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唐青柳起了个大早将申请飞鸽传书寄了出去。见鸽子一会儿就飞远了,他抻了个懒腰,结果一扭头就看见柴房那儿蹲了个人。要知道他这几天虽然将任务发布处改到了布置好不久的新地点,当时这里的发布点还是在的。这要是叫人发现柴房后面的小门,外面可还有捕快呢!
唐青柳没多想,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将那人揪了出来。
只见陆三牛的眼神里充满了困惑,手里还抓着一些枯草枯藤,像是在编花环。
“老头,你干嘛呢?”唐青柳把他领到了院中,又将柴火堆往后挪了挪,确信看不见小门后,他才询问起这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子来。
这时候,夏宝珠也起床了,她打着哈欠拿着盆子正往厨房走去,准备烧点热水了好洗漱,因为犯困眼睛半闭的她根本没注意到院子里的两人。
陆三牛就在这时突然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夏宝珠的手腕:“姑娘,给……”
他的行为吓了夏宝珠一大跳,与此同时唐青柳也冲了上来,赶紧将夏宝珠的手从陆三牛手里拽了出来,将她护在了自己身后:“老头你干嘛!”
“花、花环,”陆三牛眼神十分慈爱地盯着夏宝珠,“别人家姑娘有的东西,我家姑娘也要有!”
夏宝珠和唐青柳对视一眼,明白了这个神智不清的老头是把夏宝珠看成了自己的女儿。两人同时松了口气,也同时心软了下来。夏宝珠主动上前接过那个枯草编织的半个花环戴在了头上:“好看!您的手真巧。”
不知是她的行为还是别的什么,陆三牛忽然清醒了一瞬,只那一瞬,他的眼神清明不已:“……可你不是我的女儿……”可很快他又糊涂了,眼神也变得困惑起来,只见他在后院磨盘旁打转,走了几步后自言自语道:“我女儿呢?她去哪儿了?我怎么找不见她了?”在转了两圈后,他又看向了夏宝珠:“呀,姑娘,你是一个人开店吗?这年头世道不好,一个姑娘家家的不安全,有没有人欺负你啊?”
夏宝珠有些见不得这个场景,只觉得心头发酸。这时十七拿着四五个包子从外面回来了,看到陆三牛这样,他赶紧冲了过来:“你怎么出来了?我出门的时候应该是锁了门的啊……”说着他的眼神就看向了房间的大门,确实上了锁,但窗户却开着。
十七叹了口气:“您别在外面逛了,这要是叫楼上的那个歹人瞧见你,可能连你的命也……唉,咱们回房间吧!”
“不、不回去,我要找我姑娘,”陆三牛像个小孩似的就往地上坐,连带着也拽着十七直往地上沉,“我、我姑娘、她可好了,我都给她、给她找好婆家了。过了年就、就——就成亲的!小伙子,你瞧见我姑娘没?”
“她啊!她回老家了,老陆你忘啦?”十七只好蹲下来,对着陆三牛连哄带骗,“她说要先回老家祭告亡母再成亲,您腿脚慢,所以我送您回去同她见面,好送她出嫁的!您忘了?”
“……是这样吗?”陆三牛的语气很犹豫,但还是听了十七的话。
“是啊是啊,”十七将老人重新扶了起来,“现在山路还没开,今天下午我们就能出发啦!这会儿我们先回房间好生歇歇怎么样?”
“哦……”刚走到房间门口,十七才刚把门锁打开,陆三牛又突然问道:“诶?我姑娘呢?她说去给个老爷唱歌祝寿了就回来的,怎么还没回来啊?你瞧见她了没?”
十七只好再一次回答了他,终于是把他哄回了房间。关好门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还能治得好吗?我认识我们镇上所有的大夫……”夏宝珠知道自己这一问纯属多余,可她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陆三牛的状况了。
十七露出一个苦笑:“除非他女儿陆芒种活过来,否则药食难医。”
“也是苦命。”唐青柳也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见二人都面露不忍,十七抬头望了一眼楼上阎凌盛房间所在的位置,眼神冷得几乎可以把人冻住:“迟早我会要了那人的狗命。”
“咳咳,”唐青柳轻咳两声提醒道,“需要我再重申一下我说过的话吗?”
“二位,我看二位也是有心之人,”十七的声音哀婉又诚恳,“那个阎凌盛不是什么好人!我知道这儿有唐门的规矩,外面又有衙门的捕快守着。我只是个功夫稀松的刺客罢了,不瞒两位,这会儿真的是我动手的最好机会……”
“你想都别想,”说这话的人竟是夏宝珠,“他爹是京官,这个烫手山芋林知县实在没办法,只能退一步求其次的保证,他在客栈内不会出事。一旦他在这里出事,整个拦江镇搞不好都会受牵连。抱歉十七兄弟,他的命我不在乎,但我在乎我这一亩三分地。你懂吗?”
“……原来是他爹啊。”十七的面容瞬间变得严峻起来,他看向夏宝珠,问,“既知道是烫手山芋,为何掌柜的您还要接呢?”
“没办法,谁叫我是个财迷呢,”夏宝珠笑着说起话来的样子半真半假,“你就当是林知县给的太多了呗。”
闻言,十七瞥了一眼大厅的方向,那里有打瞌睡的几个捕快。想起昨天晚上他们打牌的动静,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随即向夏宝珠和唐青柳拱手行了个礼:“明白了。还是几位考虑得妥当。”
之前林知县私底下只对夏宝珠一人讲过,阎凌盛好赌,到时候他叫几个手下人在他面前打牌,勾出他的赌瘾,之后他自然会去找赌场玩。至于他会不会死在那里,谁也说不准,不是吗?
夏宝珠很欣赏这个从只言片语和捕快行为中就推测出林知县想法的年轻人十七,于是冲他微微颔首:“十七兄弟你还是好好照顾陆三牛吧。”
十七冲夏宝珠微微点头,便拿起凉了的包子回房间去了。
看着他手里的包子,夏宝珠叹了口气,说:“一会儿送点粥给十七他们吧,大清早吃冷的只怕对胃不好。”
“姐姐,你之后,不要再跟十七讲话了!”唐青柳这一句叫夏宝珠瞬间摸不着头脑了。
“……啊?小青柳,你又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我很不喜欢这种情况!”唐青柳拿过夏宝珠手里的水盆,给她舀了一瓢子热水放下后,还是越想越气,“提醒两句能听懂的情况,也是一种心意相通嘛!讨厌!我才是那个唯一能跟姐姐心意相通的人!”
“……昨天唐蓝墨跟我讲,说你是醋坛子里泡大的,我还觉得太夸张,”夏宝珠哑然失笑,“这种情况你有什么好吃醋的?”
“那我就是不喜欢嘛!”唐青柳的表情更委屈了,“我真的很想大度!但是做不到嘛!”
“可是我就是正常提醒嘛。那这样,下次你来,有需要提醒别人的事,我统统交给你,可好?”夏宝珠拧好了毛巾给自己擦了把脸,随即唐青柳很自然地接过她的毛巾放进盆里揉搓清洗后拧好拿了起来。
平常这么说肯定能哄好的唐青柳此时却嘤嘤嘤地更纠结了:“……不行!姐姐这件事是我不对,你不能老顺着我了!要命令我改,知道了吗?”
“啊?”
唐青柳想起了自己和师父师娘送束清晖棺椁的路上,自己的师父一路都在批评自己被娇惯的过了头,都快被宠坏了。师娘也教育过他,要信任自己喜欢的人,要变得更好,这样才能成为配得上心爱之人的优秀青年。
回来的时候他就发了誓:以后少撒娇,少吃醋!
然而事实上,他回来的第一天就直接被江家的事气到差点破防。
现如今明明是自己不对,结果夏宝珠仍然顺着自己,他忽然就很担心,自己这么作天作地的迟早要给夏宝珠烦走了!于是他再次下定决心:“姐姐,我师父师娘说得对,要成为靠谱男人才配得上你!我以后要是又胡乱吃醋随便跟你撒娇,你就训我!”
原来是被师父师娘训话了啊……夏宝珠只觉得有些好笑,她清了清嗓子,说:“吃醋这事儿确实要改,但……”
“但什么?”
“但我喜欢青柳跟我撒娇,我就很吃一套,怎么办?”夏宝珠一记直球打得唐青柳原地红成了灯笼。
“……嗯,那、那这点不改了……”说完唐青柳的脸上又露出了刚刚那种十分纠结的表情,“可是……但是姐姐喜欢……嗯、那,我以后少撒一点!”
看你这个情况,估计是少不了一点了。夏宝珠在心里偷笑,她拍了拍唐青柳的肩:“好。”
时间很快就到了中午时分,林知县带来了山路解封的好消息,阎凌盛等人也收拾好了包袱行李准备出发。而十七却因为陆三牛吃了些安神药后一直没醒,所以估计傍晚才有可能离开。
临行前,林知县见阎凌盛的脸色不算好,神情倦怠。又看了眼桌上的菜,他几乎没怎么动。于是林知县好心提醒道:“不如再歇一晚了再走?”
而阎凌盛只是摇头:“不了,还是尽早回家的好。”说罢他仍旧不放心地朝后院陆三牛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阎凌盛这位相貌优越的官家少爷,在踏出无事客栈大门的第三步,刚抬起腿的他只说了句“好热”,便栽倒在地。当林知县和胡安将他扶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夏宝珠傻眼的同时还不忘看了看他和自家客栈的距离,心里瞬间冒出两个想法——好消息,他是出了我这儿大门才死的;坏消息,他死我家大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