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下朝,司马无辰都得喝药镇压毒性。
太医院院首定期送来研究的药物,只是效果甚微,基本还是得靠扎针放血祛除一些毒素。
上官恩燃所窥见到的帝王生活就是这样,上朝、下朝、喝药、扎针,剩下的就是批奏折和见朝臣。
连晚上敬事房递过来的牌子都被他叫去。
转得跟个陀螺似的,比她们这些做下人的都还要累。
他连着轴转,上官恩燃也得跟在他跟前苦熬。
他是真的没在客气使唤她这个宫女。
毕福方笑着揶揄她,“现在你知道太极殿里为何宫女少之又少吗?都是当汉子使唤的。”
是以过了几日,当太子出现在太极殿,看见四角屋檐廊下那抹清丽的身影,在同个太监低声交代些什么先放燕窝后放虫草和冰糖时,他一时竟差点认不出来。
上官恩燃抬头之际,正好与他相对。
四目交接,两人都为之惊诧。
上官恩燃先反应过来,深深福了个礼,“奴才给太子殿下请安。”
司马铎的目光很快落在她的脖颈上,那里尚存一圈粉红勒痕。可以看得出她当时所承受的痛苦有何等剧烈。
他心口堵得慌,大步走到她面前。
原本是想跟她解释,那天其实他也有赶去救她的,就是去的晚。已经有人先救下了她,所以他只能站在外头看着她被带离开。
又止言不语,说了又能怎样?
现如今她被皇父发现了,看上了。上回在议事殿外把他训了那么一大顿,天真如他,原本以为是皇父真的替他在操心搭建势力的缘故,才逼着他立太子妃。
现在他想明白了,这一切只不过是彻头彻尾地忽悠他罢了,真正的原因无非就是想支开他自己横刀夺爱。
他还未在朝中建立自己的势力,更无任何功绩可言。稚嫩得跟长在石头缝里的幼苗似的毫无反击之力。
拿什么底气跟开国皇帝去争?
司马铎袖中手拢了又松,松了又拢,最后只变成一句,“你.......还好吗?”
事实上上官恩燃很怕他问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太极殿。
好在没问,肃然答道,“多谢太子关爱,奴才已大安。”
“永寿宫,不回去了么?”
“奴才已经没有福泽再继续伺候太后........”她垂下头看自己的盆底鞋,“奴才现在是太极殿的宫女。”
“太极殿的宫女?”
司马铎轻扯出个笑意,却尽是酸楚,“你这是算哪门子的宫女?养心殿从来不让宫女进去。皇父可曾说要把你充入后宫?”
上官恩燃现在最排斥的就是这个,人人都在背后揣度她的去向。
看她的眼神里分明是有嫉妒的,也有羡慕的。一个皇帝会为个宫女如此上心到不惜与自己的皇后翻脸,这中间的隐情定是令人浮想联翩。
然而司马无辰这些日子就是把她当个宫女般使唤,如此而已。
脑子长在别人身上,她阻住不了别人爱怎么想。
她抬起头,眼中有辰星般的光,一下就能他这几日的黯然点亮。她试图解释道,“太子爷也这般认为吗?奴才只是个棋子而已,万岁爷救奴才,只是为了找到我胞弟罢了。”
“棋子.........”
司马铎凝眉,他都差点忘了当年留下她,的确是为了这么个缘由。
然而今时早已不同往日,现如今的大启,即便那上官遥再如何有造化,对大启来说也很难谈得上威胁。
留不留这个棋子,其实已经不是那么重要。
这点表面上的托词,恐怕也就上官恩燃才会信。
司马铎呼吸窒堵,心中有个小小的声音在问自己,“你敢带走她吗?”
这个声音吓得他一愣。
然而一旦萌了芽,它又迅速贯穿了他全身的所有神经。
“你敢带走她吗?”
皇父对她是志在必得的样子了,显然也是忌讳她的身份的,所以现在只是把她安放在自己身边当个宫女。
他如果真的想要有机会带走她,那就必须让自己变得强大。
如何让自己快速变得强大,他们不就早为他谋划出了一条捷径吗?
既然娶个将相贵女就能得到这样的好处,他何不就去试试呢?
无非就是个女人罢了,娶了就娶了。过个仪式,晾在一旁便是了。
等到真的有朝一日能带走自己喜欢的人,那便是真正的海阔天空了。
这么想着,司马铎突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看着上官恩燃,他郑重道,“伴君如伴虎,你好好保重自己,等我........”
“等您什么?”
“等我........”司马铎拢了拢衣袖,转身说道,“我得进去见皇父了,等我出来,你叫崔小荣在偏殿门等,我要出趟宫。”
“是。”
等进了养心殿,司马铎谦恭行礼,“儿臣拜见皇父。”
司马无辰就坐在案几旁,斑驳春日照在蟒纹黄袍上,他淡淡说道,“朕今日叫你来,可知为何?”
头抬起,四眼相对。
静寂寒肃。
“儿子谨听皇父教诲。”
司马无辰放下奏折,撑案起身,拾阶踱至他面前。
从太子身上,他隐约窥到自己年少时的模样,“下个月的大婚,你备得如何?”
司马铎躬身道,“儿子深感不孝,婚事本是儿子身为太子应尽之责,竟让父母为儿子操心了这么久。儿子从今日起定将全心尽责,一会就出宫去趟中书监府上见太子妃,不再令父母担忧。”
“嗯。你想得通,你皇额娘和太后也安心。”司马无辰点头,“朕叫你来,还有另一事。”
“儿子谨听教诲。”
刚说完,就见司马无辰眼望殿外龙雕楠木门口,莞尔一笑。
“说曹操曹操就到,他来了。”
司马铎循声望去,瞳孔瞬间也难得放出光采,“是赵恒将军.........”
但见门口有一身影大步而来,到了门口驻足与毕福方寒暄了两句后才踏进养心殿。
屏风难挡他忻长的身姿,很快那人进了养心殿,疾风似的跪在地上,“臣拜见圣上。”
司马无辰难得显露笑意,“起来吧。别拘着了。”
赵恒粗眉舒展开,脸上也尽是笑意,“太子爷也在呢,时隔一年不见,真是男大十八变呀越来越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