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了三天三夜,终于等来了消息。
洛伯伯的人在一处僻静的地方,找到了娘亲的尸首。
现场十分凌乱,有打斗的痕迹。而我爹,则不知所踪。
根据洛伯伯多年当官的经验,他说,应该是有两伙不同的人盯上了我的爹娘,娘亲死于双方混战之中,至于我爹,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被其中一方掳走了,二是趁着混乱自己跑了。
我多么希望是后者,这样他就会来找洛伯伯。可是等了好多天,都没有音信。
洛伯伯为了早日找到我爹,派了许多人出去。而我爹犹如人间蒸发,一点痕迹都没有。
洛伯伯由此断定,我爹被人掳走了。
想起王妃提起我生母时眼中的怨恨,我猜我爹是被她掳走了。她急于知道我的身世,所以我爹对她有莫大的价值。
洛姐姐安慰我道:“你放心,只要江叔叔一日不说出真相,王妃就一日不敢将他如何。我相信以江叔叔的聪明才智,一定明白这个道理。”
但愿如此。
只是不知我爹能撑多久。
“还有一个消息,你听后一定要挺住。”洛英英严肃道。
我苦涩地笑了笑。
我现在家破人亡,亲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这天底下还有什么,可以将我打倒?我不期她能讲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便道:“什么消息?”
洛英英艰难道:“北陵王唯一的儿子成瑜,孤身一人策马扬鞭前来寻你,在半道上遇到刺客,受了重伤。至今,生死未卜。”
我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成瑜那个人,我自以为没有了解十分,也至少了解个七七八八。
他一向把苍生放在第一,把家人放在第二,至于我,仿佛是世上可有可无的东西。
他对我的亲昵,在我眼里是近乎于豢养的一种行为,就如同在路边遇着了一只小猫小狗,捡回家去好吃好喝地待着。闲暇的时候逗弄一番,当作解忧解乏的玩物。可他从来不关心这是不是我想要的,用一个金色的笼子将我困住。我失去了自由,在里面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现在洛姐姐告诉我,成瑜为了寻我孤身一人涉险,我第一个反应便是——怎么可能?
可洛姐姐从不信口雌黄,她与她爹爹都是一样慎重的人。我在呆滞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随后询问他的伤势:“成瑜的伤,要不要紧?”
洛英英睫毛颤了颤,道:“据说伤得很重,是被首辅之女赵娉婷带人救回去的。王妃哭晕了两回,扬言要抓到凶手。官驿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官兵,谁都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我呼吸一滞,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捏了一把。
洛英英继续道:“年年,有些事,你有知道的权利。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让你原谅他,只是想让你心中的恨可以少一点。少一点,便能舒服许多。未来的路还很长,天海开阔,浩渺无垠,有一盏灯照着,哪怕光芒再微再小,也总比没有要好得多。”
我抱住她,哽咽着:“洛姐姐。”
她像哄孩子一样抚着我的发:“坐小月子的人,不许哭。来,先把药喝了。”
我的精神在洛姐姐的开导下渐渐地好了起来,只是身体还是老样子。
洛姐姐请遍了周围所有的名医,都说:“这姑娘创伤太重,急不得。但只要好好调理,总有痊愈的那一天。”
洛姐姐放下心来。
我爹的下落,洛伯伯也未有一日放弃过寻找。毕竟“被王妃掳走”只是我们的猜测,未有实证。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不会放弃。
洛姐姐怕我闷,有时候也会说一些家长里短的事给我听。琐碎,还充满了市井味儿,但真实,耐人寻味。
她也会讲笑话,多半不大好笑,为了捧场,我便附和着尬笑两声。她那等机敏的性子,哪能听不出来,再后来就不讲笑话,渐渐给我讲州府里发生的大事。
譬如,京城新来一个叫风子岩的贵公子,要在江州办一个风记钱庄之江州分庄。说来也怪,风记是礼朝最大的钱庄,没道理看上江州这并不富庶之地。且风子岩还是风记钱庄掌舵人风驰的嫡长子,将来是要继承所有钱庄的。能得他亲自前来,洛伯伯百思不得其解。
洛姐姐颇有才学,这事儿洛伯伯也便没瞒着她,很多时候,洛姐姐还能给洛伯伯出主意。
洛姐姐初给我讲此事的时候,是带着疑惑的。说就凭风记的财力以及与各官员之间的关系,风子岩没道理黏上她爹。
选址、买地、找官府审批,整个流程走的都是合乎《大礼律》的路线,那风子岩何至于对着一个通判嘘寒问暖,还屡次巧遇。
一来二去,洛伯伯也就与风子岩相熟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再兼风子岩造钱庄乃是拉动江州经济之举,洛伯伯不好开罪他,也便受邀与他吃了几回饭。
三杯酒下肚,那风子岩便原形毕露,问洛伯伯家中可有待嫁的女儿。
洛伯伯脸色大变。
风子岩却不当一回事儿,觍着脸道:“洛大人,你看我如何呀?”
洛伯伯直言高攀不起。
风记能成为第一钱庄,有的绝不只财力。其中与朝廷千丝万缕的关系,不用细想就叫人望而生怯。
且风子岩但看皮相一表人才,气宇轩昂,不说话的时候斯斯文文,笑起来还有一丝温柔意味。争着抢着想嫁给他的姑娘,能从江州排到京城。若说风子岩想求娶洛家的女儿,恐怕是无稽之谈。
洛伯伯是又惊又怕。
风子岩一本正经道:“所谓酒后吐真言,风某说的都是真的。江州人杰地灵,风某有幸来过一回,回去之后,便想着来此地经商。你看这山清水秀,净出美人,风某向往,也是人之常情啊。风某可以向洛大人保证,一定尊重小姐的意愿,绝不强扭,只愿洛大人给风某一个与小姐相处的机会,也好叫小姐亲眼见到,风某的一片真心啊。”
洛伯伯酒杯都捏不住了,酒水洒了一半儿。
回去之后,他就跟洛姐姐说,近日千万不要出门,省得撞上那个登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