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带到了公堂之上。
黄大人高坐于上首,目光威严地看着我。
而季久久就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嘚瑟。
黄大人一拍惊堂木,道:“罪人梅清,还不下跪!”
我跪下,问:“黄大人,民女究竟犯了何错?”
黄大人眯着眼睛道:“大胆罪人,竟然伪造身份参加科考?你知不知道,这不但会影响考试公正,更会扰乱官场秩序,我朝建立以来,还从未发生过此等荒谬之事。你说,你该当何罪?”
我看了季久久一眼,反问道:“就凭旁人的一面之词?”
“一面之词?呵!”黄大人冷笑着,将一份资料扔在我面前,“证据确凿,你自己看!不知道本官该叫你梅清呢,还是江年年?”
我早就料到季久久会拿此事做文章,便道:“资料可以伪造,口供也可以是假的。听说主考官成大人是京城来的,见多识广,黄大人不如将他请来,一同断案!”
《荀子·劝学》中说: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这样棘手的事情,我不可能独自面对。成瑜包容我的态度那样明显,不如将球踢给他。相信以他的能力,可以很轻松地解决。
话刚落地,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嘹亮的通报:“成大人到!”
我转头望去。
今日的成瑜穿了一身蟹青色长袍,自秋日飒飒风中走来,日光衬得他眉目如画,身骨硬朗。
立即有机灵的官差搬来凳子,让他坐于一旁旁听。
成瑜摆了摆手,道:“不用。”
而后望着黄大人道:“你们刚才所说,本官已经知晓。这梅清,真名确是江年年。但这一切都是本官的主意,为的是向朝廷尽忠。黄大人,你可不要冤枉了好人呀。”
成瑜说话时嘴角带笑,然而眼里只有黑漆漆的注视。
黄大人紧张极了,站起来撑着双臂道:“成大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成瑜长身玉立,低沉的嗓音缓缓道来:“还记得秋鼎山的火灾吗?本官一直在调查。江年年在这个案子里,为本官提供了宝贵的消息。是她告诉本官,引发火灾,也许是人为,也许是山泥中含矿丰富。在没有确定是否人为之前,本官必须保护好证人的安全,便叫她先用假名,等真相大白后再改过来。毕竟,火灾当天,江年年受袭,差点送命,幸好本官及时赶到,才救下她一命。”
黄大人认真地听着。
成瑜继续道:“后来本官派人去挖,果然在秋鼎山发现了大量的矿藏,对国库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江年年此次立了大功,本官欲行嘉奖,哪知黄大人动手倒是真快,赶在本官之前了。”
黄大人加重了呼吸,哭丧着一张脸道:“下官不敢,下官知罪!”
然后愤怒地盯着跪在我身侧的季久久,道:“大胆刁民,竟然敢陷害解元!来人呐,打她个二十大板!”
季久久有些慌乱,急急道:“黄大人,您要秉公办理啊!江年年早在书院,就用了梅清这个假名,选拔的时候,也用的是梅清。这分明就是早有预谋,怎可能是在火灾后临时改的主意呢?”
她这话,说得有理有据。然而,却是在打成瑜的脸。
成瑜神色未改,就那样倨傲地看着黄大人。黄大人哪敢与他直视,一接收到成瑜的目光就缩了缩脖子。
北陵王的嫡子,他有几条命敢得罪?再次拍了拍惊堂木,道:“来人呐,此人多半是考得不好,心生嫉妒,才恶意中伤同窗。此等歪风邪气,定不能助长。给本官打,打到她招认为止。”
成瑜十分满意,道:“黄大人秉公办理,本官甚为欣慰。不如顺便再审问下秋鼎山江年年被袭一事,加重刑罚,看她招还是不招?”
黄大人是个懂事的,立即醒悟,扬声道:“上夹棍!”
对于考生来说,毁了一双手便等若毁了一辈子。哪怕最后治好了,还是会留下后遗症。考场拿笔,一写就是大半天,受伤的手指,绝撑不了那么久。
今日这夹棍一上,季久久将来再次参加秋闱的希望便彻底灭了。
她看出黄大人是个不顶事的,一切全听成瑜的。成瑜更是有意护着我,“伪造身份”这一关是行不通了。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脏污的帕子,道:“成大人,黄大人,民女还有一事,要状告江年年,请两位大人听完民女讲述,再用刑不迟。”
我闻到那帕子上传来若有似无的药味儿。
季久久高声道:“身为朝廷的举人,自当为百姓表率。但江年年行为不检,未婚**,应当按照民间风俗,将之浸猪笼!”
成瑜的目光变得深邃阴冷,道:“你说什么?”
季久久见成瑜有了反应,挑衅似的看了我一眼道:“民女说,江年年行为不检,还未成亲就行**之事!”
“胡言乱语!”成瑜斥道。
季久久挺直了腰道:“民女没有胡言,此乃证据。民女经常看到江年年偷偷喝药,觉得奇怪,有一日偷偷用帕子擦了药碗上的残留,拿去给大夫看了。大夫说,这是妇人小产后调理身子之药。可谁都知道,江年年并未嫁人,未出阁便与野男人有私,怀孕堕胎。如此秽行,怎可为学子表率?大人如若不信,可以去江州调查。”
成瑜的呼吸乱了。
他端详着我的脸,似乎要从我脸上找出什么来。我倔强地迎着他,一声不吭。
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处置。
的确,我不干净。可究竟是谁,将我弄脏了?
要浸猪笼,大家一块儿浸!
他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我若下水,一定拖他一起。
我咬着唇,眼中涌出了恨意。
良久,成瑜道:“江年年,你可承认此事?”
我回答道:“不认。”
季久久提议:“成大人,不若请几个有经验的嬷嬷,查一下她的身子。民女所说是否属实,一查便知。”
成瑜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又冷冷地看了季久久一眼,良久,开口道:“女子名节,关乎性命,没有实证,怎可随意检查?倒是你,偷偷溜入她人屋子,明是窥探隐私,实则行偷盗害人之事。若说你是好人,本官半分也不信。”
黄大人请示道:“那……”
成瑜提醒他:“上刑吧!”
季久久的眸色暗了下去,双肩开始发抖。待刑具被抬上来,她的眼泪落下来:“成大人,民女冤枉,民女所说一切都是真的!不信,你去问……”
“问谁?”
成瑜居高临下,看着脚下哭泣的蝼蚁。
季久久骤然噤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她犹豫着,害怕着,权衡之后,咽下了所有。
官差松开我手上的锁链,将季久久青葱般的手指塞进了夹棍之中。左右紧紧一拉,季久久发出凄厉的嚎叫。
她撕心裂肺地大叫:“我招,我招!是我嫉妒江年年获得解元,故意陷害。还请成大人饶民女命,民女下回再也不敢了。”
她这般容易招认,是想等着身后那人来救她。
我哂笑着,靠近了她的耳朵:“你放心,那人不会再出现了。有你这么蠢的替罪羊,她高兴还来不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