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兵看到了崔郾,大声喊:“他在那儿,快追!”
崔郾引诱他们,往反方向跑。
他是二皇子府最好的护卫,功夫高强,在没有赵娉婷的拖累下,只一会儿,就到了很远的地方。
他原本可以丢下赵娉婷跑的,可是他没有。
渐渐地,他感到力不从心。
追兵太多了,到处都有。他一个人,孤立无援。
他一直跑到了山脚下,下面有一片密林,一个纵身跃入密林,紧接着一条猎犬也跃了进去。
他实在太累了,气力不济,被猎犬追上,咬住了一条腿。
他挥起拳头砸向狗头,那犬灵活地躲开。
他忍着腿上钻心的痛,往前跑去。
明知结果是什么,还是想要多跑一会儿。多努力一点,赵娉婷就多一分生机。
猎犬越来越多,七八条狗追着他。一条咬住了他的衣衫,他一挣扎就听到了布料撕裂的声音。前面有一条河,跳进去或许会有生机。他深吸一口气,拼尽了全力。
一支流箭飞过来,透过他的后背射穿了他的胸膛。他脚步一滞,低下头呆呆地看着胸前“长”出来的箭头。
死亡是这么近,他的心底哀凉一片。所有的力气在一瞬间撤走,他四肢冰凉。
更多的箭矢飞来,密密麻麻地穿透了他。
他被扎成了刺猬,“轰”的一声倒下。
灰尘扬起来,没有人看到他眼角残存的泪。
追兵首领走过来,啐了他一口道:“负隅顽抗,叫老子跟着跑这么远。”
然后在他身上翻找,没寻到任何东西。
一个追兵提醒道:“老大,赵娉婷呢?”
首领不屑道:“他耍的把戏,以为我看不出。我早就派了刚子他们两个,去搜那个贱人。那贱人大着肚子,又没有武艺,想要抓住,简简单单。至于这个崔郾,他是二皇子府护卫首领,有他在,那股势力总有凝聚之日。所以,他的命,绝不能留。”
这是大皇子的吩咐。
杀崔郾,远比杀赵娉婷重要。
首领做到了,割下了崔郾的首级。为了毁尸灭迹,放了一把火。
浓烟升起来,崔郾的衣袍被点燃。火星子“噼噼啪啪”地响起来,将崔郾留在人间的一切痴恋都烧成了灰。
爱恨痴缠,皆成空。
赵娉婷见崔郾引开了追兵,偷偷地从山洞里跑出来。可才跑两步,就被拦住。
她从他们的衣裳看出来,跟刚才那群追兵是一伙儿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跟着一起去追崔郾。
她一个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只能献上媚笑,屈尊讨好。
“只要你们放了我,叫我做什么都可以。”
两人对视了一眼。
这一眼里,交换了太多的信息——
不过是个女人,又不会武,就算给她插上副翅膀,也飞不到哪里去。再说,长得不赖。
现在这女人对他们说,做什么都可以。
他们不是傻子,能明白里面的意思。
首领的命令是叫她死,没说不能先耍了再弄死。只要任务漂漂亮亮地完成,谁管过程如何?
两人同时点了点头,搓着手走向赵娉婷。
赵娉婷咬着下唇,主动解开了衣带。
她忍着令人作呕的恶臭,伺候着她平日里最厌恶最看不上眼的下人。她感受到小腹剧烈的疼痛,那是孩子即将离开的前兆。
赵娉婷独眼阴阴,握住了藏在袖子里的暗器。
另一只手拔下发簪,狠狠地刺向男子。簪子没入脖颈,那男子睁着眼睛倒在她的身上。临死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另一人正在穿衣裳,听见声音发现了不妥。刚要出手,就见到眼前飞过一根钢针。那钢针太快了,快到他连躲闪的机会也没有。
他眼睁睁看着钢针没入自己的眉心,溅出妖艳的一滴血。
大功告成,赵娉婷厌恶地掀开身上的尸体。
孩子正在死亡,她知道。可是,比悲伤更重要的,是活下去。
她被害得这么惨,可她的仇人还在京城里快活。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凭什么?
这凭什么?
纵使她变成一堆破絮,也要利用残存的力量堵住敌人的口鼻,让敌人难受,让敌人窒息。
她按照崔郾的交代往柴干的地方走,果然找到了一个捡柴的村民。
她没有用崔郾说的胁迫的方式,而是楚楚可怜地恳求,还拉着那村民的胳膊,一口一个“大哥”。
武器稀有,美色却可以重复使用。那村民受不了她的轻浮样子,将她抱上了牛车。
牛车往山下驶去,赵娉婷覆在稻草之下瑟瑟发抖。疼痛一浪又一浪地袭来,她痛得快要晕过去。
她用强大的意志保持着清醒,到了农夫的家里。即使每走一步都如刀尖起舞,还是坚持着摆弄了农夫屋前的几块石头。另有几株花草,也叫农夫挖出来重新种植。
做完这一切,她才放心地晕倒。
等醒来后,就闻到了甜甜的粥香。
她睁开眼,见到农夫手里拿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仔细吹着,送到她唇边:“姑娘,快趁热喝。”
她没有动。
那农夫又道:“家中贫寒,请不起大夫,但我知道几味止血止痛的草药,平日里挖了晒干存放。这不今日刚好拿出来,给姑娘熬汤。”
赵娉婷疑心重,道:“苦不苦,大哥帮我先尝一口。”
农夫果真尝了尝,道:“还真有些苦,不过良药苦口。乡里的赤脚郎中,就是这么说的。”
赵娉婷放心了,接过药一饮而尽。
农夫又端来粥,请她喝下。
赵娉婷给他讲了个故事:“我本是京中一唱曲的歌妓,被一老爷看上赎回家做了小妾,无奈大房善妒,见我怀孕就出手迫害。如今,我已无处可去,见大哥人好,想要求得一长久避难之所。可惜身份低微,又是残花败柳……”
农夫听后大喜:“我……我不嫌弃……”
赵娉婷靠在农夫的怀里:“那小女子就以身相许了。待出了小月子,小女子就与大哥拜天地。”
农夫亦紧紧地拥住了她,心想何德何能才能娶到这般貌美的女子为妻。
他不知道,自己带回家的不是一株娇柔的牡丹花,而是手握凶器的死神。
他在人间的日子,不多了。
赵娉婷叮嘱农夫,要想和自己厮守一生,不准移动屋前的石头与花木。
农夫很听她的话。
他很穷,住在乡里最偏僻的地方,家里没有银子,靠砍柴为生。偶尔,能捕到野鸡野兔之类。
因为这,娶不上媳妇。四十的年纪,还是孑然一人。
赵娉婷就是上天赐给他的宝,他把她真正放在心底。
虽然日子和赵娉婷以前过得天差地别,但对农夫来说,已是他最大的给予。
他把腌制存放,平日里不舍得吃的兔肉、野鸡肉全都拿了出来,给赵娉婷炖红薯汤喝。
红薯就种在屋后,此时刚好是收获的季节。
他想出去干活挣点铜板,赵娉婷不允许他出去,怕他遇到追兵,出卖了她的容身地。
无奈之下,他只好每天做红薯汤。眼见着一月到了,红薯吃完了,他有些发愁,心想这个冬天没有存粮该怎么过呢。
还有,他即将迎娶赵娉婷为妻,可不能委屈了如此娇滴滴的大姑娘,总要置办两身好看的衣裳,再买两样首饰。
农夫在屋角翻着,里面是爹娘留给他的遗物。其中有一只银镯子,是娘过门时爹给的,后来许多年娘一直舍不得戴,临死前传给了他。
他摸了又摸,心底颇为不舍。想了想还在病**躺着的赵娉婷,又坚定了决心。
不能叫姑娘委屈了。
他咬了咬牙,将镯子放在怀里。
可冷不丁,脖子上一痛。
他感觉有许多**流下来,湿哒哒黏糊糊的一片。
艰难地转头,看到了赵娉婷瘦削而不失美艳的脸。
“为……什……”
“么”字卡在了喉间,怎么也说不出来。
赵娉婷拔出手中的短刀,又狠狠地刺了下去。
农夫认识这刀,是用来切腊肉的。这一个月他就握着这把刀,满怀爱意地给赵娉婷割肉炖汤。
可是现在,赵娉婷却用它要了他的命。
他遗憾地睁大着眼睛,口鼻端已然没了呼吸。身体沉沉地倒在地上,银镯子跟着发出“当”的一声。
死不瞑目啊。
赵娉婷蹲下来检查他的尸身,确定死透了以后,用鞋子碾上他的脸,讥讽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配吗?”
一眼看到银镯子,捡起来放入怀里:“能为本姑娘做事,已是你三生修来的福分。就算死了,也是伺候过贵人的,高人一等的鬼。”
她搜罗了一些粮食包起来背在身上,点燃了灶头的一支蜡烛。破屋子烧起了熊熊的火,眨眼就将农夫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