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叹了口气,“想必你也知道冬意那孩子的心思,听他身边的人说他已经几日不去上功课,你说你们父子俩若是真为个那样身份的女人闹出什么,岂不是天下之大滑稽!”

皇帝向来性子冷,在女人方面一直都是不进不退的,后宫里到现在一直就那么几人伺候着。

选秀也是一直就那么搁着的。

倘若他看上的是个普通宫女,其实就连皇后都可能会顺水推舟做个人情把她送到他身边。

偏偏却又是上官家留下来的这么个余孽。

枕边人是个杀了你全家的人,你说能睡得让人安稳吗?

“太子年纪尚轻,朕打算他大婚之后,让他去外头开衙建府,早些自立的好。”

太后见他根本滴水不漏的,已经把什么都想好了的样子。眼下只能从上官恩燃那找找法子,这孩子不愿意跟太子说明还是记得自己身份的,太子都不愿意跟,真正的仇人她愿意?

她这儿子向来是个认死理的,满腹的才谋远计,平时说话办事滴水不漏的,这又是何时对这上官恩燃起的心思?

“我这的梳头宫女还缺人呢,你把她放回永寿宫里头,我照样像从前般待她.........”

司马无辰不置可否,“内务府已经拨了两个梳头宫女过来,儿子想来想去,还是将她放在太极殿的好。一日未找到上官遥,她对儿子一日就还有些用。”

他这就是认了!

至始至终打着找上官遥的幌子,把人都给圈起来了。从前怎么不见得他把上官遥的下落看得那般重?

她这老婆子会看不出来?这是在怕后宫那些个嫔妃动了他的人!

太后疲惫捻了捻眉心,“之前你为了个上官曲照,毕竟那是个故人我也就不说你了。现在你们父子俩一起为个女人魔怔,连伦理常纲都不顾了,真真是要叫后人如何评论你这大启皇帝?”

司马无辰拂袖起了身,对着太后深作一躬,“皇额娘就当是,儿子一时的英雄气短吧。”

太后骇得久久盯着他好半晌。

看来真真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真是造了什么孽啊!

这个上官恩燃就这么大能耐?原本一个太子就已经够头疼了,现在连皇帝也插足进来,以后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简直乱成扯毛线........

·

上官恩燃就这么在太极殿下当了一名御前的宫女。

对于大启皇帝,以前只是道听途说外加自己的一些主观想象。

本以为堂堂一个皇帝的生活是如何多姿多彩,奢华**逸,直到她真正跟着一个天子的起居,这才见识他这个天子生活的全貌。

他简直自律到了严苛。

难怪先前毕福方会说他根本就没空去他的后宫妃子们那里流连。

比不得自己皇父在位时的松懈和骄纵,他几乎每天都花大量的时间在朝事上。

他是真的把她当宫女差遣的,差事并不比在永寿宫时来的少。

按照司马无辰自己的说法是,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既然她能给太后梳头,理论上也就能为他梳头。所以干脆就把上朝前梳头编发的差事也拨给了她做。

四更时她便到养心殿里给他梳头上朝。

那会子他似乎总会带着点起床气,太监们递上来的奶子容不得半点热了冷了,不然就一口都不喝。

上官恩燃见他如此严苛,梳头时大气都不敢带喘,就怕他一个不高兴把自己送回永寿宫给那些嫔妃们使手段掐。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

春寒料峭的清晨,除了他大启皇帝,哪个下人的手不是冰的?

他的头发未必没她的长,浓密又粗黑,一顺梳到底是不可能的。手僵着,拿梳子自然有疙瘩的时候。

就这么硬生生地把人家的头发扯下来好几根。

以往给太后梳头,左右挽个发髻已经是信手拈来,现在换成个爷们,倒总是不得要领。

上官恩燃分明听到他呼吸都加重了些。

“奴才......再轻点........”她只能硬着头皮认错。

勉强梳完个头,地上总是得落下好大一撮的毛的。

司马无辰明面上没有说什么,但却用另一种方式惩罚她。

他叫她在养心殿里抄佛经。

上官恩燃是识得字的,原本一手簪花小楷写得不错,但她这些年哪有机会学书写字?要不是偶尔得空拿根竹子在空地上练练,早就荒废了。

“每月祭祀大典都得用,朕没空抄那么多,你就临摹代劳吧。”

上官恩燃不敢违背,可私下又犯难。不知道他为何不找个尚书院的人替他代办,他的书法造诣极其高明,哪是她这种三脚猫功夫所能企及的?

佛经又那么多字,并不是个轻松的差事。

养心殿中的任何一处角落都不属于她这样身份的人使用。

她环顾了四周,搬了张八仙凳子放在西南角落,那里正好有光线照入,够供她使用。

司马无辰下了朝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她抚裙屈膝,弓腰跪坐。诺大的养心殿里只占了那么小小一隅,不经意还真难察觉多了一人。

春光的尽头正好照在她瘦背上,像株常年光线不良的青草。

正好她今日的宫服就是浅青色。

“脚不麻?”司马无辰眼带吸血。

上官恩燃抄得入神,有些受惊。

踉踉跄跄扶着墙壁起身,脚的确麻到起身一半就要跌下去。

司马无辰单手拉了下她的袖子,跟跷跷板似的,她又恢复了平衡。

她羞赧得红晕遍脸,“奴才殿前失仪。”

毕福方就站在后头,老脸一红,很有眼色地退下。

万岁爷的养心殿除了办政务,原来还能用来给个宫女抄书识字的,这真是破天荒的奇闻。

恩燃姑娘好大的面子哟!

司马无辰刚下了朝,负责更衣的两名太监忙里忙外替他换下朝服,又替他换上了件石青色常服。

见她正跪在自己膝下替他拢衣摆,一挥手,那几名太监便躬着腰退下。

剩下领口的衣襟就那么垂着,像虚掩的门扉。

上官恩燃怔愣了一下,便起身想替他理正衣襟,他却抬手自正。

“也不用你事事都做。”

眼角余光瞥了眼八仙凳上那几张手抄,直白说道,“字是真的丑。”

上官恩燃不由再次耳红,字被批她是早有心里准备的。即便如此,她还是感到尴尬。

“奴才愚笨,一定会勤加练习。”

“药可煎好?”

“好了.......”

“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