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得到了一个重要的讯息——大皇子也需要雪莲。
在随着北陵王护卫回去的路上,我问成瑜:“大皇子伤得那样重,为何至今还未服用雪莲?”
成瑜道:“天家的父子,与民间不同。先君臣,后才讲亲情。皇上疑心重,即使派了太医亲去查看,也难免对大皇子的伤势有所怀疑。”
“你是说,皇上怀疑大皇子的伤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重?”
“嗯。”成瑜嗟叹道,“依我估计,大皇子不会佯装重伤。毕竟姜还是老的辣,皇上又正值盛年,大皇子实在没有必要顶着被揭露的风险,去搏皇上的同情。可惜,看在皇上眼里,又是另一番境况。”
我在成瑜话中听到了无奈与悲凉,心情也随之低落:“如此说来,生在皇家也无甚意思。”
“是啊。”成瑜道,“兄弟阋墙,杀戮不休。公主也好不到哪里去,随时等着嫁给自己不喜欢的男子。运气好些的,嫁给皇上需要拉拢的重臣,运气不好的,则要去北地和亲。”
“真可怜。”我不由得叹道。
“有何可怜?”成瑜忽然道,“皇子杀伐,是为了那至高无上的王权;而公主虽不能主宰自己后半生的命运,前半生却受天下厚养。想要得到什么,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总不能所有的好事,全让一个人占尽了!你看看那些流民,很多连前半生都不得好过便在英年死去,而有的百姓活了六七十岁,却一天也没有真正吃饱过。”
成瑜又教会了我一个道理。
同情别人,也是需要智慧的。
我们一路来到北陵王府,进了门就直往王爷书房去。
自打跨入王府的第一步起,我的心就惴惴不安。
这不是我与王爷王妃的第一次见面。王妃厌恶我已成定局。而王爷,对我也无甚好印象。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成语身后,手心满是汗。
成瑜似乎发觉了我的紧张,把手递了过来。我犹豫地抬手,被他紧紧地握住。
“不要怕,有我在。”他在我耳边说,“为了咱们的孩子,勇敢些。”
风拂过他的发梢,拂过我的脸,拂得院子里树叶“簌簌”,拂得屋檐下铁马“叮当”。
成瑜掀开帘子,率先迈了进去。
北陵王早在里边等着,还是印象中威严冷峻的模样。
我看到他,就想起那柄抵在我脖子上的剑,忍不住张望,果然在墙上挂着。
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躲在成瑜的身后。
北陵王并未率先找我的麻烦,而是将矛头对准了成瑜: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成瑜恭敬回答道:“怎会?这是孩儿的家,孩儿不回王府,还能去哪里?”
北陵王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你心里还有王府?我看你是翅膀硬了,胳膊肘早就往外拐了!赵睿是什么人你不会不知道,皇上对他有多重视你也不是不知。赵睿受宠,不只因他刚正,也不只因他办事能力强,更重要的是,他身后无依。他不是一个人,他是一面旗。皇上把他捧到高处,就是让他成为读书人心中的神!神是什么?是信仰!信仰可以使人心团结,将全天下所有学子都拧成一股绳。而赵睿是个文人,不掌兵马,身后又无势可依,能让皇上彻底放心。你明白了吗?”
成瑜虚心道:“孩儿明白,是孩儿让爹爹担心了。可赵娉婷与黄德勾结,贩卖火药给倭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北陵王气不打一处来:“那又如何,与你何干?先不说赵睿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舍不舍得大义灭亲,但看皇上,希望首辅染上污点吗?没错,火药要追,倭人要杀,可是赵娉婷的名声,能叫你这样冒冒失失地去毁损吗?赵府出事事小,读书人的信仰倒了事大。赵睿若一朝因为赵娉婷而遭人唾骂,你叫皇上去哪儿再找一个如他一般可以聚齐学子之心的标杆?学子是来日的百官备选,重要性可想而知。你敢去动赵家的人,是想害死北陵王府吗?”
成瑜沉默了。
北陵王说的道理,我们之前不曾想到。今日听君一席话,茅塞顿开,对京中的形势,也有了新的理解。
北陵王见成瑜脸上现出愧意,趁热打铁:“这就是我和你母亲支持你娶赵娉婷的原因。皇上不会亲手砍断自己竖起来的旗帜,不会让赵家倒,我们与赵家成了姻亲,便能受其庇佑。”
他语重心长道:“瑜儿,爹知道你不喜欢赵娉婷,谁又不想娶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呢。可世事残酷,人生有许多不得已。你既主动招惹了赵家,那就认命吧。”
成瑜原本一直低着的头,在听到这句话后突然抬了起来:“不,孩儿不能认命。”
“为什么?”北陵王见成瑜态度大变,腾地站了起来。
成瑜将我从他身后拉出来,示意我与他一起跪下:“因为孩儿已经有了心上人,并且与她有了孩子。”
“混账!”北陵王恨铁不成钢道,“男子三妻四妾,有何不可?你大可以娶娉婷为妻,纳此女子为妾,何苦如此执迷不悟,是被鬼迷了心窍吗?”
北陵王说的“鬼”,是我。
成瑜坚定道:“两人中间,再也容不下第三人。”
北陵王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低着头,诚恳道:“还请王爷允许,让民女与成瑜在一起。民女已考上了解元,将来会与成瑜同朝为官。一言一行,定以王府利益为重。”
既然要努力,那就两人一起。
北陵王在听到我的声音后,犹豫了一瞬,而后醒悟过来,沉声道:“抬起头来。”
我的目光与之相撞。
“是你!”他惊愕。
我点头:“是民女。”
“那一夜……”
还未等他说完,成瑜就出言替我回答:“那一夜,和孩儿在一起的,是年年。在亭县之时,我们再次相遇。孩儿差一点在那里失去她,如今失而复得,说什么也不愿放手了。”
北陵王怔住了。
他看着我,苦笑着:“你的确很美,可以让瑜儿为你倾心。可是,你不适合。以你的身份,只能来府上做妾。要是你愿意,本王会让全府上下好好敬你,只是于名分一事上,本王不能允你。”
“还有……”他继续道,“本王已经知道,你受了伤,腹中的孩子受了药毒,需要雪莲解毒。这是本王的孙儿,本王也不忍。但雪莲难得,只剩两朵。一朵迟早会赐入大皇子府,另一朵,便成了孤品,皇上不会轻易赐予,你们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成瑜不弃不馁道。
“本王说不会,便是不会!”北陵王见成瑜执拗,语气又强硬了起来,“还有,别再想着揭发赵娉婷。私卖火药之事,均是黄德一人所为。”
他看了看窗外西斜的日光:“现在,本王派出去的人应该已经到了,贪官黄德,多半已成为刀下的一缕亡魂。有关赵娉婷的所有罪证,本王也派人一并消除了。你最好乖乖听话,迎娶赵娉婷。”
王爷下手如此之快,想必是早有准备。
成瑜忍不住道:“丁芋是不是在你手上。”
“是又如何?”王爷抚了抚袖,“你这个逆子,难道还想造老子的反吗?今日你既进了这个门,本王就不会让你出去闯祸。来人呐,将世子给本王看管起来。”
门被打开,一群守卫整齐有序地走了进来,手握兵器,目光锐利。
成瑜当机立断,将我背起,言简意赅道:“抱紧我。”
我搂住了他的脖子,吹了声口哨。
成瑜跳窗而出,饮雪墨雨俯冲着撞向守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