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加切了一块死羊肉,戳在刀尖放在火苗上烤。哧哧哧,一股带着肉香味的烟雾飘进浓黑的夜空。

狗兴奋地舔舔嘴唇,把冻僵的爪子伸进了火灰,又烫得跳起来。

帕加挑起肉,吹吹上面的黑灰,说:“你这条馋嘴的狗呀,怎么就跟几十年没尝过肉味一样。”

狗在他脚下快乐地蹦跳着,想叼走刀尖上的肉。帕加退让了几步,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嘭地滑倒在雪地里。狗趁势跳过来,叼起肉躲到了一旁。

帕加坐在雪地大口喘着粗气,他望着狗撕扯羊肉,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好,你嘴硬,你吃吧。你也饿了好几天了。你这畜生也该有些良心吧,别吃完了,给我留一些吧,我肚子饿得能装下一头整羊了。唉唉,我可不能再去割那头死羊肉了,我得用它去做更大的事呢!”

他突然感到渴得很,想喝点酒来润润喉咙。他摸遍身上,也没找到酒壶。他猛然想起,酒壶送人了呀!他离开部落时,就送给了索南卡了。他想着此事就气歪了嘴巴,舔舔干燥如泥块的嘴唇,大声咒骂:“索南卡,你以为帮我传几句话就可以骗走我帕加的酒壶?哈哈,我回到部落一定会割下你馋嘴的舌头,我帕加说到做到。哈哈。”

狗又悄悄地过来,蹲在火旁满足地舔舔嘴边的油腻。

帕加望着狗,眼泪都快滚出来了。他一把抓住狗尾巴,拖过来拍拍它的嘴巴。

“馋嘴狗,我的那一点肉呢?你给我吃光了?难道想让我去吃地上的雪吗?”

狗呜呜嚎着,爪子在雪地刨着抓着,抓了条深深的沟痕。

帕加提起狗的尾巴,扔到了坡下,又哈着冻僵的手回到了火堆旁。

“你这条心里没主人的狗,我还养你做啥呀!你远远的滚吧!”

可是,不一会儿,狗又悄悄来到了他的脚底下,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靴子,嗓眼里发出哼儿哼儿的声音。

帕加却气红了眼睛,狠狠一脚把狗踢得远远的。他朝它舞着拳头,吼得声音有些嘶哑:

“如果你还想认我是你的主人,还想跟着我帕加去闯**世界,就为我找一点点吃的来吧。不然,我就烤吃了你的肉。我帕加说到做到,哈哈哈……”

狗久久立在雪地。它好像听懂了主人的话,尾巴甩了甩,又夹在后腿下,低头转过身子,非常伤心的呜咽着,朝雪谷前那片开阔的雪原跑去,渐渐融进暗黑的浓雾里。

帕加知道,那里有一潭嵌在青色岩石间的死湖,就是夏天也看不见一棵活着的绿草绿树。那湖叫责日措,是恶魔出没的地方,连山神都躲着呢!去那里的人畜很少活着回来,帕加又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懊悔起来。

夜色像铁锅里熬煮的大茶,越来越浓酽了。

空中悬着厚重的黑雾,老也掉不下来。雪地衬得亮晃晃的,像是白昼。在阔无边际的雪夜,帕加觉得自已的那堆篝火显得微不足道,如同一踩即灭的火星子。

帕加在崖脚的灌木丛中刨了一下午,才刨到这么些柴禾,眼看也要让馋嘴的火苗子吞食尽了。帕加紧紧拥着让风吹得歪歪倒倒的火苗子,胸脯烤烫了,背脊却冻得像驮着一座冰山。

帕加半睁着困倦极了的眼睛,望着奄奄一息的火苗子,泪水不禁淌落下来。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时,他看见有一片亮光从火苗心里升了起来,渐渐的有个人影浮了出来,越来越清晰。他看清了,是他的死去的老婆,身子轻盈得像灰粉。

“卓嘎啦,你来了。”他说。

“呜,老瘸子,我以为你早把我忘了呢!”老婆笑声很脆,像是火苗蹿跳时发出的声音。

“老婆啦,我身子痛得很很,背脊骨都快粉碎了。你来给我揉揉吧。”

“你躺好。别趴在火上,你想烤干肉呀!躺好,别动,小心我把你骨头揉断。”

他顺从地躺下。老婆拉开他的皮袍子,柔软的手指头轻轻在他身上揉着搓着,轻轻哈口气,很冷的气,一首歌就从她嘴里流淌出来。他感动得闭上了眼睛,泪水就挤了出来,就像他的老婆从来没有死去一样。

呜——我去河里洗月亮,

月亮用针刺我的眼……

他觉得老婆的指头冰针一样直刺自己心的最深处,揉得浑身骨头都在卡巴巴响。老婆嘴里哈出的寒气破布似的紧紧裹住他的头。他感觉自己快憋气了,大喝一声挣扎出来,眼前是一片暖暖的火光。

老婆哈哈笑着,轻轻盈盈地飘进了火苗子内,化作了一股青烟在空中久久地缭绕着。

他才发觉,皮袍仍然紧裹身上,罩上了一层霜雪。他拍拍还在嗡嗡响的头,说是做梦了。他笑了一声,往火堆里添了一把松枝,火噼噼啪啪乱响,一团带着苦味的浓烟升腾起来,带起舌头一般抖动的火苗子。他的脸颊、头发让火苗子舔得烫烫的。水在锅里沸腾起来。

他倒了一碗水,没有茶叶,雪水沸腾后也有种冰凉味。他嘴唇焦躁地舔着喝着,心内暖和些了。

咕咚,咕咚——

有声音从火心里传了出来,像地底喷涌的温泉。帕加看见那片丰美的草地正从火焰深处铺展开来,他嗅到了牦牛草和奶浆草的鲜嫩和清香。这香味使人心内火烧般焦躁,也是使人醉了酒似的疲惫困倦。他抬起头,那眼蓝如宝石的温泉就晃**在他眼前……

他心里有东西张嘴狠狠咬了一下,心里又在疼痛,他不得不去想那天发生的事。疼痛难受,也要去想呀!

那天,他就站在那眼温泉旁,仰头望着蓝湛湛的晴空,心里畅快极了。风拂过他的脸颊,把他的头发揉搓得乱糟糟的。风里有青草小花的香味,有温泉刺鼻的硝水味。他快醉倒了,站在这温泉旁,他才喝了两口酒,就快醉倒了。一池温泉像船似的颠簸起来。

这是眼很奇怪的温泉,还有那片草香花香都像酒一样醉人的草地,只有传说中的香巴拉才可能出现。温泉水蓝水蓝的,泉心天生一块巨石,罩满绿茸茸的青苔,把温泉分成三块。一块沸如滚水,蒸汽缭绕,气泡翻动。扔一个番薯一会儿捞起来,就粉如烂泥了。一块热如夏天,泉中透出青稞酒的气味。泡在泉水中,毛孔扩张,血通气爽,劳累的身子无比的舒畅。据说泉水里有药,喝一口强肾壮阳治胃痛呢!另一块水温稍凉,清如明镜。泉里铺满红红绿绿的花石头,石头缝里常见箭一般穿来穿去的高山土鱼子。

帕加褪光了皮袍,抓起滚热的水拍打胸脯,跳了进去。水雾里一阵扑扑乱响,一对羚羊惊慌地朝对岸游去。帕加涨红了脸,哈哈笑了:

“喂喂,蠢东西们,今天我帕加高兴,不会杀生的。”

羚羊站在水边,警觉地瞅着他,过了许久才放心地埋下头,咕嘟咕嘟喝起水来。

风把浓密的草丛吹得沙沙响,草丛深处飞起一群灰雁,云烟似的窜上高空,又排成一行降了下来。羚羊又跳进水里,把水拍打得叭叭响。

帕加高兴极了,抓起水搓身上的污垢,甩着水湿的头发兴奋得哇哇喊叫。他觉得自己枯瘦的身子浸在水里变得壮实起来,连那条废腿也变得灵活有力。

一股热气涌了上来,他心里也像水纹似的颤了颤。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内冲撞,看着晴朗的天空,他真想大吼几声,哦嗬嗬——,真想一口气把离家流浪的一切忧愁全吼出来。

驮脚汉的痛苦有三桩,

三桩痛苦像雪山上的积雪。

高山积雪有融化的时候,

驮脚汉的痛苦何时才能消融……

歌没唱完,他已经泪流满面。

歌没唱完,两头嬉戏的羚羊已经悄悄地溜走了。

有风从巨石缝隙吹出,温泉轻轻簸动,有笑声从巨石那面传来,接着是歌声。从姑娘又嫩又脆的嗓子流出来的歌声,清清亮亮的,像一群漂亮的云雀子从空中飞过,沁透了山泉的林子里到处都回响着甜美的吟唱。

阿哥哟,

你从岩石旁绕过来,

我从岩石旁绕过去,

知心的人儿相会时,

心底的话儿背贴草原悄声谈……

帕加知道这唱歌的是谁了,他双手分开水,朝巨石旁走去,嘴里低声说:“是我的仙女吧,哦哟哟,我的仙女呀。”

他趴在溜滑的巨石上,嗓眼里喝了酒似的呼哧哧响起来。巨石那一面,夏巴拉姆**的雪白的身子正浸泡在明镜似的水里,仰着阳光烤红的圆脸,头发黑油油的像浓密的水草随浪花簸动。她的纤细的手指轻轻揉搓自己高耸的**时,帕加觉得心里让尖利的牙齿狠狠咬了一口,浑身的肉都颤抖起来。

他翻过巨石,滑进水里。夏巴拉姆吓得哇哇叫起来,羞得双手紧紧捂住眼睛。

“拉姆啦,我的仙女。别害怕,呜哟,看看,我是你瘸大叔呀。”

他从后面紧紧搂住了夏巴拉姆柔嫩的身子,轻声地在她耳朵说了好长一串话。

夏巴拉姆却跪在水里,呜呜呜哭起来。

帕加声音温柔极了,“拉姆啦,你抬起头好好看看,万能的佛祖创造了你仙女一样漂亮的身子,神圣的格日弄神山又把我们安排在这片美如仙境的草地。拉姆啦,这就叫缘分。别怕别伤心,我们该好好享受自然之神的恩赐才是呀!”

夏巴拉姆躺在帕加怀里,柔软得像是睡眠中的小鹿。也许是多日在荒山枯林里穿来穿去的赶路,难得见到这么诱人的草地,这么迷人的海子和温泉吧,那一刻,她完完全全坠入了神话才有的梦境里。

她的家乡,她的亲人与恋人正远远离去……

帕加站起来,温暖的阳光洒在他和夏巴拉姆的身上,镀上了一层茸茸的金黄。亮晶晶的水珠子哗哗滚落,帕加上了岸,望着一大片同样沾满金色阳光的绿草,兴奋得哈哈笑起来。他感到从来没有这般强壮过,简直就是刚刚下界的护法天神。

格日弄雪山傲立在草地边沿,像一把尖利宝剑,让粗粝的阳光磨得金光灿烂。这把宝剑有力地刺在天穹上,地上的草滩静静的,像大地生殖出的绿色茸毛。温泉水静静的,没有水波纹,青稞酒般醉人的气息到处飘**。当利剑刺破厚厚云层的那一刻,寒冷的风从缝隙里刮了出来,团团乌云搅昏了半个天。

太阳慢吞吞地沉入雪峰背后,像头困倦回窝的老牛。

帕加像从一个深沉且甜美的梦里醒来,咂咂嘴还在品尝梦里的味,心里的潮水却平静下来了。夏巴拉姆也睁开了眼睛,望着帕加黑瘦畸形的身子,惊吓得大张着嘴,抓过皮被遮挡住自己的胸脯。

“拉姆啦,穿上衣袍,天冷了。”帕加望着阴暗下来的天空,说。

夏巴拉姆蜷曲着身子,呜呜哭泣起来。

帕加感到心内一阵刺痛,脑袋内有声音嗡啊嗡地叫喊起来。他敲着脑袋,扯着头发说:

“天啦,你看我干了些什么呀!我疯了,我真的疯了!”

他低下头,望着风掀起温泉水,哗地扔上了巨石,又哗地退了下来。泉水里的硫黄味更浓更刺鼻了。风更冷了,铁刺似的扎在他**的背脊上。他抬起头,抽出腰上捆皮袍的牛皮带子,递给夏巴拉姆,说:

“拉姆啦,你瘸大叔疯了,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父亲。你就狠狠抽我吧。”

夏巴拉姆脸早就恨得通红了,抓起皮绳,咬咬牙朝帕加**的背脊狠狠地抽去。

“我抽死你,害人的魔鬼,魔鬼!”

帕加一动不动,像块石头。背脊上皮开肉绽,血点横飞。夏巴拉姆扔下皮绳,哭嚎着,朝草地深处跑去。她本来是跟着驮队去拉萨朝拜的,有了这温泉里的遭遇,她再没有信心朝前走了。第二天,她就骑着牛独自回部落去了。

帕加笼上了皮袍。远处,驮帮的炊烟升起来了,像面风中摇摆旗幡。狗吠声似乎更凶,惊起了刚落窝的灰雁,把凄凄惨惨的鸣叫撒落在草地……

帕加站起来,对着格日弄雪又跪了下去,他伤心地眯上了眼睛,暗暗自责。

“格日弄神山呀,我帕加作了孽,你就下一阵子雹子,刮一阵子狂风,狠狠惩罚我吧!”

他久久伏在地上。

草地静得没一丝声响。雪山头那一丝光亮渐渐暗下来,一轮满月银丸子似的从山垭口升了起来。冷寒的光给巨人似的雪山罩上了一层细软柔嫩的纱。草地,在月光中水一般地晃**……

后来,夏巴拉姆生下孩子时,他偷偷去看了。他孩子肚脐上的红痣刺得他心惊肉跳。他摸摸自己的肚皮,那里也有颗鲜红的痣,他父亲也曾为自己肚皮上有颗红痣而自豪,说那是佛祖为自己的娃子点上的记号。帕加家族的肚脐上都该有颗血红的痣。

“哈哈,”无边无际的雪原上,帕加望着渐渐冷下来的篝火堆笑了。他觉得四周寒气逼人的雪壁也跟随他一起开心地狂笑。

“哈哈哈,我会死的,可我不在乎!我帕加有儿子了,阿洼人会为我自豪的。我不在乎,哈哈哈……”

火焰也在狂笑,猛烈了很多。

可火焰就像苍老的人,精气发泄后便是疲软。最后的火焰在化为灰烬的柴堆里跳了跳,便软瘫在烧尽的火炭灰里。

帕加在地上摸索,柴已经燃尽了,他啥也没摸到。火炭由金黄变成血红,又渐渐化为深蓝。一闪一闪的像是忧郁的眼睛。一种难言的苦痛涌上心头,传遍全身,冻得他浑身哆嗦起来。

“我会冻死的。”他说。

他拢紧皮袍站起来,瘸腿扫着雪地,朝不远处一个很像白塔的雪堆走去。他记得这个雪堆下埋着一个玛尼石堆,他的驮队经过这里时都要绕石堆转,然后扔一块石头再朝前走。他看着雪堆,苦笑了一声,说我绕着你转,你还能保佑我泽仁帕加吗?给我一堆冻不死的火堆吗?

雪堆沉默不语,他嘴唇嚅动起来,绕着雪堆转了三圈,躁动不安的内心才平静下来。

他再一次坐下来时,看见对面立着一个白色的怪物。

“熊!”帕加惊慌地抓起地上的枪。

这雪天呀,早有一些不安分冬眠的狗熊钻出洞来寻食。

那个白色的怪物却发出人的笑声,抖抖身子,抖掉了满身的白雪。他伸出一只苍老的手在火炭上烤着。

“帕加老弟呀,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帕加伸长了脖子,又惊吓得跪在了地上。

“老头人,你是老头人……”

“哈哈,你是想说我是鬼吧?就算是吧。你也别跪在雪地,好冷的天呀,会冻坏你的腿的。起来吧,老兄弟,我们坐在一起叙叙旧。喂,过来,别怕呀!我活在世上时,善良得不忍心伤害一只小虫虫,我成了鬼也不会伤害谁呀!”

“老头人,是我害死了你。我帕加有罪,今天就随你惩罚吧。”

“哈哈哈,帕加老弟,你怎么说这样的话?你那是瞧不起老哥哥了。过来吧,坐在我身边来,陪我喝口酒。”

帕加坐在他身旁。他感觉到老头人身上烘热,像是烧红的火炭。原来,鬼也有热的,他想。

“我很热,对吧。你就别怕成那样了,善良的鬼都是热的。来来,喝喝我酿的酒。”

老头人生前就是酿酒的能手,他酿的酒甜香醉人,开罐那天,酒的香味就在草地弥漫,常常把一些馋嘴的蜜蜂引来,绕着罐口不停的嗡啊嗡,像是采到一树好花。

帕加接过老头人的酒袋子,灌了一口,一股冰凉直刺心窝,又在里面左右搅动,他难受得想吐。

“哈哈,看来你没有胆量。你以为我酒中会下药吗?看看,我手里可没有捏着追魂草。”

一听老头人提起追魂草,帕加又嗵地跪在地上,抱着头浑身哆嗦起来。

“你害怕个屁呀!你真以为是你毒死我的吗?我虽然人老了,又犟又倔,还不至于连你想打什么鬼主意都看不出来吧。告诉你吧,我是故意喝下你敬我的那碗放了追魂草的酒的。你知不知道,老头人我朝圣去过拉萨,贩马去过汉地,流浪去过加尔各答。这世界我几乎跑了个遍,玩也玩腻了。我是想去极乐的香巴拉世界看看,我这么大的岁数了,也该去佛祖走过的地方散散步了。”

帕加一脸的疑惑,他望着老头人苍白的脸。那张脸隐在一团灰雾后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他伸长脖子想看清楚一点,老头人却在脸上抓抓,一股蓝色的烟雾飘出来,那张脸更看不清楚了。

帕加低下头,低声说:“是我给你喝的毒酒,我罪孽深重。”

“啊呀呀,我一激动,脸上就飘出蓝雾,吓着你了吧。哟呀呀,你有啥罪?你以为我老头人死了就不能辨别是非了吗?我心里的眼睛明着呢!你没有罪。你这个狐狸转世的家伙,是你救了这个灾难中的部落呀!你还阴着脸干啥呀?来,喝口酒吧。酒味甜舌辣心,也会烧掉你心里的烦恼。喝吧。”

老头人大口大口喝起来,酒珠从唇角滚下,滚进火里噼噼啪啪响。老头人的身子也在这响声里逐渐缩小,化作一片朦朦胧胧的白色烟雾。

帕加抬起胀痛的脑袋,看见黑暗的天边有一点鲜亮的颜色在渐渐扩张,像暗黑天幕上开放的鲜花。

“老头人说得对,我没有罪!”

他牙齿一咬,心内压抑已久的黑暗也渐渐敞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