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月华战战兢兢地看着首座上高贵的妇人。

就在方才,沈依依砸碎了一个碗。

陆月华几乎惊软了腿,抖动着声音道:“皇……皇后娘娘,您找臣妇,不知所为何事?”

沈依依却没有说话,而是轻轻地“哼”了一声。

这一生叫陆月华更加心惊胆战。

“臣……臣妇已经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尽可能去搅黄瑜儿与赵年年的婚事。如今赵年年名誉已毁,皇后娘娘也该称心如意了……”

“称心如意?”皇后眼皮一抬,眼眸凌厉如剑。手腕一翻,又一个茶碗摔在陆月华脚下。

“这么说,本宫是要好好谢谢你了,北陵王妃!”

最后四个字,咬得格外重。

若不是碍于一地碎片,陆月华差点跪下:“臣妇不敢。臣妇不知哪里做错,请皇后娘娘明示。日后臣妇定当更加谨慎,为皇后娘娘分忧!”

素练在此时站出来:“王妃,您背着皇后娘娘,偷偷将郡主送给二皇子,此事娘娘大肚能容,没有与你计较。阴差阳错,促成了大皇子与郡主的关系,娘娘也没有计较。甚至还给了你将功折罪的机会,叫你去破坏世子与那民女的亲事。你倒好,添油加醋,将此事搅到了宫里,难道你想让皇上与那女子见上一面吗?”

陆月华没想这么多。

她只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逼死赵年年。

她费了许多心思,自以为处理妥当。就连顺天府去酒楼、客栈抓人,她也不惧。

那些人的家人早已被拿捏,就算打死也吐不出半句实话。且就算吐出了实话,也查不到她陆月华的头上。

因为,消息是赵娉婷派人散播出去的。

她只不过是挑拨教唆,顺水推舟罢了。

皇后找她算账,她心里是不服的。

皇后打的什么算盘,彼此心知肚明。无外乎破坏成、赵两家的联姻,让成琰琰在大皇子面前失去利用价值。

届时大皇子悔婚,成琰琰被抛弃。即使大皇子良心发现愿意负责到底,成家在大皇子夺嫡路上也起不到多少作用。

在女儿的幸福与除掉赵年年两者之间,陆月华选择了后者。

她看得清自己的心,皇后自然也能看清。

可惜,合作并不愉快。

皇后高坐凤位,眉目秾丽,眼尾上挑,长长的护甲扣在梨花木上,每一个神情、动作都在对她进行威慑。

身份悬殊,合作本身就不平等。

陆月华将心头的气咽了又咽,小声地赔罪着:“事已至此,臣妇愿亡羊补牢。只要皇后娘娘一声令下,臣妇定效犬马之劳。”

皇后懒懒地抬起头,终于开口:“如此,便叫成瑜去沿海打倭人好了。成瑜离京之后,你再找机会弄死那个贱人!”

“这如何使得!还请皇后娘娘三思!”

大惊之下,陆月华目眦欲裂。

成瑜是她唯一的儿子,她怎么忍心让他抗倭?要知道倭人有火药,这仗打起来凶险万分!

以往成瑜上战场她就一万个不同意,但那些好歹都是刀枪剑戟。成瑜功夫高,即使打不赢也能逃走。

但火药一炸,那可是尸骨全无啊。

陆月华的心都快跳出来。

她哆嗦着唇道:“臣妇不能答应。”

皇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陆月华,你以为本宫是在跟你商量?本宫早就向皇上提出此议,皇上也已颔首。本宫不过是通知你,叫你配合着除掉那个贱人。不然,你想要整个北陵王府为你的妇人之仁而付出代价吗?”

陆月华只觉得一股气血如潮水似的,直往头顶冲:“皇后,你不要逼人太甚!臣妇知道……”

“知道什么?”皇后冷冷地打断了她,眉眼中杀意毕现,“成瑜此次一去,未必不能得胜归来。且王妃与北陵王这么多年琴瑟和谐,平安顺遂。若北陵王出了什么事,王妃是否担当得起?”

陆月华将即将出口的话吞进了肚子里,有苦说不出。

她强逼自己冷静,最终只道一句:“谢皇后娘娘教诲。臣妇告退。”

是委屈,是求全,是退缩,是忍让。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保住心爱的人。

皇后势大,她连威胁都不能。

她走在宫中的小道上,两滴眼泪无声地滑过脸颊。又趁着无人看见擦掉,心事笼罩在重重的树影下。

赵府。

成瑜双手搭在我的肩上,看着我的眼睛。

“年年,你听好了。此次对方来势汹汹,不仅仅是要摧毁你我的婚约,其心恶毒,根本就是想要你的命。而此事,只有赵娉婷知晓,她脱不了干系。然而顺天府抓了那么多人,一个也不肯开口,有些甚至自绝于狱中,一丁点线索也得不到。赵娉婷又是你爹的亲生女儿,你爹再怎么偏向你也不可能对她用刑。只要她不招,我们就对她没办法。”

“所以呢?”我灼灼地盯着他,“你打算牺牲什么,来维护我?”

他苦笑了一下:“你猜到了,对不对?没错,我要向皇上毛遂自荐,去沿海打倭寇!只有丈夫挺身而出,旁人才会相信妻子是清白的。且我要去的理由,不止这一个。”

我懂。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我轻轻地说。

这是他的理想,他的抱负,是他作为男人,最大的信仰与骄傲。

“对不起。”他低下了头,眼神闪躲,带着愧疚。

我转身,去拿桌上的笸箩。

他拉住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年年,你生气了?”

我晃了晃手中的笸箩道:“丈夫即将远行,做妻子的想要为他做几双鞋垫。希望他每一步都走得好,走得稳。更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穿着妻子亲手做的鞋垫回来。”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神中慢慢地涌出了喜悦与感激。他抱住了我,将我整个身体都圈在怀里。绵密的吻落下,我差点喘不过气来。笸箩被打翻,针线布头散落一地。成瑜毫不在乎,将我拥得更紧。

“年年,我想要你。”他喘着粗气。

“现在还是白天……”

“我不管。”他强势而霸道。

“还有孩子……”

“我会小心。”

“可是……”

“没有可是,没有一切的一切。我只知道,我想要你,现在就要,一刻也等不及了。”

我敲打着他,指了指床帐。他弯腰将我打横抱起,脚步急切。

然而就在他将我放下的那一瞬间,我听到了窗外传来“嗤”的一声。很轻很轻,但我就是听到了。像尖锐之物发出的,只不过不知道戳在了什么东西上。

我立即推开他,用眼神示意外面有人。

成瑜满面都是愠色,目光阴冷。伸手扯下床帐上的银钩,“咻”地一声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