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唐蓝溪,今年十二岁,可以负责任地说,我绝对是整个拦江镇最倒霉的小孩。
而且关于这一点我觉得是遗传,因为我爹娘都很倒霉,年轻的时候就经常被搅和进许多莫名其妙的案子里面去。
所以当我看到前几天那个失踪员外的尸体面部朝下趴在我们书院后面的河里的瞬间,我脑子里全是——要不我们一家抽空去什么很灵的地方看看吧?这种事也不能一直叫我们遇上啊?
唉,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说我的爹娘。
我爹,唐青柳,是南州唐门最大情报站负责人,是个嘤嘤怪;我娘,夏宝珠,拦江镇的“名片”无事客栈老板娘,相当护短。
他俩对外都是靠谱形象示人,只有我知道,这两货走到一起是有原因的——一个喜欢撒娇一个怎么都宠着,那可真的太般配了!
就拿前几天来说,放学回家的我,刚一进客栈大门,就能看见我爹趴在我娘肩头嘤嘤嘤哭诉:“现在的小孩儿做个任务挑三拣四还要报销食宿费,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娘就笑眯眯地哄他:“小青柳辛苦啦,一会儿晚饭给你加餐?今天的鱼好,叫蓝墨做个鱼汤?”
站在门口背着沉重书包的我:“这就是你们放学了不去接我这个儿子的原因?还有,我也要吃鱼!”
“蓝溪回来啦?听说你们考试了?成绩下来了吗?”我娘如是说。
“……我去后厨看看师兄需不需要帮忙!”
开玩笑,这要是叫我娘知道我的算术差一点就过了,我可能就要当场被我爹训过去了。
迅速放下书包的我去后院洗了个手,然后跑到厨房:“蓝墨师哥!要不要帮忙择菜呀!”
“回来啦!挺好的,去把我买的荠菜洗了,拿过来和肉馅调了,”蓝墨师哥心情贼好,他哼着歌揉着面,“一会儿咱们包饺子。”
看他这样,我心里就有了数——我师父要回来了,因为我认识的人当中,她最喜欢吃荠菜肉馅的饺子。
我师父叫唐青菀,年轻时候干过影阁,实力很强,蓝墨师哥很喜欢她。所以每次师父回来,师哥都会做饺子。
帮忙和馅的我,同蓝墨师哥搭了好几次话,他都没听见。唉,我真的是无语。
说了这么多,相信有眼睛的人也该看出来了——父母恩爱,我是意外。师父长期不在,只有师兄把我带。
我还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我的师父终于到了。她看起来还和年前离开前一模一样,一样的衣服收拾的干净又整洁;身上也没有什么伤口。
一看到她,还不等我这个正儿八经的唯一徒弟跟她打招呼,蓝墨师哥就主动上前:“青菀姐姐你回来啦!刚好要吃饭了,快坐!”
等他说完话我才有机会开口:“师父您回来了!”
“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认真练功?”师父微笑着问我,还伸手摸了下我的脑袋。
蓝墨师哥再次抢在我前面开口:“练了!我每天都盯着呢!他前两天还求着迎哥送哥教他新的暗器呢!”
“一会儿连给我看看,要是最基础的飞镖会了,就可以学新的了。”师父如是说。
这时我爹也端着菜走出来了,一见我师父他就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和姐姐才说你该到了,快坐下!菜马上就好。”
“对了,沈碧英那边托我带个话给沈孝慈,”我师父一边放包袱坐下一边问道,“他还在承愉的山上吗?”
“在呢!谁都劝不下来,”蓝墨师哥抓住一切能和我师父讲话的机会,“要我说他也是挺痴情的了,一等承愉就是这么多年。”
“承愉还是不肯松口?”师父问道。
蓝墨师哥摇摇头:“承愉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决定的事情,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法改变的。”
正说着话,我娘也端着菜出来了。正好听见蓝墨师哥的话:
“我二妹妹那是有态度、有她自己的坚持。再说了,她十多年前就同沈孝慈说过了,自己不想再涉足红尘,只想做一个隐士。沈孝慈非要等她,能有什么办法?”
“沈碧英已经继承了家业,和荣归镖局的老大下个月成亲,”我师父拿出了一打请帖,“她请你们都去呢。”
我娘接过请帖看了眼时间,很是惋惜:“这个时间我们走不开啊,正好是商队入蜀的时候,能赚一大笔钱呢!”
差点忘了,我娘还是个财迷!
听她这么一说,我瞬间就放弃了能出去玩这个念头。
这时我师父说:“那我带蓝溪过去,替你们送礼好了。”
一听师父这么讲,我又支棱起来了!
“娘!您就让我和师父去吧!”我顺杆往上爬,“总不好别人都请了我们了,一个人都不去,太驳人面子了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就是为了出去玩,”我爹毫不犹豫地戳穿了我,“还有,我可是听夏大哥说了,你是不是又折腾书院的先生了?”
完全没想到大舅会出卖这件事的我哑口无言:“……那个、也不算什么折腾吧。”
“那怎么,你给人胡子剃干净了是在给老先生做新造型?”我爹嗤笑一声,吓得我直接蹿到了师父身后。
我娘也很无语:“你是怎么能三天两头折腾先生的?”
“谁让先生老打我手板的!师父不是说过吗?那谁伤害了我,我就应该还回去的嘛……”我也知道自己是在狡辩,但是我相信师父会帮我讲话的。
“先生上回打你两下手板是因为你给书院的花全拔了!”我爹的声音一听就知道他在生气,“你可真行啊!我不指望你学习有多好,咱能不能少闯点祸呢?”
这个时候我师父开口了:“青柳你小时候不也把师父师娘种的花都给摘了吗?我记得还是要送给当时的哪个师姐来着?”
“Oi!我没有!”我爹很明显慌了,他看了好几眼我娘,“不是!我没有要送给哪位师姐!我那是……哎呀,不是那么回事!”
蓝墨师哥思索了一会儿,补充说道:“有,小师叔你那会儿因为上山采药迷路,被一路过的‘师姐’给救了,你想感谢‘她’所以摘了师祖的花送给‘她’。
“结果后来你发现那是个师兄易容成的‘师姐’,当时还伤心了好几天呢!”
不得不说,蓝墨师哥真是我的神,他讲话永远字字诛心。
我看见我爹无语到说不出话的表情别提多想笑了。
我娘还揶揄他:“噢~小青柳原来还有这么一出往事啊?”
“姐姐!我……”我爹整个人红得就像刚出锅的虾,“不要再说啦!”
原本,这是个挺欢乐又正常的晚饭,可是我们刚吃完,谢伯伯就上门了。他和李爷爷真的是我最不想看见的人,没有之一。
因为他们俩一上门,就意味着有事发生了。
他带着两个小捕快,一进门就叫我娘给上些酒菜,只听他们的语气我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我坐在柜台后面写作文的同时也祈祷,希望我娘不要多问什么。
然而我错了,根本不需要我娘开口,我娘也没有想问的意思。但是谢伯伯还是主动说道:“夏娘子我跟你讲,真是了不得了!你还记不记得买下江家祖宅的那个杨员外?”
我看见我娘的背影愣了一下:“啊?有点印象,上次他孙儿满月,是在我们家定的酒席。”
“他失踪了!”
“……你跟我讲这个做什么?”我娘真是说出了我想说的话,这种事情,衙门去查就好了,干嘛要同我娘讲呢?
然而接下来谢伯伯的话着实吓了我一跳——他说:“因为,他是连人带车一块儿不见的。”
我娘也愣住了:“什么意思?”
“前些天,他驾着马车去了郊外,可是却没有回来。我们去看的时候,地上也只有出去的车辙印记,真的奇了。”
“也就是说,一辆车开出了城门,但是却没有回来!”我发出了一声惊讶的感慨,“你们在外面也没找到?”
我娘这时回过头看向我,似笑非笑道:“你对这个感兴趣?”
“……呃,我写作业了。”我迅速埋下了脑袋,但依旧竖起耳朵偷听他们接下来的话。
谢伯伯先是赞同了我的说辞:“当时我带着兄弟们把那儿都找遍了,车也没看见,人也没看见。回杨府一问,说是他们老爷老早就出门了一直没回来。真是奇了。”
我娘没做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还好那天下了大雨,所以郊外地上的车辙印记特别清晰,”谢伯伯叹了口气,“不然我们连一点找人的方向都没有。”
“下雨天,杨员外为什么要驾车出门啊?”我听见我娘这样问道。
“好像是因为他下头村子里的一个庄子上,有个一直没交钱的佃户弄到钱了,”谢伯伯回忆了一下后说道,“所以他去取账了。”
“杨家这样的大户人家,要账为什么不让自己家里的管家之类的去呢?”我娘再次问道,“要老爷亲自驾车去取,不对劲吧?”
要不说我娘这人就是聪明,三言两语就能发现不合理之处。
谢伯伯叹了口气:“因为那天杨家的账房先生病了,杨员外他人不错的,家里的下人们也常说,有些事他们老爷会亲力亲为,所以自己去要账杨家的人都不觉得奇怪。”
“那最先发现杨员外失踪的是谁啊?”一直没说话的我爹一边收拾餐具一边问道。
谢伯伯身边的小捕快说道:“是住在出镇地方的那个羊倌和那儿的一名卖唱女子。”
“那个放羊的说,那天下雨,他来不及赶羊回去,就在城门里和羊群一起躲雨,”谢伯伯讲得绘声绘色,“就在等雨停的时候看到了杨员外的马车经过,出了镇子。
“之后我们也看过了,确实在城门那里有许多羊脚印的痕迹和两道特别明显的车辙。”
“那那个卖唱女子是怎么说的?”我娘问道。
“她听见了杨员外同羊倌打招呼的声音。”
就在我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师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的身后!
天杀的!干过刺客的人走路是真的没有声音啊!
只听我师父幽幽地来了这么一句话:“半个时辰了,你怎么还在写这一页?”
我倒抽一口冷气,瞬间感受到了来自大厅那边的两道视线。一道无奈的来自我娘,一道“凶残”的来自我爹。
“唐蓝溪!”我爹生起气来真的很可怕,“你在做什么!能不能好好写作业了!要是再写出一篇睡觉诗被老师上门来告状,我真的会打你屁股的!”
“睡觉诗?什么睡觉诗?”我感觉我师父一开口就是要我的命的啊!
“‘春天睡觉好,秋天好睡觉。夏天太炎热,冬天穿棉袄。白天要上课,还是晚上好。一躺就睡着,不愿闻报晓。’”我爹越说越咬牙切齿,“这就是他上次写的诗!”
师父笑出了声,她一笑起来双眼就会眯成天上的弦月:“虽然我没什么知识,但是你这个作诗也太粗糙了些。”
我嘴硬:“也没有吧……我觉得挺上口的啊……”
“你能不能学学你大舅!还有你承愉二姨!”我爹已经气到捶胸口了,“真是的,武功方面我都不要求你多厉害,读书写字还是要上点心的吧?”
“爹,我真不是读书的那块料,”我也很崩溃啊,“别的同学背书,一读就会背了。我飞得两个时辰才能记下来……我真的不行嘛。”
听我这么一说,我娘问道:“不对啊,我记得你记性很好的。上次唐送给你看了一眼机关图纸,第二天你就拿竹片还原出一把小弩来着?”
我挠了挠头:“那不一样,看图跟看字是两码事……”
只是我娘这么一说,我爹和师父看我的眼神瞬间就变了。他们仿佛发现了什么新东西一般。
我师父率先开口:“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方面的天赋?”
“我这就去联系造器堂的人,看有没有人能教你!”我爹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后院的书信处去了。
完全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激动的我,只觉得松了一大口气——这会儿没有人关心我的家庭作业了!耶!
就在谢伯伯和两个小捕快迅速吃饭之际,又一名小捕头进来了:“谢捕头,我们找到马车了!”
“在哪儿?”谢伯伯一听这话瞬间放下了筷子。
“在距离书院不远的山里。我们找到的时候他家的马正在那儿吃草呢。”
书院和出郊区的城门不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吗?有些奇怪的我不懂这是为什么。
但我又想这件事反正跟我一个读书的小孩子也没关系,管它做什么?
结果,就在今天,和几个小伙伴下课后去后山小河摸鱼的我,在扒开水草的一瞬间,看到了面部朝下已经死了的杨员外,真的是挺崩溃的。
但是人总是会在经历中成长的,黄老太爷还在那会儿就经常用停尸房的东西吓我,所以现在已经成长了的我,还是忍不住发出了惊叫:
“救命啊!死人了!快来个人去报官!报官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