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武则天所以苦斗关陇集团,不惜向朝中重臣开刀问斩,直至把他们一个个清除。
每一出手皆达目标,使那群貌似强大的腐儒一个个瞠目结舌。
李治心里很舒畅。妻子稍加指弄,朝中大势改变,她的能力、权谋和手段都让他敬服,无不言听计从。朝中大计,自己懒得决断,百事归妻子裁决,坐朝而不决政,成了高宗的习惯,非常自然,心里从不多想。
这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近年来李治的身体越来越让人忧虑。李治正当盛年(显庆元年,李治只有二十九岁,武则天三十三岁),就发现了多种疾病,如史上说的“多苦风疾”“头重,目不能视”,关节疼、背疼等,在朝堂上坐久了根本受不了。
高宗患的究竟是什么病?后世看法不一。有说高血压的,有说近视的,有说神经衰弱的,有说心血管疾病的,不能定论。有人根据后来他的遗诏内容推断,可能是中风。
有时被大臣们围着争吵不休时,会头晕目眩,甚至一时看不见东西。皇帝身体不好,更让武则天想为之分忧,为之排难解纷,辅佐皇帝就成为她义不容辞的责任。
武则天决定让李治率领百官到东都洛阳住一段时间,目的也有让他改变一下环境,以期身体好转。因为长安宫的地势低,潮气太重,不利于李治的寒湿病,皇帝心绪不佳,换个环境会好一点。
显庆四年十月车驾从长安起程,月底抵达。皇帝住在洛阳宫,身体果然好多了。如今她是皇后,统领六宫,对后宫制度,她决定要改动改动。她认为后宫中皇帝的妻妾太多,后宫女人成堆,外戚成群,女色也会糟踏身子。
首先她决定把人数减少,四妃变为二妃,九嫔变成四嫔。其他的女官、宫女要安排各自的实职工作。其次,就是皇后以下的两个妃子和四个嫔妾,也要想到如何帮助工作。因此,武则天把皇妃改名为“襄德”,四嫔改为“劝义”,都有协理、帮助之意。她所以取此名称一点也不奇怪,因为她就在全力襄理皇帝工作,她也要妃嫔共同协助。
俗话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经过了多少日日夜夜的煎熬终了一场夙愿,武则天当然要衣锦还乡。
显庆五年(660年)正月,因对辽东用兵,高宗率领百官离开东都洛阳,前往北方就近指挥,拟于山西并州驻驾。洛阳到并州计八百多里,正月由洛阳出发北上,至二月已到达并州。
并州是当时的四大都督府之一,是唐初北部的重镇。车驾达并州后,设朝堂、内殿,统之曰“行在”,即朝廷的临时宫殿。高宗在此处理朝政、指挥战事。
武则天是并州文水人,但她一辈子只回过两次文水,一次是她父亲病故,由于无依无靠,和母亲、妹妹们受尽同父异母的哥哥白眼;一次身为皇后返乡,伴随金龟婿高宗李治驻驾并州,显露着衣锦荣归的煊赫。
跟她一块儿去的,不光是皇帝丈夫,还有随驾的五品以上官员。但见车骑如云,枪戟映日,大队人马耀武扬威,浩浩****行走在官道上。
通往并州的大道,早让沿途官员驱使老百姓重新铺过,干净平整。御车的车轮上裹着一层层软牛皮,车行道上,仅仅有些轻微的抖动,李治和武则天坐在上面很舒服。武则天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眺望着远处的村庄和原野,只见远远的麦地里,有一簇簇老百姓跪着,朝这里顶礼膜拜。唐开国迄今已有四十一年,据说,这里的百姓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
离别二十年,今日回并州!离开的时候,是在葬父之后,那时武则天还是一个怀着无尽凄惶的小女子。今日回来,身份已翻作万姓之上的国母。这巨变,不啻沧海桑田!
我们还能记得她当年的一句话么——“见天子安知非福!”
她的座右铭是: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看来,成功的第一前提,就是敢想。
武则天天生就是个爱出风头的人,在并州的各项活动中忙前忙后。她今非昔比,自然感到荣光。先祭高祖李渊的旧宅,以武士彟、殷开山、刘政会三位已故功臣配享,武家的荣耀,可说已达到顶点了。
二月十五日,宴请随从官员及亲属等,对官员、父老各给赏赐。佐命功臣子孙及原大将军府官员,活着的赐官,死亡的给以祭祀。就连监狱内的人犯也沾了光,获得赦免。
二月二十三日,祭祀太原旧宅,以武士彟、殷开山、刘政会配食享祭。
三月初五,武则天以皇后的身份在并州行宫宴请亲族、邻里、故旧;皇室亲族赐以金帛;姑爷李治也很知趣,给并州的地方主官——并州长史、司马各加勋级,又各赐以布绢帛物品。
按旧时规矩,应由皇帝接见群臣和百姓,皇后在内殿接代女宾。这次因高宗体力不支,他也故意让皇后显示身份,则让武则天代表皇帝内外接见,全权处理。《资治通鉴》载,武则天满面春风,向宴会上的群臣和百姓致意,并以高宗的名义宣诏:
并州妇女年八十以上,皆版授郡君。
郡君,是古代妇女的封号,四品以上官员的妻、母才有资格获得,相当于四品到五品的官衔。
接着,皇上皇后又在并州城西郊观看大都督府操练军队,进行了阅兵。
据说,女人能笼住老公的心,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她经常把丈夫拉入自己工作的圈子,从而让对方认识自己的价值,欣赏自己的另一面。女人,不一定要强大到刀枪不入,只是最好能在某个领域远远超过自己的丈夫。在自己的空间有了用武之地,在丈夫的眼中便有了魅力。
如此闹腾了两个月,直到麦子抽穗的四月,省亲队伍才打道返回东都洛阳。
这一闹,文水武氏名噪一时,哄传天下。武则天本人的声望,在官民之中也急剧地提高了。
但是她,不会仅仅满足于此。
每辅佐高宗做成一件事,她就感到有趣,让她兴奋,慢慢就有点着迷。自己感到有能力辅佐高宗做个好皇帝。本来她只想做个有地位的女人,那地位大约也来自男人,但长孙无忌这些阴狠的男人偏不给她一点机会。那就斗一斗吧,稍一出手才知道对方不过如此。由此她才改变了想法。
在回京四个月后,高宗突然发病,“风眩头重”,连眼睛都看不清东西了。显庆五年十月,高宗的病情加重。
这时,对辽东的战事正处紧张阶段,朝纲政事、战争军务都要处理,重病的皇帝无法视朝。于是,百司奏事,就只有委托武后来裁决。史载,“百司奏事,上或使皇后决之。后性明敏,涉猎文史,处理皆称旨。由是始委以政事,权与人主侔矣”。就是说,武则天就是从这时开始正式辅政的,权力与皇帝相当,迈出了她作为最高统治者的关键一步。
李治当时这么决定,只是个权宜之计,因为没别人可以依靠。太子李弘年仅八岁,只有让武后来参与管理。没想到,武后辅政之后,高宗身体迟迟不能复元,他虽然想勤政但力不从心,权宜之计也就演变成常例了。
但是,在表面高宗仍要装装样子,实行隔日上朝,仍是他一人坐殿,唱好独角戏。武则天只是在台后指挥,制片人兼策划。她的能力、经验和才智也已为满朝文武所认可。如果武则天不做女皇,一直这样做下去,后世的史官们可能不会骂她,至少不会那么凶地骂。
武则天辅政,遭宋人欧阳修等人的诋毁,原因不在于她处理得是否恰当、参政工作做得好不好,而是在“儒家政治”的框架里,女人就不能干政。只要你参与了政务,不管是情非得已还是早有预谋,不管是善政还是恶政,都是母鸡司晨,没得说。
女人干政就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