雪飘拂于茶几卧榻;轩右植有两株梧桐,栽种翠竹数十杆,早晚擦拭梧桐翠竹,秀色可餐。凡能够进入她雅室的人,都怀疑自己不是在凡尘,而是进入了琼瑶仙府。

余怀先生每每召集同道好友诗人聚会,必然要到她家。每位客人,用一位妙龄婢女伺候笔砚、磨墨、烫茶、削水果,到了晚上伴着轻盈的乐曲,开始宴筵,尽欢而散。然而,一切安排井然有序,宾主礼尚往来,不至于**亵造次。有很多名士,不惜渡过长江,搬到南京居住,为的就是仰慕李十娘芳容。越是艳名远播,十娘越是低调躲避。她善于称病藏匿,不再梳妆打扮,谢客回避。她的养母也怜惜她,顺从她的意志,婉言谢绝访客,并不予以通报。只有二三知己相好到来,她则高高兴兴亲自接待,嬉笑怡情忘记了疲倦。十娘后来改名贞美,刻一印章为“李十贞美之印”。

余怀曾对她开玩笑说:“姑娘你美则有之,贞洁却未必然也。”谁知一语切中十娘软肋,她花容失色黯然泪下说:“你应该是知道我的,何至于出此言?我虽然出身风尘,蒲柳贱质,但是绝非好色****之女流,如同夏姬与柳宗元笔下****的河间妇。如果我心中有好感的人,也是相敬如宾,只是情意相投而已;如果没有好感的,虽然勉强与之相卧枕席,也绝不与其**。我之所谓不贞,也即堕入娼门,命运使然,那又能怎么办呢?”

说完已是涕泪泣下,染湿衣襟。余怀立即收起笑容,道歉说:“是我失言,是我的过错。”十娘哥哥的女儿名字叫媚姐,芳龄十三岁,,皮肤白皙,鬓发覆盖额头,眉目如画,珠喉婉转,舞姿轻盈。双方互有爱意。十娘说:“我当为你们做媒。”崇祯壬午年(1642年)秋闱大考,媚姐为他投币卜卦,期望他能够高中举人。等到发榜,余澹心名落孙山,也许是过去自视甚高,牛逼吹得大了些,他自觉无脸见人,不久忧郁成病,羞于见客,悄悄躲进栖霞寺,经年不与外界交往,几乎与李家小院断了往来。

1644年甲申事变,江山鼎革,明清易代以后,泰州知州陈澹仙寓居在丛桂园,余怀见到这位前知州所拥的女子姓李,面相有些熟悉。等余怀进入帷帐见到了她,竟然就是媚姐。两人泪眼相见,各自黯然泣下。

余怀问道:“十娘呢?”

答曰:“从良嫁人了。”

“所居何处?”

曰:“秦淮水阁。”

问:“你们原来的家呢?”

曰:“已经荒废为菜地了。”

问:“那些院内的老梅、梧桐和竹子应该没有什么变化吧?”

曰:“已经全部砍伐当成柴火烧了。”

问:“老娘还好吧?”

答:“已经死了。”

江山易代之变,家园离散之苦,竹梅为薪之叹,物是人非之悲,隐喻了家国的全部不幸与才子佳人在动乱中的遭遇。简短的对话浓缩了诸多感叹和无奈。余澹心因此,赠诗一首:

流落江湖已十年,云鬟犹卜旧金钱。

雪衣飞去仙哥老,休抱琵琶过别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