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褚遂良这么一闹,消息像插上了翅膀,马上传得沸沸扬扬的,举朝惊骇。皇帝想在小范围内解决问题也不可能了。

侍中韩瑗听到消息,也不顾劝阻来面见圣上。

“臣听闻陛下欲立后,而引起朝臣争议,皇上意下如何?”韩瑗张口就问。

“他们说得太严重了,不就是换个皇后吗!”

“皇上,武宸妃已贵为‘宸妃’,其名号,古来无二,已应知足。皇后是陛下的结发妻子,已相随了十几年,一向并无过错,若无缘无故地更换皇后,恐惊天下人的心,扰我社稷的平安。”

“有这么严重吗?你们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危言耸听。”李治说着,气得转过身去。帘子后边的武则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因为她已经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还是老生常谈。

果然,韩瑗满面忧愁地劝谏道:“皇上,你是仁慈之主,一向对臣子爱护有加,所以臣子们都一心事君,忠诚报国。武氏全不守后宫的闺训,干预朝政,实属不妥。如今,众臣子对皇上已生怨望之心。乞皇上马上收回成命,传旨褒奖遂良这等忠义之臣,方慰臣子们的心。”说着,也缓缓跪下身,学着褚遂良的样子,头在砖地上磕得“砰砰”响。

李治一看急了,这朝臣们要是头都磕得稀烂,还怎么上朝议政,倾了倾身体说:“韩瑗,有话好好说。”

一语未了,已引得韩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李治真不明白这帮家伙怎么能说哭就哭,入戏那么快。

“皇……上,臣等之所以忠心为主,乃……乃感皇上之……仁慈也。今……皇上为……妇人……所惑。臣敢不以命相谏?万请皇上……收回成命,否则,臣韩瑗……将永远跪倒不……不起。”说到激动之处,潸然泪下,悲不自胜。

“韩瑗,你也要挟朕吗?快起来退下去。”

这时候,韩瑗想到忠心耿耿的褚遂良为了这件事把老骨头都豁出去了,更是怒火中烧。他仍不罢休,继续义正辞严地说:“褚大将军一生对大唐王朝忠心耿耿,想不到今天会落到这般下场。皇上竟为一个女人如此不顾大局,不能不使满朝文武心冷齿寒。臣等苦苦劝阻皇上做事慎重,也实在是为了国家的兴衰。难道皇上忘了妲己毁了殷之社稷而褒姒灭了周之宗庙的历史吗?”

以皇后母仪万国,左右善恶,事关重大为由,援引妲己倾覆殷商、褒姒毁灭周室为例,直斥武昭仪必为红颜祸水,不堪为后。如果立武昭仪做皇后,可能倾覆大唐帝国。

他哭得格外伤心,如丧考妣,仿佛今天立了武皇后,明天立马天崩地裂。不过话说回来,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几十年之后的事情真让他们说中了。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虽说最终武则天还政于李唐,毕竟李氏宗族还是经受了空前的劫难。历史,由于不可逆转和改变,而值得去尊重,去仰视,如果李唐的中断是历史注定的走向,那么即使成功阻止了武则天,其结果也会是一样的。

“你给朕出去!你什么意思?居然把朕比作凶残的桀纣。你们真的要造反了。”气得李治大骂旁边的内侍:“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他拖出去,真真气死朕也。”

高宗李治确实没有想到这些老臣在废立皇后的事情上竟会和他如此作对,他愤怒已极。宰相集团看起来是气势汹汹,李治感到他坐在那个高高的皇位上是那么孤单无助。没有人理解他,更没有人同情他。难道皇上还没有权力立一个皇后吗?

带着满肚子的怨气,他回到后宫的温柔乡中。

没想到,武则天却很平静,正坐在梳妆台前让宫女们给自己描眉。李治心里有气,转到她身后,不高兴地说:“事情弄成这样,你还有心坐在这儿梳洗打扮?”

武则天回头看了他一眼,撇着嘴笑了笑,不置一词。

“你还有心思笑?韩瑗又来了,又哭又叫,真烦死人了。”

装扮一新的武则天袅袅地走过来,拉着李治,把他轻轻地按在椅子上,笑着说:“皇上,这是让你坐江山,都这般懊恼;要是让你领兵打仗,风餐露宿,南征北战,今儿死明儿生的,可怎么处?几个朝臣的小打小闹就把你急成这样?”

“倒不是急成什么样,朕是心里烦。”

“哎,”武则天叹了一口气,“他们如此放肆,也都是皇上你给惯出来的毛病。”

“朕怎么惯他们了?”

“在先帝太宗时代,同为谏议大夫的魏徵,可比他们还犟。也没听说他如何放肆。可见朝臣们欺你不是太宗。”

“也是。”李治懊丧地点点头说,“先皇英明神武,朕自知不如。”

“皇上打算怎样处置褚遂良?”武则天严肃地问。

“怎么处置?都是些老臣,朕看就算了,别再越闹越大。”李治打圆场说。

“皇上,仁慈固然有好处,但也有弊病。仁慈过度了,臣子就心生怠慢,对皇上没有敬畏之心。所以,陛下不但要仁慈,还要立威才是。”武则天分析道。

“照你的意思怎么办?”

“处罚褚遂良,革职查办!”

“他毕竟是先皇的托孤之臣,革职怕不大好吧?”

“那也得给他个处罚。”

“不行就稍微降职。”

“此不足以警戒后来者,反而让他们笑话皇上软弱。臣妾看,就把他贬为潭州都督吧,正好潭州都督空缺。”

“你怎么知道潭州都督位缺?”

“臣妾前天看吏部的简报,原潭州都督已告老还乡。”

“爱妃此意甚好。可笑韩瑗把你比作妲己、褒姒。”

“即使臣妾是褒姒,皇上也不是桀纣。桀纣多残暴,而皇上是多么仁慈!这韩侍中果然是不明事理,乱说一气。但一片忠心却跃然纸上,臣妾恳请皇上不要治他的罪。”

一听武则天这样说,李治面露喜色说:“看看朕的爱妃有多好,心胸多宽广,人家骂她,她还为人家求情,古来有几人?可笑那一帮大臣,还不识好人心,一个劲地谏、谏、谏。这回朕绝不听他们的,一定要立爱妃为后!”

“皇上,你累了吧。”武则天温柔地说,“来,臣妾给陛下捶背。”武则天一边攥起空拳,轻轻给李治捶背,一边叹气,“哎,皇上每天多累啊。天下这么大,事这么多,哪一件事不得问到。这些当臣子的,怎么一点也不理解皇上的心,不是这给添乱,就是那给添乱,也不顾及皇上的龙体。”

“还是爱妃懂事。可又能怎么办呢,谁让朕是皇帝,谁让先帝非要传位给朕的。哎,该承担的咱就得承担。”李治感慨了一番,又拍拍武则天的手说:“爱妃也很累啊,为朕诞育龙子,等封了你为皇后,朕带你到处转转去。”

“皇上,臣妾不争皇后了,有皇上如此疼爱,早就知足了。不当皇后,也省得人骂我‘褒姒’,省得大臣给皇上找麻烦,惹皇上生气。”

“朕就是要让你当皇后,这皇后咱当定了,谁也阻止不了。”

“皇上,今天早朝,司空李勣没来,他是三朝元老,开国功臣,何不听听他的意见?”

“便依爱妃之言。”

事已至此,七位宰相的名字一个个从高宗脑海里滑过。褚遂良、来济、韩瑗都旗帜鲜明地表态反对,长孙无忌和于志宁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很显然都站在反对那边。崔敦礼只想安度晚年,可以忽略不计。李勣还没有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