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百济被灭之后,一向不服软的高句丽也有点儿恐慌,老实了不少。高宗封禅泰山时,高句丽王高藏也派来了太子福男参加仪式。

就在封泰山这年,即乾封元年,东边的高句丽有了新情况,天赐给大唐一个良机!

乾封元年(666年)五月,高句丽的权臣、“莫离支”渊盖苏文终于伸腿瞪眼见了阎王。“莫离支”不是国王,是握有实权的渊盖苏文自设的一种最高官职,类似于曹操。他在接班人问题上没处理好,他一死,高句丽就发生了内乱。

按照嫡长子继承制,渊盖苏文的长子渊男生接任了莫离支。此人还比较敬业,为了显示实力,决定出巡实际控制区。把弟弟男建、男产留在都城代理朝政。

男生一走,有人就挑拨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对留守都城的这两人说:“你们哥哥怕你俩夺他的位,想找机会除掉你们。”两人还不太相信。于是又有人对渊男生说:“你的两个兄弟想夺你的权,要趁你出外的机会让你变成丧家之犬。”

这个挑拨离间的人是谁呢?本着谁受益谁犯罪的原则,可能就是高句丽王高藏。

他的挑拨做哥哥的信了,渊男生马上遣亲信到平壤去打探虚实,疑心生暗鬼,于是乎顺理成章了,这就成了哥哥要收拾弟弟的证据!

留守的兄弟得知消息后想马上遣人召兄长回来,想解释清楚。渊男生哪敢回去自投罗网?渊男建被逼无奈,只好真的叛乱,自立为莫离支,派兵讨伐他哥哥。结果,正宗的莫离支渊男生反倒不敢回都城了,只能别走他城。做弟弟的咄咄逼人,做哥哥的也不能束手待毙,可是渊男生一没兵二没将,想打都打不成器。

可是哪能甘心呀!一咬牙,渊男生派儿子泉献诚(前文说过,为避讳李渊的名字,他们家的姓由“渊”变“泉”,只是习惯说法还叫“渊”。只不过这孩子此后大半生都在唐朝度过,所以习惯上叫泉献城)以超越马拉松长跑的毅力跑到长安,向唐高宗求救!

这机会千载难逢!高宗和武后经过商议,决定发大军征讨高句丽。这次的战略意图非常明确——平了这个东方宿敌。

乾封元年(666年)六月七日,武则天命令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为辽东道安抚大使,右金吾卫将军庞同善、营州都督高侃为行军总管,以渊献诚为右武卫将军,做唐军的向导。

唐军一入境,被夺了位的渊男生见救星来了,立刻来了精神,准备率部汇合。唐廷让他做了辽东大都督。

到了十二月,高宗、武后觉得战事进展还不够快,便又任命老将军李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郝处俊(此人在男宠一节中还有重头戏)为副大总管,带领薛仁贵等将领率援军投入战场。先前的各军,也都全归李勣节制。

李勣已是七十六岁的老将,他也决定在有生之年为国立最后一功。

唐军渡过辽水后,庞同善、高侃分两路并进,薛仁贵带着一支人马专打游动战,策应各军。

他率部直抵高句丽新城,此城乃高句丽西部重要据点。他命军队登上城厢高山,俯瞰发箭,城守军官惧怕,开城投降。李勣留下契苾何力(契苾何力是铁勒人,后附唐朝。因为是唐朝的女婿,且一直战功卓著,所以唐人对他是绝对信任)驻守新城。他本人催军急进。这次唐军气势相当凶猛。仗打了一年,一连拿下了高句丽十六城。

薛仁贵在攻占城镇时尤为骁勇,战功卓著。

渊男建不服输,企图派兵偷袭,结果被薛仁贵一部中途伏击,大败之。高侃率军行至金山,遇到高句丽兵据险防守,打得不顺手,随后向北撤退。高句丽士兵离开险地,纵兵穷追,结果又被薛仁贵拦腰截杀。

另外一路郭待封率领水军开赴平壤,李勣派别将冯师本载着粮草辎重去支援他,没想到冯师本没能在约定时间赶到,郭待封的军队缺乏食物。他想给李勣写信催粮,又怕被高句丽人截获得知虚实,于是写了一首藏头诗给李勣。李勣是个武人,哪看得懂,骂道:“军事如此之急,居然还有心情写诗?我定要军法从事!”幸亏行军管记通事舍人元万顷向李勣解释了这首诗的意思,李勣才另行派人给郭待封送去粮草。

这位会猜谜的元万顷也算是个活宝,他为了做好部队的政治宣传工作,写了一篇《檄高句丽文》,中间有一句:“不知守鸭绿之险。”渊男建回书说:“谨受命!”于是命军队守住鸭绿江,唐兵因此不得渡。高宗听说后大怒,把元万顷流放到岭南。

另一边高侃的军队就打得不怎么样了,他中了渊男建的袭击,被打败,逃到金山,又打了败仗。

高句丽军队继续追击,薛仁贵引兵伏击,打得高句丽军队大败而逃。唐军趁热打铁,攻下南苏、木底、苍岩三城,与渊男生合兵一处。

金山得胜之后,总章元年(668年)年初,薛仁贵又统兵三千,直扑扶余城。

诸将认为这点儿兵不够用,都不主张打。薛仁贵来了蛮勇的劲儿,说:“兵不在多,而在使用合度,何患少焉?”说完引兵前冲,正与赶来拦截的高句丽大军迎头相撞。一仗下来,三千猛士果然以一当十,斩俘万余人,顺势拿下了扶余城。周围四十余城闻薛仁贵之名,尽开城请降。

这次战争,唐军打得实在漂亮。高句丽方面本应该步步据守,还像过去那样打守城战、持久战。但是几次大的战斗,他们都是倚仗人多,与唐军展开野战,当然没有好果子吃。

李勣见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捋着胡子笑了,派随军侍御史贾言忠回京告捷。

高宗见了贾言忠,问他进展如何。贾言忠说:“高句丽必平。”

高宗大喜,问道:“卿何以知之?”

贾言忠便不慌不忙说出一番道理来:“隋炀帝东征而不克者,人心离散也;先帝东征而不克者,高句丽未乱,无隙可乘也。今高句丽王微弱,权臣擅命,盖苏文一死,男建兄弟相攻,男生内附大唐,为我向导,彼方情形,无不知之。以陛下圣明,国家富强,将士尽力,以乘高句丽之乱,其势必克,无须费力矣。且高句丽连年饥馑,人心危骇,其亡可跷足待也。”

高宗一听此话当然大喜,又问他对诸将的评价,贾言忠一一道来:“薛仁贵勇冠三军;庞同善虽不善斗,而将军严整;高侃勤俭自处,忠果有谋;契苾何力沉毅能断,虽颇忌前,而有统御之才;然夙夜小心,忘身忧国,皆莫及李勣也。”

高宗、武后对贾言忠的分析评价大为满意,深以为然。

总章元年(668年)七月底,唐军拿下扶余后,高句丽方面又犯昏,西拼东凑派了五万兵来,企图夺回扶余。

又是一场野战!李勣奋力迎击,大破之,狂追二百里,汇合诸路军,直抵平壤城下。围困了一个月后,渊男产率各部首领举白幡投降,李勣以礼相待。

但是死硬派渊男建仍是不降,闭门拒守,还派兵出战。他把军事委托给一个和尚信诚来管,但这个和尚却暗中派人与李勣联络,以为内应。九月十二日,信诚和尚大开城门,李勣纵兵登城鼓噪,焚城四角。渊男建见大势已去,欲举刀自尽,恰好被唐军擒住,未遂。

就这样,立国七百余年的高句丽终于灭亡。高宗与武后完成了隋唐两朝两代天子的夙愿。

总章元年(668年)十月,李勣带领大军凯旋归来,军中奏起破阵乐,沿途百姓夹道欢迎,欢歌颂舞,其中包括十几万请求内附的原高句丽国民。

十二月,高宗、武后在龙首山的蓬莱宫含元殿举行了受降仪式,都按照政策做了处理:赦免了高句丽傀儡国王高藏,封为司平(龙朔二年,即662年,改工部为“司平”)太常伯员外,养老送终;先后归附的泉氏两个兄弟都封了大唐的官职;抵抗者渊男建按大唐罪臣待遇流放黔中;其余高句丽官员,分别派任为各地都督、刺史、县令等官员,正式成为唐朝的官吏。

平辽将领也各有封赏,尤以大功臣李勣为最,加封太子太师。

整个高句丽,也都已收入大唐版图。统属安东都护府管辖。

安东都护,由大名鼎鼎的薛仁贵担任,领兵二万镇抚之。并封为济右威卫大将军,平阳郡公。据说,当时高句丽人只要说一声“薛礼(名礼,字仁贵)来了”,家中小儿马上就会止住啼哭。将军的赫赫威名,甚至流传千年不衰。

以七十六岁高龄统率征东大军的李勣,总章二年(669年)十二月一病不起,高宗把他所有在外当官的子侄都召了回来侍疾。高宗和太子赐的药物,李勣只是随便吃了一点,对于子弟们请来的医药,李勣都不服用。他知道自己的病已经不能够好,便对弟弟司卫少卿李弼说:“我今天感觉好些了,把所有的家人叫来,喝酒为乐。”

等子侄们都到了,李勣当着他们对李弼说:“我今天与你们诀别了。你们不需要伤心,听我约束。我看到房玄龄、杜如晦平生勤苦,一旦出了个不肖之子,家族就会倾覆。我现在把我的子孙们托付给你,如果他们当中有不肖子孙,你可以先把他们杀掉,以免后患。”说完这些话没几天,李勣就去世了,终年七十九岁。

李勣是从武德年间就开始建功立业的,从江洋大盗,做到了堂堂宰相,堪称传奇。

他回首早年经历时,曾颇为风趣地说:“我十余岁作贼,是逢人必杀的无赖贼;十四五岁是难当贼,不高兴就杀人;十七八岁是佳贼,临阵才杀人;二十岁时为大将,用兵救人不死。”这个瓦岗寨的好汉徐懋功,终于修成了正果!

老将军去世后,高宗、武后异常悲痛,诏令以特殊功勋陪葬太宗昭陵,封其坟丘如阴山、铁山、乌德鞬山的模样,纪念他挂帅远征的大战役。追赠李勣为太尉,由于李勣的长子李震早已经去世,让他的孙子徐敬业(听着耳熟吧,后文还有故事)袭承英国公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