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倭人的地盘,真打起来荆芥占不了便宜。
万一,赵娉婷的附近有陷阱。
荆芥想了个法子,叫两个兄弟去远一些的屋子放火,等到所有的人都去救火,他就趁乱抓捕赵娉婷。
终于,火燃起来了。
赵娉婷望着大火,独眼里射出一道耐人寻味的光。
她大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立即有人过来,向她请示:“赵小姐有何吩咐?”
赵娉婷惊慌失措:“快,快去救火,成瑜君被困在火中,可千万不能出事!”
倭人领命,去拿水桶。
荆芥也跟着慌了。
他叫手下随意挑一个屋子放火,偏偏那么巧,烧到了关押主子之处,万一将主子烧死在里面,后果不堪设想。
他往火势最旺处赶,希望可以救到主子。
灭火时人多而乱,主子或许会趁此机会跑出来。他从旁接应,就可以将主子带回去。
可谁知刚来到着火的屋子附近,就有无数的箭矢从头顶射下来。他和兄弟们拼命招架,最终死伤无数。
赵娉婷一身绫罗,衣袂飘飘地来到荆芥面前,叫人拿开了横在荆芥脖子上的刀:“正好,我要与成瑜大婚,没个熟悉的宾客吃酒,还真有些冷清。”
荆芥恨恨地盯着她,道:“你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赵娉婷指着还在燃烧的火苗道:“是你自己提醒我的。我不过将计就计,就把你们一网打尽了。”
荆芥突然仰天大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赵小姐难道没听过这句话吗?”
赵娉婷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荆芥指着她身后道:“饮雪、墨雨,啄她的眼睛!”
两只海东青是赵娉婷一生也无法忘记的噩梦,当即转头去看。
荆芥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来,在赵娉婷发现上当之前把刀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快,把主子放了!”
赵娉婷感到脖子上一凉,愤怒地对着倭国武士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连一只礼朝的狗都看不住!”
有个武士小声道:“是小姐你,叫我们挪开制住他的刀的。”
赵娉婷怒不可遏,道:“废物!都是废物!还不快去找小将军,就说我被敌人抓住了!”
荆芥眼看着武士放了信号,心中着急,把刀往里探了半寸,微微割开了一点赵娉婷的脖子:“你再不放了主子,我就杀了你!”
赵娉婷分毫不怯,道:“你杀呀!你要是杀了我,成瑜也活不成!”
对峙,陷入了僵局。
越拖,局面越对荆芥不利。
正巧有一片叶子落下来,掉到了荆芥的面前。
他用空着的那只手,迅速夹住了那叶子,然后运劲儿,打到了赵娉婷仅剩的独眼中。
赵娉婷未防荆芥有这样一招,等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只感觉到瞳孔一痛,血水溅了满脸。她“啊啊”大叫起来,叫声穿透了漫天的云层。
荆芥跟着成瑜久了,处事与成瑜极为相似。
他这条命,是成瑜创造机会让他逃跑的,再次回来,岂能功亏一篑?
他虽上了赵娉婷的当,但仍有急智,直接戳中赵娉婷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将她拖入了深渊。
“说,主子在哪里?你不说,那么眼睛只是个开始。”
赵娉婷疯狂大叫:“小将军,小将军,你在哪里,快救救我!”
助隆在一众倭人的簇拥下走来,用倭语道:“没用的东西!”
赵娉婷喜极而泣:“小将军,你终于来了,你说得对,这些都是没用的东西!我一人就能抓住成瑜,可他们却连成瑜的一个手下都抓不住。你快救我,然后杀了他!”
助隆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娉婷,你的两只眼睛都瞎了吗?”
赵娉婷痛不欲生:“小将军,请你帮我报仇。”
助隆摇了摇头,道:“如果我的军师被人欺负了,我肯定帮她十倍百倍地讨回来。可你双目失明,对我而言还有什么用处呢?抱歉了,娉婷。”
说完,助隆动了动手指。
所有的倭兵一拥而上,提着刀砍向荆芥与赵娉婷。他们来势凶猛,竟是把赵娉婷当成了弃物。
荆芥见势不妙,扔掉了这个累赘,从怀里掏出一个烟雾弹,砸向前方的地面。
“轰”的一声,无数的白烟升起来。
等到烟雾散去,助隆发现荆芥不见了。
他暴跳如雷道:“快给我追!”
有武士请示他:“赵小姐怎么办?”
助隆恶狠狠道:“这个女人已经失去了价值,难道你还要我替她请大夫吗?”
武士忙道:“那就丢到城外,喂野狗。”
地上的赵娉婷骇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不,小将军,你不能这样对我,我给了你二十万两银子,还帮你捉住了成瑜……”
“那又如何?”助隆冷漠道,“巨岛国的每个人一出生,就是要为国家作贡献的,你现在只是废人一个,难道还要浪费国家的粮食吗?”
说完,他对着刚才那个武士道:“把她喂给玉氏的野狗,未免太浪费了。还是丢到营中,让她好好慰藉慰藉我们巨岛国的士兵吧。”
武士会意,把赵娉婷提起来往外拖。
赵娉婷一边挣扎,一边叫喊:“助隆,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对你有功,你这是忘恩负义。我诅咒你,诅咒巨岛国兵败如山倒,你们终将亡于大礼的手上……”
助隆眼里迸出了火,唾道:“这臭娘们,嘴巴不老实。”
而后随便指了一个人道:“你,去绞了她的舌头!”
倭人的地盘。
一只白色的大鸟停在一棵普通的大树上。
它嗅觉灵敏,似乎闻到了主人的味道。
仔细地嗅了一会儿,更加确定了这个念头。
它在树枝上东突西撞,抖落了许多树叶。一不小心,撞上了旁边的一株花儿。
花儿掉落在地上,眼前豁然开朗。拦路的其他矮树左右分开,留出了一条道路。
饮雪冲了进去,在尽头的屋子里见到了被铁链拴住的成瑜。他的脸被划伤了,既没有清洗,更没有上药,肉隐隐有些腐烂,发出阵阵的腥臭味儿。
手指也断了一根。于常人来说,可能只是生活不便。但于成瑜来说,却再也不能上阵杀敌。
一只不能握刀的手,怎么对抗前赴后继的敌人。
饮雪心痛得想要嘶叫,最后却忍住了。
它拍拍翅膀,温柔地抚摸着成瑜的脑袋。
成瑜醒了,眼里有晶莹的湿意。
他不愿与赵娉婷成婚,就算死也不愿意。赵娉婷很生气,不肯为他治疗,更不肯给他吃饭喝水。他苦苦地熬着,就是相信会有朋友来救他。现在他终于等到了,一滴泪滑落眼角。
饮雪只有翅膀,挥不动兵器。它斩不断困住成瑜的铁链,急得直扑腾。
可它发现的那条路敞开了,并且振翅声引来了荆芥。
荆芥与它一样心痛,却没有表现出来。
他想,成瑜不需要怜悯的目光。
他握紧了刀,神色如常地斩断了铁链。
“当”的一声过后,成瑜自由了。
声音太大,会引来倭人。
荆芥背起成瑜,脚下生风地往城外跑。
倭人从后面追来。
饮雪又挥挥翅,与荆芥交流了想法。随后飞向另一个方向,去引开倭人。
每一个呼吸的时间都是饮雪赚来的,荆芥不敢停。
倭人们看见了饮雪,刀够不上,只能拿箭。
少顷,弓箭齐至。
铺天盖地的羽箭,朝着饮雪射去。
饮雪潇洒振翅一挥,打落无数。
又一波羽箭射来,饮雪依然游刃有余。
但倭人显然想玩车轮战,骑着马狂追。饮雪又肩负引开的重任,不能飞得太快,且战且退,渐渐地觉出了吃力来。
黑夜里,一个倭人高手张开了弓。他已经观望许久,看出饮雪显出了疲态,趁着饮雪再次挥落一堆羽箭之时,松开了手指。
“咻……”长箭破空而去。
回京途中。
四周都是山,前方没有客栈,只有一座寺庙,立在山中。
夜行危险,我叫女武士停马,一起上山,向寺庙借宿。
走近一看,才发现寺庙十分破败,非但门上的漆都掉了,甚至连牌匾上的字迹都模糊不清。
一个头发须白的老者出来,双手合十,道:“女施主前来,是要借宿吗?”
带发修行在我朝并不罕见,我便不以为怪,亦双手合十,道:“打扰大师了。”
他微笑着,眸间却含着淡淡的忧愁:“不打扰,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只是庙中破败,怕唐突了施主。若是半夜里刮起风下起雨来,还要劳烦施主拿瓦罐接,拿破布堵。”
我不由得十分好奇:“大师,我朝止战十余年,大礼举国得到了休养生息,皇上也动用了国库的银子修整寺庙,何以您这里……”
大师苦笑道:“女施主先坐,喝口水歇息下,待我与你慢慢道来。”
在大师的讲述中,我知道事情的始末。
原来,这不是一座寺,而是庙。
寻常人分不清何为寺,何为庙,统称寺庙,其实大错特错。
“寺”指的是僧院,属于外来神明的供奉之地。毕竟中原大国的第一座寺,就是汉明帝为天竺高僧摄摩腾修建的白马寺,里头,供奉的是佛。
而立庙,则是中原本土的习俗,供奉的,乃是先祖或者有巨大贡献的逝者。
不知怎的,当地所有的寺都得到了重修,但庙,却遭到了冷落。所以此庙宇破败如斯,始终没有人管。
这怎么可以?
简直是本末倒置!
百姓将寺庙弄混,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朝廷对外宣称时,将寺庙合在一块儿说。
我记得自己在翰林院整理书册时,曾看见过朝廷拨款修建寺庙的文稿。
是有人误解,错传了消息,还是有人中饱私囊,借机发财?
我倾向于后者。
毕竟百姓多数只知有佛,很少知道先人。不读书者,哪个认得“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文公?
有些官员瞅准了这一点,只修寺,不修庙,便在“情理”之中。
就算有钦差大臣巡游,他们也能指着金灿灿的大佛吹嘘自己的苦劳。
败类!
我想,这事必须记下来。
还有,大礼若要强大,得广开私塾。授课的先生,最好经过朝廷的考试、培训。有针对性地,叫百姓的孩子知道朝廷想要什么样的人才,读得懂颁下的各项文令。不盲目,不随流,人人学有所得,或多或少都可为脚下的这片土地做点事。
大师是德才兼修之人,天黑后就将自己关入了屋子。还给了我们一把锁,其中意味不言而明。
我睡不着,在油灯下写着自己的见闻与感想。
忽然手指一痛,笔从指间滑落。
紧接着心头一痛,仿佛被东西击中。
荆月见我神色有异,急忙来瞧:“夫人,你怎么了?”
我捂着胸口,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刚才有一阵奇怪的感觉传来,彻骨地疼。也许,是我的错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