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要将舞月和朱墨的婚姻最终破裂的罪名归于这天晚上戏剧性的偶然事件,那是不公平的。事实上这时候舞月和朱墨的感情纽带已经到了很脆弱的地步,老天爷设计了这次遭遇只不过是加速了他们的崩溃。我们只有叹息天意如此。

朱墨却永远无法知道,他和舞月婚姻最终破裂的催化剂、导火线究竟是什么?他一直认为舞月是因为郑仲平的介入而感情变化的,舞月始终没有告诉朱墨她曾经在肇嘉洪路上看见过他和顾影的那一幕,她宁愿让朱墨以为是她先变了心,她宁愿让别人谴责她见异思迁或者是见钱眼开等等,也不愿别人知道她是因为朱墨有了外遇才下决心离他而去的。丈夫有外遇,只能证明自己失去了魅力。于是朱墨自始至终处于借懂状态,百忙之中,他有时也会想起夫妻关系的僵化而优心仲仲,可往往马上被厂里千头万绪的事情淹没了。他总是想,等明达厂的体制改革基本就绪,等戴巧玲事件妥善解决,等服务公司办起来了,他一定亲亲热热地找舞月畅谈一次,或者请几天假,跟舞月带上女儿出去旅游,放松放松身心,他和舞月之间的误会就会烟消云散的。关于他们夫妻关系会不会破裂的问题他从来没想到过,他和舞月之间又没有什么誓不两立的矛盾,他爱舞月,舞月也爱他,他们之间不仅有好好的牵连而且还有书月姐的牵连,现在,只不过因为环境的改变舞月看问题的视角和方法起了微妙的变化,而他又太忙太烦太累了的缘故。他和舞月之间的矛盾跟明达厂大大小小此起彼伏的矛盾比起来那简直太微不足道了!

朱墨浑然不知他终于错过了挽救他和舞月婚姻关系的最后机会,他将失去他生活中最宝贵的东西,并将为此而痛苦终身。

春节一过,厂里面方方面面千头万绪的工作接踵而来,压得朱墨没有喘气的机会。参加博览会的第二代DHC系列样品经过各车间努力配合突击返工,终于赶在限期前交货了;姜久如新设计的第三代DHC系列产品即将投产,他研制的微型细腻传感器已送往有关单位进行技术鉴定,一旦通过鉴定,将使我国的传感技术进入质的飞跃,每年还能为国家节约大量外汇;明达厂独家赞助的《改革短镜头》征文比赛已经拉开帷幕,虹牌的商标天天在报纸上亮相,先声夺人,为虹牌产品打回老家,在上海市场上粉墨亮相做足了舆论,演员没上场,锣鼓已经喧天响了。朱墨叫办公室每天把本厂产品进军市场的情况公布于黑板报上,让职工人人心中有数,增加责任感,提高积极性,全厂职工劳动热情前所未有的高涨。按说朱墨是可以稍微松口气了,可是有戴巧玲的事和小傅的事压榨着他的神经,使他如负重荷上山,愈发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一失脚,连人带货一起滚到山脚。

这天傍晚,工厂早已下班,朱墨留在办公室起草为姜久如请功的报告,姜久如出狱后时间虽不长,就为明达厂设计了两套系列产品,还发明了赶上和超过国际先进水平的微型细腻传感器,朱墨建议局领导和上级有关单位给予他一定的物质奖励……朱墨写了几行字就停下了,他心里很烦躁,法院受理了他的诉状却迟迟不开庭,他去催间了几次,得到的回答总是说还在调查事实,这事实再清楚再简单不过了嘛!从各种渠道传来的消息,法院对这类案子很棘手,从来没碰到过,法院也要到上头去讨政策,讨法规。法院耐着性子打太极拳,其他方方面面的调查组却川流不息地跑到明达厂来召开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调查会,厂里要拨出一定的人力物力接待这些调查组,过分隆重了有贿赂之嫌,过分冷淡了又怕人家回去参上一本,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真真是伤透脑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傅出差久久不归而检察院却频频催促,朱墨将这件事瞒得滴水不漏,什么人都没告诉。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呀,日子一长必然会传播开来,到那时候就很难收场了。傅申生啊傅申生,你这家伙神出鬼没地钻到哪个桃花源里去了呢?

朱墨正闷头想心思,梳理一团乱麻的思绪,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朱墨回头见是陶珊春,便站起身,客套地间了句:“你晚饭吃了呀?"自从陶珊春毅然站到朱墨的对面,与戴巧玲结起同盟跟他打起了官司,他们俩除了正常工作需要之外已经不大照面了,碰到了话也变得很少,以往两个人在一起发发牢骚叹叹苦经商量各种对策互相鼓励互相安慰的那种和谐那种默契的气氛已经**然无存了。他们都为此感到惋惜,却都不愿意放弃自己的主张,他们都坚信自己的主张是正确的,是会取得最后的胜利的。他们这代人从小接受了正统的理想主义教育,都具备为捍卫真理而贡献自己一切的素质,所以,他们之间的矛盾愈发变得不可调和了。

“我有点事找你谈谈。”陶珊春先发声明,以示自己并不是来妥协的。

“什么事?请说吧。”朱墨也摆出公事公办的面孔。

“我决定辞去工会主席的职务,到服务公司去工作,这趁我的辞职报告,希望管委会尽快讨论,给予批准。”陶珊春将一叠报告纸放在朱摇桌上,便开始观察朱墨的反应。

“你真的下决心了?”朱墨有点意外,明达厂刚刚筹备服务公司的时候他就提出让陶珊春负责那一摊子的事,可是陶珊春不愿意,她说她对经济管理一窍不通,还是老老实实干她的工会主席。怎么突然间改变了主意,并且是在工会帮助戴巧玲打官司的关键时刻?

陶珊春看出朱墨的疑惑,直视着他的眼睛说:“我想通了,手里有个经济实体,能够为工人群众做更多的实事,譬如可以把下岗的人都组织起来……”

“还包括戴巧玲是吧?”朱墨笑着插了一句。

“确实是这样。”陶珊春毫不回避地说,她隐瞒了一个细节,徐大宝找她去,把底牌露给她,说:“这服务公司完全靠职工个人集资,弄不好就会成为某些人的独立王国,局里的意思是一定要派可靠的同志去参与领导工作,我向他们推荐了你,陶珊春,责任很重大呀!”陶珊春这才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我个人非常欣赏和赞同你的决定,管委会一定尽快讨论这个问题。”朱墨仍然面带微笑地说,他并不想跟陶珊春解释,他是几次三番动员戴巧玲加入服务公司的,可戴巧玲置之不理。他想,由陶珊春出面动员戴巧玲,戴巧玲一定会答应的。只要达到这个目的,他也就安心了。

“那就谢谢你的支持了。”陶珊春作出要走的姿态,可是又站住了,稍稍犹豫一下,间道:“今天报纸上有篇很重要的文章你看了吗?”

朱墨摇摇头,他忙得还没来得及看报纸。

陶珊春便从口袋里摸出报纸,上面已经用红铅笔画了许多道道,她说:“估计这篇文章是中央权威人士化名写的,我希望你不要等闲视之。”

朱墨膘了一眼,那红铅笔钩出的标题很触目:《职工不是被改革的对象》!他兀自吃了一惊,抬起头,陶珊春已经不在办公室了。他抓起报纸心急慌忙地横扫了一遍,那些被红铅笔划出的句子浮雕般地突兀出来,弹得他眼睛生痛:“一亿三千多万职工是改革的动力改革的主体,而不是被改革的对象。改革是针对!日机制,而不是针对职工,如果把工人当作了改革的对象,我们还靠谁来搞改革?是否依靠广大职工进行改革是关系到改革成败和社会安定的关键,这件事万万大意不得呀……”朱墨读着念着,心一阵阵抽紧,这些话自然是十分正确的,他也知道工厂要办好必须依靠广大工人群众。可是这篇文章在这个时候登出,显然对他很不利。人们会以为这是针对明达厂辞退戴巧玲的具体事件而言的,陶珊春不是已经将它当作炮弹发过来了吗?法院的同志也一定会根据这篇文章的旨意来决定他们的倾向,我们的人们太习惯于唯上是从、见风使舵,他们判断是非的标准往往仅根据某位领导的片言只语或者新闻媒介的些许暗示!他忘了开灯,办公室被暮色侵吞,黑洞洞一片。他木然地坐着面对着那张报纸,感到白己根本无力扭转败诉的结局,他陷入了深深的优虑和无可奈何的悲凉之中。

一阵电话铃把朱墨惊醒了,他拎起话筒的时候思绪仍游离在外,却被对面传来的熟悉的笑声一把拽了回来。

“哈哈,朱兄,我就晓得你还在办公室勤政,忙什么呀?”

“小傅!你这混蛋,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什么时候回来的?”朱墨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上,激动地喊。

“我刚到家,就给你打电话。老兄,先别骂人,有好消息,我傅申生出征总是凯旋而归的。怎么样?你过来好吧?我们去宵夜,喝两盅,庆祝庆祝。”

“行,我也有点事要找你,待会见!”朱墨撂下话筒,定了定神,便走出办公室。

朱墨埋着头匆匆出了厂门,忽听有人喊:“朱厂长―”应声仰起头,就见顾影骑着辆自行车朝自己飞来,车到他跟前煞住,顾影跳下车,胸脯起伏着,面孔被寒风吹得通红,在灰暗的暮色中显得格外娇嫩。

“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来?”朱墨口气中流露明显的关切。

“刚开完会,急得我要命,就怕碰不到你。”顾影漆黑的眼睛盯住他,说话时吐出的气喷在他脸上。

“有急事?”朱墨控制着感情。

“我送你回家?”

“不,小傅回来了,我去看他,你……?”

“我陪你走一阵,边走边谈。”顾影马上说,“你等等,我去把车锁到你们车棚里,过两天再来拿。”

顾影放了自行车,跟朱墨一起朝公共汽车站走去。他们看见一辆公共汽车过来了,便跑起来,赶在售票员关门前窜上了车。车仍然很挤,他们挨得很近,互相都感觉得出对方的心在评悴跳。

“小顾,你说有急事,什么事?”朱墨问。

“今天报纸上的文章你一定看到了吧?”顾影仰起头说。

“看了。”朱墨不敢低头,眼睛僵持地望着车窗外面流星般闪过的路灯。

“这等于给法院判决定了调子,朱墨你恐怕会败诉的。”

朱墨心里着实感动,唯有她跟自己一般思想一般忧虑!他忍不住低下头来看住她,那一对离他很近的美丽的眼睛里含着对他的无限担忧和依恋。朱墨心中豁地一亮,说:“顾影,我现在只有靠你了,你能不能找两个有名气点的理论家写反驳文章?或者从另一方面发表论述,至少能把舆论扯扯平?”

顾影摇摇头:“你不知道,那篇文章是有点来头的。”顾形看见朱墨脸上很失望的表情,赶紧说:“不过我想出了个点子,就是,来跟你商量的。”

“什么?”

“我已经鼓励我们主编,串连几个大工业局出面,组织一个大型研讨会,也是记者招待会,围绕明达厂辞退女工事件展开关于企业改革中种种问题的讨论,各方面人物各种不同意见,形成争论的局面,你就有了充分发表自己观点的机会,真理总是越辩越明的嘛。”

“太好了!”朱墨情不自禁捏住了顾影的手臂,这一瞬间他真恨不得一把将姑娘楼进怀里。

“哦哟!”顾影被他捏痛了,轻轻唤了一声,朱墨连忙松开手。他们都有些尴尬,心里却都觉得很温暖。顾影凑着他的耳朵低声说:“你先别声张,主编已经把这桩事情交给我具体筹备,我会尽快的。”

朱墨再不敢造次,唯有以灼热的目光久久凝视着姑娘明丽的面庞。

到了徐家汇,朱墨要去换车,顾影说:“你就那么急?没几站路,我们走走不行吗?”朱墨如何忍心拒绝她?两人便沿着肇嘉洪路的绿化带慢慢地走起来。他们默默地走了一程,天很冷,绿化带里虽然还有一些常青树木支撑着,却因为没有人踪而显得寂寞空旷,风在枝娅间穿行,发出低沉的呜咽。他们都有些紧张,仿佛这世间只剩下他们俩一般,都搜索枯肠寻找话题,再不说话,恐怕就要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终于顾影先开口了:“你每天在厂里弄到这么晚回去,你……妈妈没有意见呀?”本来顾影是想说“你妻子”的,到了口边却变成了“你妈妈”。

朱墨笑笑:“原先她是没什么意见的,她喜欢我们工作积极点。可是自从戴巧玲的事情发生后,她就变得很有意见了。我妈妈的观念是很传统的,她不能理解我怎么能够去开除工人,她说我变得冷酷了,我也只好由她去说,跟她很难解释清楚。我妈妈中年丧夫,把我养大很不容易,多少人劝她改嫁,她坚决不一肯。看见电视里有寡妇做征婚广告的,就鄙视地骂,神经病,就那样熬不牢呀!”

朱墨和顾影都笑了起来。

顾影很喜欢跟朱墨谈他的母亲,好像两人的心贴得很近似的,她说:“听说你妈妈的学生现在有的当了省长,有的是全国人大代表,还有许多科学家教授什么的,都是名人呀。”

朱墨说:“我妈真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了,可是,不管什么长什么家,妈妈最得意的学生还是书月姐……”朱墨提到这个称呼,心口像被灼痛了一般,便闭上嘴不说了。

顾影膘了他一眼:“我有个感觉,你对范老师有种很特殊的感情……”

“你太敏感了。”朱墨稍微有些震动,走了几步,他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便说:“书月姐在我心中是一块水晶,是一挑没有污染的清泉,我从小崇敬她,她的热情无私,她的坦**开朗……这样的人在现今社会上很难得的。”

顾影眼眶微微发胀,说:“真奇怪,我对范老师的感觉竟和你差不多,我觉得她太透明了,与我们这个社会格格不入,好像是共产主义时代的人提前来到我们当中,又好像是原古人幸存至今。她做什么事总是以最高尚的道德标准来要求自己,严格到令人不忍心的地步。问题在于她的这种品格有多少人会理解呢?人们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朱墨叹了口气:“我一直把书月姐当作亲姐姐,有什么难事总是缶她倾诉,求她帮助。回想起来,书月姐在我们面前从来都是坦然而明朗的,从来没冤她有愁眉苦脸的表情。可是,她竟然悄悄地忧郁而死。要是她早点将忧郁吐出来,要是我们能早点洞察她的心事,为她解忧,或许她就不会得什么马凡氏心脏病了。一想到这些,我就好像对她的死负有不可饶恕的罪责一般。”

“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恐怕我的那篇文章反而给她增加了无形的压力。”顾影也叹了口气。

他们互相敞开了心扉,谈得那样随意那样投机。他们谈了朱墨的母亲,谈了书月姐,还谈了厂里各种各样的人。可他们始终回避着一个熟悉的名字:范舞月。

就要到小傅的家了,他们走出绿化带横过马路,不意横度里窜出一辆卡车,朱墨一把拉过顾影往人行道上躲,卡车擦肩而过,顾影吓昏了,扑在朱墨怀里许久不敢动弹。(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范舞月正在马路中央逼视着他们!)

卡车去远了,黑色的潮水般淹没了他们,朱墨突然感到胸膛膨胀,呼吸困难,他慌忙后退一步,稍稍离开了顾影**力极强的身体。顾影羞怯地朝他笑笑,他狠了狠心说:“小傅家就在前面,他一定等急了,你先回去吧。”

“不,我要跟你一起去。”有了刚才的亲近,顾影便略略放肆地撒撒娇。

“小傅看见你,会有想法的。”朱墨说的是实话,小傅不喜欢顾影,还曾警告过他。他又觉得很委屈了顾影,口气不觉变得十分温柔:“听话,外面冷,早点回家,明天我们再联系,好吧?”

顾影这才依依不舍地转回身子,走了几步,又回头,笑着朝他抬起手。天太黑,朱墨没看清,好像觉得那是个飞吻。

朱墨赶到小傅家,小傅正洗过澡,头上冒着热气,脸膛红润光彩。他羽绒大衣一裹,拉着朱墨去餐馆,点了一桌菜,要了一瓶自葡萄洒,斟满了,举杯向朱墨一点头,喝干了。

“朱兄,这回我为你真足赤膊上了阵。他们假洋货能进上海攻城掠池,我们为什么不能南下开辟敌后根据地?广东福建,我跑遍了,跟他们逐城逐市斗品种斗质量斗价廉物美,上海不能用的政策,我在那儿统统用上了。战果累累,不枉此行呀!”小傅说得眉飞色舞。

朱墨勉强笑着,跟他碰了碰杯。

“朱兄,我还有个点子,我们到闹市区去开个经营部,兼代修理,还可扩大其他业务。有个外省办事处想出租房子,市口不错,我们多花些钱顶下来,赚头肯定很好。怎么样?这主意不错吧?”

“什么?”朱墨茫然地瞪住他。

小傅筷子一放:“你怎么啦?你不在听我说话?你好像有什么心事?跟嫂子吵架啦?”

朱墨抹了一把脸,幽幽地看住他,说:“你把账号借给谁了?”

小傅笑了:“为这事生气呀?我是要告诉你的,是费玲娣介绍来的,说是她丈夫的什么远房亲戚,专做电视机录像机生意,利润可观,借个账号,提成30%,我想这么好的赚头何乐而不为?”

“我看你是被女人迷得昏了头!”朱墨恨恨地说。

“怎么回事?”小傅有点慌神。

“检察院找到我头上来了!人家把钱汇进账号,货却迟迟不发,当然举报了。你呀,厂里正绞着劲,你还添什么乱?你还有脑子没有?”朱墨憋得难受,连珠炮似地朝他发火。

小傅搔搔头皮,说:“别急别急,想想办法。”

朱墨点着他说;“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受了人家什么好处?”

小搏跳了起来,看看周围,又坐下,摇J忍头说:“你这样看我呀,真叫我寒心。我可对天发誓,我要赚钱也不赚非份之财,你老兄清白如此,我岂敢在你手下做肮脏事。我只是看在小费的面上才答应他们的,否则小费在她丈夫面前不好交待……”

“我说你是被女人迷昏了头吧?”朱墨说:“多少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们想抓住几根小辫子扳倒我们,你倒好,送个把栖给人家。”

小傅说:“朱兄,你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马上去找费玲娣,叫她的亲戚要么立即发货,要么呕出货款,再不行,让费玲娣的丈夫先垫一垫,你看行吗?”

朱墨说:“你需要多长时间?”

小傅想了想:“十天怎么样?”

朱墨说:“一个星期,越快越好。”

小傅说:“行,朱兄,你跟检察院先磨蹭一阵,钞票讨回来了,就没事了。”

朱墨正色道:“你也要稍微收敛点,这几天少往费玲娣那里钻。”

小傅笑笑:“有数了。”

自古华山一条路,朱墨也只有这条路,他只有相信小傅。两人哪里还有心思喝酒?胡乱吃了点菜就分手了。

朱墨精疲力竭地回到家里,摄手摄脚走进自己的房间。他不想惊动舞月,悄悄扒去外衣,揭开被子,屏住气将身体横下。他忽然觉得身边空落落的,伸手一摸,舞月的被子平展展,里面压根没有人。他叭地拉亮了床头灯,看看表,快十二点了。舞月应酬多,但从来没有这么晚还不回家的。朱墨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慌忙跟了拖鞋跑到母亲房中。他一推门,母亲就仄身坐了起来。母亲压根没有睡着,毋亲忧郁地说:“舞月说她要去广州出差,明天一早的班机,她怕赶不及,今晚睡到公司去了。唉,总让人觉得有点莫名奇妙,她怎么就不等你回来再走呢?”母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狐疑的亮点。

朱墨呆呆地站着,那不祥的预感愈来愈重,仿佛一只苍蝇,渐渐地飞近了,在他头顶嗡嗡嗡嗡地盘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