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我就是那个兵。

对付冥顽不灵的人,就得用特殊手段。

他被我一激,老脸涨红,想要威武不屈,又为名声所累,思虑再三,终于妥协:“好,我告诉你。告诉你之后,你就从我面前消失。”

“一言为定!”

汪仲春开始讲今儿个早上,我给他送了一方宝砚之事。他官职虽然不高,权力却不小,是翰林院里的司吏,掌人事安排,除了那些老臣,其余的人都归他管。我刚来就给他送礼,摆明了是居心不良。他为人清白堂堂正正,岂能为我这丑恶行为所污?

整个讲述的过程义愤填膺,激动不已,仿佛我是什么蛇虫鼠蚁,洪水猛兽。而他端方雅正,清廉正直,就差一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了。

骂我也就算了,顺带着还讥讽了我的身份。说什么原以为有其父必有其女,首辅之女品行该如首辅,谁知手段下作,半点也无乃父之风。

到后来越说越过分,以一句“养女不如亲生女”终结。

我按着太阳穴,忍住了想打他的冲动。

原来朱夭夭并非全然没有优点,至少有一句话说对了——满腹经纶之人并不都是好相与的,不乏冥顽不灵的老顽固。

这份顽固,堪称恶劣。

他对我的印象已经如斯糟糕,我也没必要与他迂回说话。

我扯了扯嘴角,反唇相讥:“晨间那位年过半百的老大人,应该就是掌院学士王怀吧。若明日王大人桌上多了一百两黄金,送的小厮说是汪大人您所赠……”

我还未说完,汪仲春就喝止:“一派胡言!本官一月的俸禄仅有二两白银,哪来一百两黄金……”

我亦将他打断:“汪大人的意思是,您不行贿是因为家中贫寒。假如有一日您拿得出一百两黄金,岂不第一个作奸犯科?”

他气呼呼道:“本官不是那种人,是你栽赃!”

我哂然一笑:“汪大人有行贿之举就是他人栽赃,下官行贿必然是自己品行有失。汪大人这‘宽以律己,严以待人’的作风,可真叫下官刮目相看。又或者汪大人并非下官所想的这种小人,不过是能力有限而已。找不出陷害下官之人,便将屎盆子扣在下官的身上。下官初入官场,不知其中复杂,感谢汪大人为下官授的这一课,下官受益匪浅。”

汪仲春被我一翻抢白说得脸一阵青一阵白,“你你你”了好一会儿,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无奈之下,拂袖离去。

我望着他匆匆疾走的背影,知道自己的清白洗刷得差不多了。但梁子,也就此结下了。

害我之人,是朱夭夭。

始作俑者,却是赵娉婷。

当晚我把翰林院中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全告诉了成瑜,成瑜一丝担心也无:“在汪仲春这样的人下面做事,我反而很放心。他或许会因不喜你而射出明枪,却绝不会暗箭伤人。接下来他叫你做什么,你就好好表现给他看。争取用你的天分和努力打动他,让他刮目相看!”

“会有那么一天吗?”

“会的。”成瑜胸有成竹,“我几时骗过你?你要相信为夫的眼光。”

我在心中嘀咕:你骗我的时候可多了。但过去的事他都不记得了,提来无用。且他在政事上的眼光一直不错,我就相信他一回。

第二次去当值的时候,我起了个早。

汪仲春到的时候,我已经打了水烧好了茶。他一进来,我就给他行了一礼,然后双手举起一盏茶,请他品尝。

他那执拗的性格,果然不肯。但我堵在门口,他不喝我就不让。他颇觉无奈,仰头一饮而尽。待放下茶盏的时候,他脸色一怔,咂吧了一下嘴,露出了回味的表情。

呵,我就知道。

想当年我头一个爹给洛伯伯当师爷的时候,我可是学了一手泡茶的本事。来洛伯伯府上所有的女眷,都爱喝我泡的茶。

今天不过小露一手,就让汪仲春愣了神。以后我就天天泡,养刁他的嘴。

汪仲春依然没有放过我。

他叫我誊抄文卷。

并非珍本孤本,而是常见的《四书》《五经》。

摆明了是在给我穿小鞋。

抄就抄吧,就当是练手了。抄了整整一日,腰酸手痛。汪仲春来检查之时,不期我会如此乖顺,又愣了一愣,拿起我抄的书看。

一看,眼神便牢牢地粘在了我的字上。

“这是什么字体,颜不颜柳不柳的?”他皱着眉头问。

“是下官自创,在颜体的基础上行笔不停,著纸不刻,轻转重按,无少间断。”我观察着他的神色。

“自作聪明。”他的嘴刻薄依旧,不过手却很诚实,又翻看了几页。

看来,成瑜说的法子很有效。只要好好表现,就能得到他的认可。

到了第三日,我照例给他奉茶。这一次,没有拦门。他接了,又叫我做誊抄的活儿,只不过这次誊抄的本子,看起来要金贵许多。

敢情是不想浪费我一手好字。

有时候手酸了,我会拿着书去请教他里边儿的问题。他对学术极为认真,有问必答。我故意逮着他话间的漏洞,提出不同的见解。他说不过我,气得直翻白眼。

我在翰林院的日子渐渐地好过了起来。用膳的时候能见到大块的肉了。

日子按部就班地过着,我的肚子越来越大。再有几天,就满九个月了。掌院发话,说满九个月就叫我回府待产,等坐完月子,再回来当值。

我谢过他,答应了。

最后的几天,风雨不止。

意外,就在这时来了。

风雨之前,好消息传来,赵赟大破倭人残余势力,以大海捞针式的细密搜查铲尽了倭人余孽。

包括和倭人勾结的朝臣、商行,一一被揪了出来。

倭人可杀,但大礼的官商不能擅动。赵赟将之做成了册子,上报圣听。

皇上当即召爹爹入宫,商讨对策。

爹爹忠直,在我看来并不全然算是优点。诚然他颇有才干,但他的才干只有在海晏河清之境才能彻底发挥。

世上没有绝对澄清的河流,爹爹的想法虽好,可执行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且他眼里容不下沙子,殊不知沙子亦有大用。

爹爹的意思是,蛀虫须连根拔起,否则姑息养奸,虫害为患。皇上气头之上,与爹爹看法一致。

我思忖再三,以为借此机会诛杀邪佞固然是好,纵使牵连甚广,如今的皇上也有掌控全局之能。

但思贵在变,总有更好的法子。在向大哥打听了一番南下的境况后,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在翰林院颇受汪仲春大人信任,他虽表面上对我依旧冷淡,可书呆子是认理的。日久见人心,我的勤恳、踏实他能看到。所以有些交给皇上的文卷,他都交给我来誊抄。

我偷偷地在里面附书一封,简明扼要地说了自己的想法——施行仁政,给那些卖国贼一个机会。

此举大胆,但我想一试。爹爹与我政见不同,听后非但不会支持我,反而会大斥我一顿;而成瑜,我不想靠他,更不想因为自己的孤注一掷,而连累他被皇上责骂。

我无法确定,皇上会有怎样的反应。

我忐忑地在翰林院等着。当天,没有消息。

第二日快下值的时候,有个内侍前来寻我,说皇上唤我。

我警惕心重,问可有手谕。

那位名叫张公公的内侍顿时面露不悦,道:“皇上日理万机,传召个人还要手谕?你快些收拾收拾,随咱家去乾清宫。”

张公公的急切叫我生疑,可违抗圣旨亦是大罪。一时间,我进退两难。

张公公瞧着我,不满道:“你这小吏胆子官位不高,胆子不小,竟敢越级上谏,还为那些个罪臣求饶。皇上现在正正气呢,累得咱家也挨了一顿训。”

原来是为了这个缘故。

且他知道我上谏的内容。

翰林院的抄书都是经过装缝处理,由专人径直送到乾清宫的。若非真是皇上身边的人,对里边内容一无所知。

我对张公公的敌意减去不少,答应立即跟着他走。为稳妥起见,我说要回去锁抄室的门。

张公公不疑有它,叫我快去快回。

下值之际,院内人不多。我拦住了一个平日里老实巴交的同僚,告诉了他我的行踪。并且灵机一动,拿出了朱夭夭赠的令牌,叫他捎给守在宫门口的荆月,叮嘱荆月速速拿着令牌入宫来寻我。

同僚答应了。

为以防万一,我又在抄室内留条。

做完这一切,跟着张公公走了。

路,越走越偏。

我虽然对宫内真实地形不熟,可地图却是看过的。乃成瑜亲手所绘,十分细致。

我顿住了脚步,问:“公公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张公公回过头来,眯着眼道:“乾清宫啊。”

我不能确定,故意诈他:“这不是去乾清宫的路。”

他一怔,否认:“你看错了。”

我大着肚子,逃跑不易,只能想其它自卫之法。刚好瞥见不远处有根木棍,立即朝着木棍跑去。有工具在手,胜算大些。

他却丝毫不把我的举动放在眼里,拍了拍手。

树丛里出现了四个太监,步步紧逼将我包围。

“你们,受谁指使?”我观察着四周的地形,心“扑通”“扑通”跳。

他们不说话。

我的脑袋飞快地转着。

长公主?不,不对,她如果要对我动手,何须拖到今日。再则堂堂受宠的公主要弄死一个世子妃,有的是法子。

在宫中买凶杀人或伤人,并不理智。

那么还有谁呢?

我自问没有得罪过谁,唯一想要除掉我的只有赵娉婷。赵娉婷今日进宫了么,进宫所为何事?如果是她,怎知道我写给皇上的密信?

我理不出头绪。

对了,密信!能知道密信的人,拥有出入乾清宫之权。除了皇上最亲近的人,还有一些大臣。

莫非,是爹爹与成瑜在朝中的政敌?

与爹爹或成瑜不和,还能安然无恙到今日,那么这个政敌,就算没有七窍玲珑心,好歹也是个有城府的,不容小觑啊。这样的人,会使如此低端的法子么?

宫中动手,人多眼杂,一个闹不好,就被顺藤摸瓜查了出来。到时候,把自己都牵连进去。

所以,我更倾向于是技穷之黔驴设计的这一切。

脑海里现出一个大胆的念头——莫非,是赵娉婷与朱夭夭联手?

我故作惊讶地望向张公公的身后,道:“娉婷,你来了?”

他本能地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色,回头去瞧。

待发现被我戏耍之后,张公公恼羞成怒:“一起上,将这小吏丢进湖里。到时候,宫中不过是多了一具失足落水的亡魂!”

小吏?

他是不知道我的其它身份呢,还是明知而故意瞒着手下。

我疾声道:“你们可知我是谁?我不但是翰林院的女官,更是首辅长女,北陵王府世子妃。你们今日谁敢动我,相府与北陵王府绝对不会饶了你们,就算挖地三尺,也会将你们找出来!”

四个小太监面面相觑,眼里露出了惊恐与胆怯。

呵,一群逐利之人,未弄清状况就敢出手。

我继续道:“如果你们愿意放了我,今日之事既往不咎。我赵年年对天发誓,一定信守诺言。”

小太监们犹豫了,四肢都呈现出了松懈之态。

张公公着急道:“发誓顶什么用?你们别相信她!老子经常发誓说自己再赌钱,就变成乌龟王八蛋!你们瞧,这不好好的吗?再说你们半道退却,那一位也不会饶了你们,只要一不做二不休将她杀了,谁会知道这事儿是你们做的?她自己失足落水,与你们何干?就算被人怀疑了,你们还可以互相作证,到时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还愣着干什么?快将她推入湖里!”

我已经在拖延时间,可是荆月还没有来。依荆月的性子,若是知道我失踪了,一定会去求皇上或者与北陵王府沾亲带故的淑妃。

太监宫女禁卫都会出动,四处搜寻。

绝不是如此冷清的模样。

看来,同僚那边出了意外。他没有顺利地将令牌与话带到。

但愿,我没有连累他。

整个过程中,我都没有放弃任何一丝活下来的可能。

四周的环境,已经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要想活下去,唯有一条路——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远处有一口井,四周伏着些干草。

由此判断,这是一口枯井。

它是绝路,也是唯一的生路。

我大声喊着:“别冲动,想想你们的家人!”

趁着他们愣神的机会,抱住肚子飞速地往井边跑去。

他们在身后追,眼看就要被抓住。一个太监不知怎的摔了一跤,所有人都被他带得行动一滞。

我趁此机会,奔到井沿边。光线太暗,里头黑黢黢的,不知深浅,安危不明。

我摘下早就握在手里的耳饰,扔到下面。

传出来轻轻的一声。

还好,不深。跳下去死不了人,最多伤胳膊断腿。

只是孩子……

我定了定神,顾不得那么多了。双手拱在肚子前,闭着眼睛往下一跳。

悬空感传来,紧接着一阵剧痛。我咬着牙,不让自己哼出声来。

凌乱的脚步在井边打转。

因为天暗下来了,他们看不到井底的我是何种状态。

张公公尖着嗓子道:“你们,谁下去看看?”

一个太监颤着声音道:“张公公,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井里,曾经死过人。”

我竖起耳朵听着,觉得毛骨悚然。

紧接着,另一人道:“是啊,听说死得可惨了,当时大皇子才刚出生……”

井中死人,与大皇子出生有何干系?

张公公咳嗽了一声,制止了他们:“主子的事儿,也是你们能够议论的?道听途说,能有几句是真的?乖乖做好本分,免得横生枝节。”

另有一个相对清脆的声音道:“谁也不敢下去确认,这也不是办法。依小的看,这女子怀着身孕,下去不死也是伤。孕妇受伤,与常人可不同,孩子若有个闪失,她也活不了。咱们再找两块大石头扔下去,就朝最中间她跳下去的地方扔,哪怕她缩起来,也能砸到手脚不是?”

我的腿传出钻心的疼痛,应该是断了。我双手扒地,不管里面死过几个人,尸骨还在不在,拼命地贴住井边。

不一会儿,砸将下来两块大石。

吓得我心惊肉跳。

幸好,我躲得及时。

那内侍还在出主意:“张公公,小的在附近还看到一块宛如井口这般大的巨石,不如小的们几个合力抱来,将井口堵住。待到天亮,再来瞧瞧她是死是活?”

张公公赞道:“如此甚好!”

人散尽,夜凉如水。

几只寒鸦在树上唱。

断腿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我,每一个呼吸都是痛的。

井里死过人,我应该恐惧。可是母爱战胜了一切,只有勇敢才能活下去。

我要活,我要带着孩子平平安安地出去。

不知道熬了多久,后背的衣裳被汗浸湿。空****的井中,突兀地响起了“咕咕咕”的声音。

我没用晚膳,伤痛不妨碍肚子饿。

多种折磨加在一起,齐齐攻击着我的意志。

我瑟缩着身体,不停地打着寒颤。

爹、成瑜、荆月……你们怎么还不来?

我与孩子生死不明,你们应该都急坏了吧。

宫门每天都要下钥,无特殊情况不能再开。成瑜刚得胜归来,家眷无辜失踪,皇上多少要给他点面子,免得寒了朝臣们的心。至于爹爹,更是深受皇上信重,两人一起求情,皇上应该会特许打开宫门。

对,皇上会答应的。

我与孩子,一定不会有事。

我又冷又饿,又痛又困,一度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呼吸艰难,到后来痛得半个身子都麻木了。

漆黑的夜晚没有尽头,连天空都吝啬给予星光。

我在不知不觉中阖上眼皮,就要睡着。

“砰!”

碎石击地的声音骤然在我耳畔响起。

我被惊得一个哆嗦,睁开了眼睛。

有人在上面往下扔东西!

难道,是张公公他们去而复返?

我咬着牙含着泪,一动都不敢动。

“啪!”

又一个东西扔下来。

声音不再清脆,而是沉闷的。

不是坚硬的石头,倒像是软和的馒头。

如此两声以后,脚步声轻轻地离开。

我大着胆子俯身摸索,果然摸到了两个馒头。

冷,却带着面食独有的香味。

是谁,偷偷地给我送吃的?

我抓着馒头想:一个孕妇跳进井中,本就凶多吉少。他若要害我,不必冒险多此一举。

是以我敢断定他不会害我,馒头无毒。

更重要的是,两个馒头在我无望之时,给了我继续咬牙坚持的动力。我擦掉眼泪,啃下一口,很糙,是膳房蒸来统一派发给宫里下人的。

可对如今的我来说,不亚于山珍海味。吃饱以后我的精神好一些了,继续睁着眼睛等待天亮。

我告诉自己绝不可以睡过去,如果睡着了可真醒不过来了。

不知道又过去多久,井口与大石的缝隙处出现了微光。是远处有人点灯,遥遥地映过来。

我精神一振——莫非是成瑜和爹爹找来了!

念头刚出现,就听见嘈杂的呼喊。

“年年……”

“世子妃……”

我想到之前小太监扔下来的两块石头,摸索着抱住,在井壁上用力地敲击,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来的不乏习武之人,听觉敏锐。

有人道:“地下仿佛有声音。”

又有人接道:“好像是西边传来的。”

人越来越多,光越来越亮。

这一回,是荆月的叫声:“这里有一口井。”

紧接着,是成瑜紧张的声音:“声音好像是从井下发出来的!”

大皇子也来了,下令道:“来还愣着干什么?一起将大石搬开。”

随着“一、二、三”的吆喝,井口豁然明亮。无数的火把高举着,释放出松脂燃烧的味道。

我在火把旁看到了成瑜关切的脸。

他见到我,眼都红了,立即运起轻功,飞到井底。当触碰到我的时候,他身子一凛,却什么都没有说,抱起我飞出井口。

荆月惊喜地凑上来,又在转瞬之间变成了惊吓。她指着我的裙子,结结巴巴道:“血……血……”

我猛地低头去看,只见裙子上一片血渍。

原来那决绝的一跳,伤到的不只是腿。

成瑜搂着我的那只手往上一伸,捂住了我的眼睛:“年年,不要看。你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他的声音在抖,手也在抖,可还要强颜欢笑,来安慰我鼓励我。

他走得很快,目标是太医院。

大皇子与荆月跟在后面,另留下一队人在井边寻找蛛丝马迹。

成瑜一脚踢开了太医院的大门,高声喊着:“太医!太医!”

大皇子对宫中之事比较熟悉,直接冲进了当值太医所在的那间屋,把太医拽出来,一指成瑜怀中的我。

太医一瞧,吓得手中的书都掉了。立即喊人,替我接生。

我躺在**,有女医进来将成瑜赶出去,成瑜不肯,差点和女医起冲突。最后还是荆月劝住了他,说自己留在里面看着,叫他尽管放心。

我已分不清什么是腹痛,什么是断骨痛。

女医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叫我喝下去,说是刘太医的秘制好药。还在我身上扎针,让我保持清醒。

我经历了人生中最疼痛的一天,同时也经历了最激动人心的一天。在生不如死的浪潮退去以后,身下一轻。女医笑着高声喊道:“出来了!”

荆月握着我的手道:“夫人,你听见了吗?”

我顶着满头大汗,指了指孩子。

女医向我道喜:“恭喜世子妃,是个小郡主。”

原来是个女儿,长得一定很像成瑜。

“快,抱过来给我瞧瞧。”

一个女医负责照顾我,另一个女医去擦孩子身上的血迹。

“世子妃稍等片刻。”

不一会儿,孩子被抱到我面前。那眉眼,像极了成瑜。我很高兴,孩子可以凭借一张脸被北陵王承认。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她将得到无边宠爱。

女医将孩子裹住,抱了出去。

“恭喜世子,喜得千金。”

成瑜激动得语不成声:“给……给我……看看……”

然后不知道对着什么人,激动大喊:“我要当爹了!”

大皇子回应道:“恭喜啊。”

“年年怎么样了?”成瑜接着问。

女医道:“回世子,卑职的同僚还在替世子妃清理,相信很快就会好了。世子妃其他地方无恙,但右腿腿骨却折了,待会儿还要替她接骨,可能会久一些。卑职也要进去帮忙。”

成瑜心疼极了:“能痊愈吗?”

女医回答:“井口不高,发现得又早,接骨后不影响日常行走,只是不能动武。”

成瑜连忙道:“她不会武。”

女医又宽慰了成瑜几句,返身回屋。她关上门,手放在我的断骨上。

突然,一股比之前更难耐的剧痛袭来。女医脸色“刷”地白了,道:“卑职还未按下去。”

“不……不是那里……”我抓紧了床垫,气喘吁吁道,“是……是小腹疼……”

女医立即弯下腰去,探向被里。

她的声音高亢地响起来:“里面还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