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我得跟庄老太谈一次。那本从她枕头下偷出来的书,一直藏在我的枕头下,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作为故事的原型,她是在用怎样的心情读这本书啊。
这次我不能再用旁敲侧击的办法来跟她谈话了,我要单刀直人,正面提问。如果她不配合,我就把那段她在书店买书的录像拿出来给她看我有预感,她一定是利用自己管理者的方便,窃取了西门坡一号的公共财产,否则,按照西门坡一号不能拥有个人财产的规定,她是没有那么多钱拿去买书的。
但我还是迟了一步,当我做好充分的准备去找庄老太的时候,得知她已经离开西门坡了。
赶紧去问白老师,白老师说她请假了,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白老师淡然答道:“也许不回来了。”
身为一名管理者,怎么能如此轻率?白老师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说:“她年纪大了,想法多起来了,我能理解,我估计她是出去给自己找出路去了。”
“出路?这把年纪还能有什么出路?”
“当然有啦,比如把自己埋在哪里的问题。”
白老师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没说,我也没问,如果她愿意告诉我,我不问她也会说出来的。”
“你明知道她有可能不再回来,却不问她要去哪里?”
“对,我不问,问了也没用,出了西门坡一号,我对她们无能为力。”
回到家,我拿出当年的采访本,细细研究起来。可惜那个采访太粗略了,根本研究不出什么东西来。现在需要继续那个大胆的假设,假设庄老太就是那个女主人公,她会不会受到书中那个结尾的启发,悄悄跑回老家去看一看呢?又想起那本书里那个深深的折痕,如果不是深受触动,她不会单单对那一页情有独钟。
如果真是那样,也许我得去一趟她的老家。
不过这太冒险了,万一被人认出来,她将如何下台?但我实在忍不住想要检验一下我的二次想象。我假称父亲去世,向白老师请了假。
当天晚上,我和小优登上北去的列车。
下了火车,又转乘长途汽车,三个多小时后到达一个小镇。吃过饭,我在镇上唯一一家旅馆里订了间房,把拖杆箱和大背包存在房间里,背了个轻便的小包,拉着小优上了一辆正在招揽客人的小面包车。几个本地人一直在旁若无人地大声嚷嚷,他们的方言很好懂,我几乎全都听懂了,我找了个机会插进去,问他们可认识曹凤霞。曹凤霞就是当年那个女人的名字,也就是(春妮》那本书的主人公原型。
那些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纷纷摇头,然后就都不作声了,似乎被我突如其来的提问打断了交谈的兴致。
良久,其中一个用眼角扫了我一眼,望着别处嘀咕:“不是早就死了吗?”
另一个也跟着嘀咕:“她要不提我都忘了有过这么个人了。”
“死了好,一个疯子,活着也是受罪。”
“疯子都是聪明人呢,你见过哪个憨头憨脑的会发疯?”
“我听说,有些疯子后来不知怎么又变好了,恢复正常了。”我想用这话来试探他们。
他们果然惊讶地回过头来,齐刷刷地看着我,“你是曹凤霞的什么人?”
“我不是她什么人,但我听说过她的故事,今天路过这里,顺便打听一下”
他们马上放松了警惕,笑道:“没想到她还蛮出名的。”
“她爱人,还在吗?”我把我的假设慢慢抛出来。
“当然在。”
我猛地挺直上身,面包车不失时机地颠了一下,我又重重地跌了回去。我拼命捂住嘴巴,清了清嗓子,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他,身体还好吗?”
一个人笑了一下:“只能说,身残志不残。”
另一个说:“没烧死就算万幸了,落点残疾怕什么。”
老天!我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抱紧小优,我是预言家,还是女巫?难道真是一念成俄,我的想象成就了一个人的命运?我不敢再问下去了一个字也不敢再问了。
路全变了,小路变成了大路,大路变成了公路,房子也都变了,矮矮的平房换成了小两层,面孔都是一样的,不锈钢门窗,红色的琉璃瓦屋顶,乍一看,像是同一个人一夜之间造出来的。
凭着记忆中的地形,我找到了采访过的那家人家。
他们家还是那栋小平房,一栋新的小两层耸在他们家前面,不客气地抢占了他们家门前的阳光。回首四望,他们家好像是这一带唯一的一栋小平房。
屋门虚掩着,我敲了敲,没人应,便在门前台阶上坐下来,心想你总会回来的。
对面新楼里走出一个老奶奶,腰缠围裙,花白头发在脑后胡乱挽了个沱沱,手搭凉棚对着我仔细研究。我想站起身来跟他打招呼,却发现我已不记得这家人的姓氏。幸好,她并不介意我说不出要找的人姓甚名谁,反而主动告诉我:“找杨俭是吧?他在田里,他们两口子都在田里。”她说完向我指了指方向。
两口子?难道他们两个都从火海里逃了出来?
顺着老奶奶的手指,在有限的视界内,我一个人也没看到,老奶奶往前走了几步,把我拉到一片开阔处,再向前指。
“顺着这条路往前走,有一口池塘,他们的田就在池塘旁边,他们很矮,你要走到跟前才看得到。”
他们怎么会很矮呢?我记得那个男人是个将近一米八的大个子,走起路来虎虎生威。
我丢下她一个人在后面嘀咕,拉着小优快步往池塘那边走去-
终于知道什么叫“他们很矮”了,男的两腿只到膝盖处,两只裤管在那里死死地打了结,坐在一只特制的小板凳上一寸一寸往前挪,走路和干活全靠两只胳膊支撑着,女的眼睛看不见了,两眼空空地望着天,似乎在凭声音估计手上的活计干得如何。
那一瞬间,我心跳如鼓,额头上甚至冒出了虚汗,难以想象他们以前也是两个健健康康的人。呆呆傻傻地站了好一会,竟鼓不起勇气跟他们打招呼。
他们发现我了。是那条卧在田埂上的狗帮他们发现的。
那条狗奇大无比,站起来像一头小黄牛,毛发又长又多,走起路来像女子的披肩发般飘洒自在,样子吓人,性格却很温和,光知道站在田埂上冲我们不紧不慢地叫。
两个身带残疾的人同时回过头来。
我却死死地低着头,装出路过的样子,拉着小优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我能怎样?告诉他们我把他们的故事写出来卖钱了?告诉他们我给他们的故事杜撰了一个新的结局?除了满心羞愧,我再也没有别的感觉。
我眼睛的余光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死死地粘着我,渴望跟我讲话似的但我就是张不开口我听见他在喉咙里咳了一声,他要开口了,他会不会是认出我来了?会不会喊出我的名字来刃我鼓起勇气,抢在他之前,冲他点了点头。
一你好!”
“是来看我们的吗?我就是大名鼎鼎的杨俭,不要不好意思,好多人专门坐车过来看我呢,我后悔没卖门票。”他居然笑得出来。
“我的确听说过你的事情,还过得去吧?需不需要帮助?”
“帮助?有帮助谁会不要呢?”
想了想,我拉着小优朝田里走去。
大黄狗还在叫,杨俭责备似的喊了声:“老大!”狗嗯了两声,乖乖地趴在田埂上不动了。他脸上,胳膊上,所有暴露在外的地方,都有烧伤的疤痕。
因为这些扭结的疤痕,他脸上看不出皱纹,也看不出实际年龄。两眼望天的盲女人也是如此。
“老大,水!”杨俭像对人说话似的对狗说。
被叫做老大的狗马上叨着那只带提绳的水罐子,稳稳当当地走了过来。
居然把狗训练到这种地步,我忍不住啧啧称奇。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你看我们两个,一个眼睛不方便,一个腿不方便,我这狗,它不是狗,它是我儿子。”
说到这里,我问他们有没有孩子,他们说没有,不敢有,别把孩子带来遭罪。
“其实有没有孩子无所谓,等你们老了,如果生活不能自理,可以考虑去养老院。”
“去那里干吗,实在不行了,我们一起安乐死,我连东西都准备好了,棺木也准备好了,比一般的棺木宽,可以睡两个人,就跟双人床一样。”
女人不吱声,依旧仰脸望天,像在聆听远处的动静,她大半张脸呈维红色,中间还五花肉似的夹着丝丝缕缕的白色,眼皮揪着一团,估计晚上睡觉是无论如何也闭不拢的。
两人一狗,艰难度日,耐心地等着死亡的到来。我说不出话来,在这种人面前,说什么都是冒犯。
“好多年没出去过了,都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了。”杨俭明显比他女人活跃,话也格外多些。
“你想过没有,如果没有那件事,你会是什么样子?”
“除行动更方便些,模样稍微好看一点,不会有多大的不同,我们这种人,辛辛苦苦,也就勉强挣个温饱,这是我们的命。”
“这么说,你原谅她了?曹……”
“怎么可能?前些年恨她恨得要死,现在稍微淡了点,主要是没这个精力了。我把这笔账留在心里,这边找不到她,到了阴间还找不到?到那时,再来好好跟她算账。”
我动了动嘴,却没有声音。
“就算我对不起她,但这惩罚是不是太重了点?在外面搞花头的人那么多,有几个像我,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不说,还有冤无处伸,公安局的人都烦我了,看到我就躲,说他们手上有线索有人证物证的案子都多得办不完。我听说已经有人把我们的事情写成书了,可惜我看不到那本书。”
我操得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我想到银行卡上好像还有两万多块钱,要不,待会儿回到镇上取点钱,悄悄给他们送来吧。
几乎是从田里逃出来的,在通往小镇的公路上,小优拽着我的手喊:“妈妈,走慢点嘛,我走不动了。”这才发现,她已被我拖着走出了一头的汗,半截裤腿都是灰,走一步就蓬地腾起一股烟。
我决定先回小旅馆休整一下,顺便整理一下心情,明天再去卡上取一万块钱带着去见杨俭。无论是情理,还是良心,我都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小优洗过澡,很快就疲倦地睡去,我坐在窗边,望着了无生气的小镇发呆。两条小巷之后,就是小镇的中心地带,小旅馆不提供餐饮,待会儿我们得去那里找点东西吃。
有人敲门,大概是服务员送开水,本想说请进,又怕吵醒小优,只好赶紧跑去开门。
却不是服务员,而是个戴着小毡帽的老头。门刚拉开一条缝,就急不可耐地想往房里钻。我正要喊,他在嘴上竖起一根手指:“小优妈妈,看看我是谁。”
他取下帽子,头发掉了下来,居然是庄老太。我连惊叫都忘了,只顾呆呆地望着她。
“你的书把我带到这里来了。”庄老太出奇的平静。
“你就是曹凤霞?”
我们都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交代。
“要是倒回去十年,哪怕只倒回去五年,我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但现在,我已经是六十出头的人了,我不想再说假话,我的确是曹凤霞。”
“之前,你真的像我书里写的那样,以为他们死了?”
“还是我先问你吧,你是怎么知道他们还活着的?怎么知道他们两个成了残疾人,勉强活到了现在?”
“我真的不知道,我听来的故事只到那张照片为止,后面的都是我编出来的。”
“这就奇怪了,你编出来的故事,居然跟真的一模一样。”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
“只有一个解释,是老天爷叫你来通知我的,老天爷叫你来告诉我,我到底造了多大的孽,老天爷这是在通知我回来赎罪呀。”
“赎罪?你打算怎么赎罪?”
“我没脸躲在外面享清闲,我早就该回来,服侍他,还有那个女人。”
’’你怎么服侍?你别忘了你的年纪。”
“不管怎样,我尽我的力量。”
为了不吵醒小优,我把她拉到卫生间里。
“要不,你陪我去一趟吧,我一个人不敢去,我怕我还没讲清楚来意,就被他们打死了。”她的意思很简单,她想重新回到那个家,也就是上杨俭和那个女人的家,她想给他们当仆人,当长工,帮他们下地干活。给他们烧饭洗衣,端茶递水。
“你想得到他们的原谅?”
“他们原不原谅我无所谓,我就想完成这个心愿,我来这里之前,根本没料到我会这样想,我只打算站在村口看一眼就走,没想到这一看就走不脱了,杨俭他毕竟是我丈夫,结婚多年,也没给他生个一男半女,他在外面找人也情有可原,我却对他做了那种事。”
“要我陪你去可以,但你也得帮我一个忙。”我想起了我的下一本书,是有点无耻,但我以此谋生,为了生存,一个人做出什么举动都可以原谅。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只能告诉你我所知道的。其实我对西门坡一号的了解并不比你多多少,我听命于白老师,她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至于她的指令是从哪里来的,她给我的指令是什么意思,要达到什么目的,我一概不知。我想我们每个人都是瞎子,而西门坡一号就是那头大象,我们都只能对自己摸到的这一小块发言。”
我掏出采访本,“那就把你知道的那一小块告诉我。”
问:谁把你领进西门坡一号的?
答:这还用问?肯定是西门坡一号里的人狈。那时我在摆小摊,今天在这,明天在那,顺水流舟,流到哪里就是哪里。有一天,我捡到一张火车票,是到耶市的,我一看时间,还没过期,我就想,我还没到过耶市呢,反正是摆摊,何不坐火车到耶市去摆。所以我就上了火车,有一阵子,我从一个店铺里批发豆浆和大饼,扛到一个工地上去卖,那里干活的人喜欢吃这两样东西,有干有稀,又管饱。卖了一段时间,离我不远的地方又多了一个流动摊位,是个五十多岁的女的,她专门卖牛仔裤,十块钱一条,太便宜了,真不知她从哪里进的货,她的生意很好,那些干活的人几乎人人都来买了,还有人买了一条又一条,带回去送人嘛,质量再差,也是一条裤子,还是扎扎实实的牛仔裤,轻易挂不破,干活穿正好。慢慢地,我们就聊上了,她问我住哪里,我说我不固定,有时在车站,有时在澡堂,还有时在麦当劳肯德基。她就问我,愿不愿意跟她去,有个好地方,白吃白住,但有一点,你的收人要上交,我当然愿意啦,这点收人算什么,养活自己都勉强,现在白捡一个住的地方,我烧香还来不及呢。就是她把我带进西门坡一号的,但她现在已经不在那里了,也许死了,也许去了别的地方,反正有一天,一觉醒来,她就不见了,以后再也没有看到她。
问:当时的西门坡一号有多大规模?
答:比现在人少,只有四五个人。
问:你刚才说收人上交,真的是全部上交了吗?就没有一个人起点儿私心,悄悄藏点儿钱什么的?
答:上交也是有私心的,打个比方,你一天挣五块,我一天挣五块,五块钱过一天,能吃些什么?但两个五块加在一起,就是十块,两个人吃十块,比起一个人吃五块,是不是要吃得好些?三个人、四个人就更好了,人越多越好。话又说回来,西门坡一号里的人,都不是些特别会挣钱的人,不存在你挣得特别多,我挣得特别少,大家都穷,都没能力,都需要帮助,既然没人来帮,那就大家凑在一起,自己帮自己。
问:话虽这么说,也得有制度来约束吧,人心是最不靠谱的,万一哪天私心上来了,瞒着不交呢?
答:当然有制度。交得多的,达到一定的数额,西门坡一号会给她奖励,不是奖给她钱,而是计算积分,积分多的,依次奖励她住四人间,三人间,两人间,甚至单间,没有奖励的就住大统铺,好几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
问:不对吧,阿玲就住着单间。
答:那是后来,根据实际情况,制度慢慢有了些变化。阿玲进人西门坡一号时,赞助了一大笔钱,这笔钱足够她在西门坡一号坐着吃坐着喝也能住单间。不过她有点恃财生骄,这在西门坡一号绝对是独一无二的现象。不会再有第二个阿玲了,白老师这么说过。
问:西门坡一号到底是什么人创办的?白老师吗?
答:不是不是,怎么会是她?她只是比较能干,所以派她在那里主事而已,她真的很能干,能说会道,又有魄力,别看她行动不便,只要她一出现,我们就有安全感。她背后肯定有人,大家都这么想,不然,她每个月里突然消失的那几天里,去了哪里呢?她又没有一个亲人。但我们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可能她也不想让我们知道。
问:好吧,现在说说你是怎么注意上我的?
答:我不知道,我从来不敢擅自做主,我都是听白老师的,她叫我怎么干我就怎么干,她叫我留意你。我猜她是在报纸上看到你的,你应该知道吧,你离婚的时候,大骂法庭,大骂法官,还骂那个婚姻法是操蛋的法律,所有这些都上了报纸了。她知道你到耶市来了,就开始了解你的动向,又派我接触你。
问:她们到底想让我为西门坡一号做什么?
答: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其他的,我也不知道,得去问白老师。
问:西门坡一号的孩子们,不让他们走出去,也不让他们上学,叫他们如何成长?
答:那要看跟谁比,人不能只跟别人比,要跟自己的过去比,就拿飞比和小福来说,离开了西门坡一号,能有多好的前程呢?无非是在外面流浪。至于上学,一个人没有必要去学那些没有用的,认得一些常用字,算得了账,懂得一些道理就可以,你发现没有,一个人最重要的素质是要懂道理,不懂道理的人,免不了会惹是生非,给自己带来灾祸。
问:这跟软禁他有什么区别?
答:怎么是软禁?十岁以后,孩子们就要开始出去上技工课了,上课的地方都是我们事先联系好的,绝对安全可靠。
问:强迫他们跟一大群受伤的压抑的女人关在一起,你们这是剥夺了他们作为孩子应该享有的乐趣。
答:这就是他们的命运,而他们的命运本来只会更糟,西门坡一号给他们带来了好转,至少吃住不愁。你知道小福在福利院过的是什么日子吗?白天在砖瓦厂干活,那么小的孩子,挑七八十斤重的砖头,一趟一趟往窑上担,而且是没有工资的,干一天记一天的账,到了月底,福利院的人去帮他领,他自己一分钱都得不到:晚上还要照顾福利院里比他小的孩子,那些孩子多半有缺陷,不是呆傻,就是残疾,他要给他们洗澡,带他们大小便,哄他们睡觉,尿了床由他负责晒被子,那样的生活,能比西门坡一号更有乐趣?
问:像你这样从西门坡出走的人多吗?
答:有,但不多,一来那些人无处可去,二来出去了也不适应,外面人与人之间太冷淡了,哪像在西门坡一号,你不高兴了,会有人来陪你说话,直到你笑起来,你生病了,不能干活,照样有人把热饭热菜给你端来。在外面是什么情景呢?一个人绝对不会把吃不完的东西送给正饿得眼冒金星的人,他们宁肯把它扔进垃圾桶让你去捡,也不会直接送给你,他们就是要侮辱穷人,侮辱没有能力的人,他们的心比钢铁还要硬。是你的书让我从西门坡一号出走的,如果不是你那本书,我不会想到来这里看看他,也不会来了就决定不再回去,我是无意中走上出走的路的,我原本是打算在西门坡一号终老的。我太喜欢那个地方了。
问:其实,你完全没必要回来,他们已经认命了,已经安于现状了,说不定,他们以为你已经死了,又何必再出现在他们面前,再掀波澜?
答:唉,不看到他们也罢,既然看到了,又怎么能够像没看到一样?
两个人都聊累了,突然都不再说话,直直地看着对方。
“辛格,有件事,我得向你道歉,当初,为了快点把你引向西门坡,我做了件蠢事,那天,那个房间失火,其实是我故意设计的,你关了熨斗的电源后,我又悄悄把它打开了。”
我笑了一下,想了想,又笑了一下。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