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婉儿吓坏了。

暗卫从藏身处出来,一个手刀打晕了婆子。

正待下杀手,太子出声阻拦:“别杀她!毒不一定是她下的!”

一个老妇而已,且医者仁心。谁家自己煎药,会时时刻刻蹲在炉子前呢?

宁可放过,也不错杀。

钱婉儿心疼地扶着太子,泪眼婆娑:“都什么时候了,殿下还要为别人考虑。”

太子脚一软,直接往后面栽去。

钱婉儿心都要跳出来了,小胳膊小腿儿勉强延缓了太子倒地的速度。她坐在地上抱着太子,眼泪一串一串流下来:“殿下,殿下!”

暗卫当机立断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剑上架着一个人。

是那个老大夫。

“快救醒我家主子,否则,我送你们两口子归西。”暗卫说话的语气恶狠狠的,剑刃上泛着寒光。

老大夫吓得腿软,一直喊:“好汉饶命!”

他过去把脉,整个人哆哆嗦嗦,然而手指一放在太子的脉搏上,整条手臂都稳了。

暗卫略微安心了一些,这是医术高超的表现。

“怎么样?”他焦急道。

老大夫把完脉,神色也是一松:“幸好喝得不多,且发现及时,老夫立即给他灌汤,可保他性命无忧。”

钱婉儿喜极而泣,却又有别的担忧:“吐了这么多血,到底是伤了身子。”

老大夫叹一口气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多服补药,慢慢调理。”

暗卫道:“对习武可有影响?”

老大夫道:“多少会有一些。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性命。”

钱婉儿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仿佛掉进了油锅。烈油包裹,煎得她体无完肤。

解毒的汤药,是由老大夫先尝的。

暗卫看着他喝了小半碗,才敢让太子服下。

老大夫本领极好,有法子让昏迷的人喝下去。

等了两炷香的工夫,太子就有了反应。坐起来,“呕”的一声。

老大夫早就准备好了盆,接住了秽物。

里头是一大滩黑血,光看颜色就叫人胆寒。

钱婉儿又心疼了。

她数不清这一天自己的心疼了多少次。

若非太子体贴,用嘴替她量温,此刻被毒药摧残的,就是她自己。

太子也是肉体凡胎啊,用自己的身子替她挡过一劫。

她的眼里除了太子,再没有旁的了。

吸一口气,立下决心——她的余生,只为太子而活。

去毒后太子醒了,一开口就是叫她的名字。他连在生命受到威胁时还想着她,可见刻骨铭心的真爱。

钱婉儿随太子去了他说的那个住处,安静地养身子。

太子从宫里找了太医再为两人诊治,每日晨间太医都会来一回。另有医女贴身照顾,确保调养无虞。

问起老大夫两口子的时候,太子说叫人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离开了京城。

钱婉儿心想太子真是仁义,与自己的妹妹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住了几天,身体好了许多。

这一日,太子拖着病体出去议事,府里只有钱婉儿与几个下人。

她大声喝骂丫鬟和嬷嬷,怪她们没有劝下太子。

太子体内毒素还未完全清除,怎么可以掉以轻心?

医女在旁不停地劝,叫她切莫动怒,仔细身子。

钱婉儿怎么忍得住?

正待继续骂,门房来报:“钱小姐,大事不好了!”

钱婉儿横眉:“怎的如此冒失,难不成……”

她想到了太子,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难不成,是太子出事了?”

门房摇了摇头,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是太子妃,太子妃登门来了!”

钱婉儿有一瞬间的惊慌。

她虽对成琰琰十分鄙夷,可还没正面交锋过。到底成琰琰才是正妻,她不过是一个外室,虽则日后可以扶正,但毕竟还没到那一天。

下意识地,她想躲起来。

可转念一想,自己拥有太子的爱,怕那无权无势的刁妇做什么?

是刁妇自己找上门来的,那就休怪她不客气。

这般想着,她便坦**了许多,对着门房说话的模样,也硬气了不少:“既然有客到来,我这个主人理应好好招待。你去将太子妃请到正厅,看茶上点心。”

门房看着鞋尖道:“钱小姐,太子妃她……已经闯进来了。如今,人应该快到这儿了。”

“什么?”钱婉儿大惊。

她迅速整理着自己的衣衫,捋了捋头发,唯恐有哪个地方,输给了成琰琰。

又急急走向屋子,想要拿胭脂上妆。

这几日太子总拦着她,说上妆太过辛苦,只要是她,怎样都好看。

她对自己的容貌,并不十分满意。

单看她一个,算得上是美人;可对比她的妹妹,还是稍逊一筹。

成琰琰的大名如雷贯耳,真人却不曾见过。她害怕比下去,未开口就败了。

成琰琰来得很快,比钱婉儿想象中快多了。钱婉儿还未踏入屋中,就听到一个沉稳的女声。

“钱小姐。”

她回过头去,与成琰琰目光相撞。

只能抬头挺胸,迎上去。

“成小姐。”

她不喊太子妃,宣示主权的意思非常明白。

成琰琰却不在意,指着一旁院子树下的石桌石凳道:“一起坐坐。”

没有商量的口吻,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钱婉儿忽然觉得传言有误。

她以为的成琰琰,不过是一个潦倒将门里出身的野丫头,跟着她那个舞刀弄枪的哥哥惯了,是绝不可能具有大家之气的。

可是此刻,成琰琰站在她的面前,无论是风华还是气势,都叫她望尘莫及。

既有名门闺秀的端庄美丽,又有将门虎女的大气自信。

她甚至产生了一瞬间的错觉,认为这才是真正的太子妃,将来母仪天下的皇后。而自己,什么都不是。

鬼使神差般,她跟着成琰琰坐了下来。

行为举动,仿佛成琰琰的跟班。

成琰琰先开了口:“这几日,太子都宿在你这儿?”

钱婉儿终于找回了一点骄傲,道:“是啊,我有劝过太子回去,可太子不肯,定要陪在我身边。”

成琰琰何尝听不出她话中的炫耀之意:“太子乃是储君,别说金屋藏娇,就算三妻四妾,我这当太子妃的也应该支持。你刚小产,身子不好,太子留在你身边照顾,理所应当。”

钱婉儿不信成琰琰会这般大度。

同样的话说出来,不同心境的人会有不同的解读。

钱婉儿以为,成琰琰是在笑话她。笑话她大梦一场,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其实,成琰琰对她,不过是怜悯罢了。

太子是怎样的人,成琰琰最清楚。太子玩什么把戏,逃不过她这个原配妻子的眼睛。

洛州的动乱,完全不是问题。

那管辖着洛州流民,拥有着当地强大民心的将领,分明就是太子的人。

他这一出贼喊捉贼的戏码,演得真是好啊。

钱家前期为太子所用,权力已到达巅峰,且拥有野心,希望下一任太子身上流着他们钱家的血液。

太子又怎么可能视若无睹呢?

太子最不喜欢的,就是大权旁落,为人掣肘。

他被皇帝掣肘了这么多年,翻身做主人的愿望多么强烈!

成琰琰望着眼前如花般的女子,觉得她实在可怜。

一腔爱意交付出去,孩子也在心爱之人的谋算下没了,将来,还要遭受满门倾覆的噩难。

失去亲人的疼痛,成琰琰经历过。午夜梦回,痛得大汗淋漓。

这样的伤,这样的苦,她一人承受就够了,眼前的女子还很年轻,不应该步她的后尘。

历尽千帆,成琰琰终究还是那个善良的姑娘。

她此次前来,为的是渡钱婉儿的劫。

“太子待你很好,对不对?”成琰琰的声音很轻,却很温暖,又带着看透一切的睿智,徐徐道,“看你这戒备的模样,是把我当敌人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暗箭难防?”

钱婉儿浑身带刺,目光审慎:“你想说什么?”

成琰琰淡淡笑道:“我想说,太子,没你想象中那般简单。他是不是告诉你,你的家人都想害你,全天下只有一个他,真正地关心你爱你?”

“你怎么知道?”钱婉儿脱口问道。

“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我此次来,是想告诉你,不要奢望能从太子身上得到什么,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良善之人。远离他,你才有光明的未来。”

钱婉儿冷哼:“我还以为堂堂太子妃能有什么手段,原来不过是这般下作伎俩。你若以为我会上当,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

家中还有孩子,成琰琰不欲多留。

聪明的女人,提点几句就够了。

若天生愚笨,说得再多,还是会一头扎下去,溺毙在太子的权谋中。

“信不信在你。”成琰琰站起身来,“你若不想变成悲剧,最好防着点儿太子,不要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女子若还有选择,千万不要随便将自己的命运赌在一个男人的身上。我,言尽于此。”

说完,成琰琰就走了。

她的步伐很有力量,坚决的背影自成风景。

可惜,钱婉儿并不能理解她的好意。

一丝都没有。

钱婉儿只认为,成琰琰是想兵不血刃就除掉对手,巩固地位。

直到成琰琰走远,她才缓缓地吐出两个字:“休想!”

她在屋里等啊等啊,终于在日落时分等到了太子回来。

一见到太子,她就迫不及待地说出白日与太子妃的交锋。

她以为太子会夸自己聪明,更会为自己无条件的信任而感到高兴。哪知太子瞬间寒了脸,拂袖夺门而出。

她一个人倚在冰冷的门口,对着太子的背影大喊。

可是太子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决绝地走了。

不用猜她都知道,太子要去的地方是太子府。

此时的太子府里,琰琰刚给承平喂完粥。

等到太子到时,母子俩正在玩拍手的游戏。

忽然,屋门被粗暴踢开。

成琰琰侧首一看,发现太子长身玉立站在风中,一脸怒容地盯着自己。

她在瞬间明白丈夫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叫嬷嬷抱着承平下去。

等到只剩下夫妻二人,太子以极快的速度用脚勾住了门,掠到琰琰身前。

“你敢坏我的好事?谁给你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