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恩燃心头猛地一跳。

自从上次在千步廊下的谈话后,太子果真是没再来找她了。

想来他也是真的想通了,才同意迎娶太子妃。

这样就挺好,他做他的太子爷,人生大好的前程在等着他,不必为自己这么个卑微的宫女所拖累。

太后和皇后那边也自然不会再给她施压。

每个人都适得其所,这就很好呀。

抬辇的转眼已经到了跟前,早喜拉着她迅速退到宫墙边,两人齐肩同跪了下去。

没敢出声。

上官恩燃不敢抬头,暗地里是希望他不要看到她的。

“停下。”

肩輿里好听的声音响起。

抬輿的太监训练有素,一下就平稳将輿放下。

輿中之人并没有再开口。

倒是崔小荣上前跟跪下的两人打了招呼,“二位姑姑起来吧,这是打哪去处呀?”

早喜见太子并没有下輿,大声回答道,“老祖宗赏了永寿宫的人一人一身衣裳,我们正打算量裙子去呢!”

崔小荣听了拍掌叫了声好,“可不就凑巧嘛,我们东宫的人也赏了身衣裳,姑姑陪我去派派眼?”

说完给早喜使了个眼色,意思就是跟我走吧,人家太子有话跟某人说。

早喜假装没领会到他那层意思,啧了声表示抗议,“你们太监的衣裳又跟我们不一样,我不懂。”

崔小荣又使了个眼色,一旁两个小太监立即上前将早喜驾了起来,半哄半强行把她拖向甬道,“早喜姑姑您就帮我们派派眼吧,您眼光最好了.......”

早喜转头看着上官恩燃,一脸爱莫能助,“回头我跟着你的尺寸一起量了.......”

上官恩燃怔愣看着肩輿,不知他把早喜支开是何意。

崔小荣是在什么时候也退了下去,不得而知。

终于肩輿的垂帘被撩开,一双五龙印爪软靴踏了出来。

司马铎就站在那里,静静看着她。

地下的海棠落花几片被风吹到她裙边上。

上官恩燃肃了肃,给他行了个礼,“太子爷金安。”

才这么几天,他瘦了不少。

往日儒雅俊逸的身姿显得略为单薄。

他没叫她起来,她不敢起来。

他走到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依然无言。

上官恩燃实在拿不准他到底要做什么,抬眼瞄了他一眼。

单这一眼,司马铎原本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堡垒,已然崩塌。

那双日思夜想的眼眸,简简单单就勾出他的百转千肠。

让她跪太久,他终究不忍,“起来吧。”

或许是跪得久了,她起身时差点站不稳。

司马铎的手伸出后又缩起,藏回袖中五指紧拽成了拳。

上官恩燃自觉惭愧,不敢与他再独处下去,便开口说道,“给太子爷贺喜。早喜在等奴才呢,奴才........”

“贺喜?”他嗤笑,“有什么喜可贺的?”

上官恩燃被他噎得答不上来,咬唇低下了头。

司马铎心头抽痛,这场大婚,他一路是怎么被逼迫答应下来的,她无需知道。只是谁都可以跟他道喜,唯独最不想听她的。

“奴才........奴才真心替太子爷未来前程感到高兴。”

“你觉得我答应成亲是为了前程?”司马铎看进她的眼睛,随后又避开,“算了,你觉得是就是吧。”

上官恩燃蹙着眉,看他眼皮底下那片灰青,鼻头一阵发酸。

他对她是出自真心的好,见他眉目晦暗挣扎,不似往日般英姿光采,她心里也空落落的。

海棠花在宫墙角迎风飘曳,司马铎克制不去看那张无双的容颜,问道,“我有一事问你,先前送你那枚玉兔吊饰在哪?”

上官恩燃自然不敢坦白是跟他皇父出宫被没收了。

突然问起这个,或许是他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只能硬着头发搪塞道,“奴才戴在身上不小心弄丢了,或许被其他人捡到也未可知........请太子爷责罚。”

司马铎听到她原来是愿意把玉戴在身上的,眼里闪过一丝光彩。

丢了又不肯告诉他,告诉他的话再命人重雕一块便是了。

后又觉得自己真是想的多余,人家都明摆着不愿意跟你好了,还上个什么心?

把心掏出来给了她,她也不会接。

平复了心绪说道,“不上心的东西,的确容易丢。丢了就丢了吧。”

先前他是奇怪皇父为何会得到那块玉,难不成他和恩燃有所接触?

现在她亲口说是弄丢的,他倒是松了口气。事情倒没那么复杂就好,兴许是哪个太监捡到了玉,识得它的来历,便拿到御前去打了通报告。

上官恩燃心头一紧,小心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想起那晚司马无辰的盛怒,就怕牵连到太子。

“无事。”

“那就好。”

她双手捂住胸口,正向着暖阳,无双的容颜被光线勾勒出金边,太子终是克制不住看了过去,顿时气喘不匀。

他哑然唤了她一声,“恩燃........”

“在。”

“我说过的话,一直作数。假如有一天你愿意来找我,太子之位,我不在乎........”

上官恩燃惊得拢手垂头,不敢相对,“奴才愧不敢当,太子切勿再说这种话了........”

·

太子大婚之日,钦天监选了又选后,最终定在下月初二。

时间紧,任务重。整个宫里头都忙得不可开交。

早喜在春分这一日,却要出宫了。

宫女到了年龄要出宫的,都要在出宫当日,由内务府的人清点完毕要带出宫的物品完毕后,才能干干净净地出去。

怕的就是有人带走宫里头不该带出去的东西。

皇家之物,不得随意流落民间,这是向来的规矩。

天刚亮了起来,早喜就到暖阁里给太后最后一次梳了个头。

边梳边流泪,“老祖宗对奴才的好,奴才一辈子都记住心上。”

太后年纪上来以后,也是见不得人落泪。

早喜这丫头是新朝第一批进宫的宫女,那会子才十岁不到的光景,梭嬷嬷瞧她说话逗趣,就问太后要不要收了她。

“喜丫头,在宫外头可要好好的,回头我让晚霞给你捎些好吃的带在路上吃。”

太后又赐了样珠钗给她,这是相当地高规格地喜欢才这么赏赐了。

早喜规规矩矩在地上给她磕了个响头,“奴才就此拜别太后。太后对奴才的教诲,长长久久不敢忘。”

上官恩燃站在边上看着也是心里直发酸。

人非草木,即便是个下人,这么些年每天抬头见低头也见的,早就有了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