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陆。”陆洁睁开眼,看到是采尔珠在喊她。
木屋里的油灯一跳一闪,于是木壁上悬着挂着的那些饰物仿佛都活动了起来。陆洁撑了撑身子,想从毛毡上坐起来,采尔珠赶忙说:“躺,躺着。你,我是怕。”
原来,陆洁方才小憩时,在梦中频发吃语,闹得采尔珠心里十分不安。
陆洁晃晃脑袋,晕眩的感觉已经没有了,只是稍稍有点儿发木。然而,心内却憋闷得很,就像堵着馒饭团子。方玲从卧室中走出来的一幕,仿佛刚刚发生。陆洁手心里汗津津的,犹自留着要抓要打的遗恨。
陆洁带着残留的酒意和满腔的遗恨,随着采尔珠一起离开女楼, 回到主室的火塘边。看到她们俩进来,泽尔车立刻迎上来,担心地说:“陆,怎么去了那么久?脸色,不对。”
莫名的委屈随着融化身心的感动一起涌上来,陆洁的眼窝潮湿了。
“难受,我心里,唉,特别不舒服。”陆洁用手抚在胸前。
采尔珠也担心地说:“陆,不行。要晕倒,刚才在我的房里,睡了一会儿。”
“陆,不要走了,今晚,就住在采尔珠这里。”泽尔车关切地望着陆洁说。 -陆洁即刻把目光投向了采尔珠。
当然当然,很好很好,住在采尔珠这里,住在于潮白的哦耶这里,正是陆洁求之不得的事。
好客的采尔珠把手掌一合,啪地拍响了。“就这样,陆,我这里有你住的房间!”
“泽尔车呢,泽尔车一个人回去吗?"陆洁担心地问,“干脆泽尔车也住下来好了。”
采尔珠听了这话,不禁朗声笑起来。
“陆,你要泽尔车睡在我这里做什么?他的哦耶那里哟,晚上他要去睡!”
陆洁将目光转向泽尔车,泽尔车居然红了脸,他辩解般地说:“不不不,我是休息,回家休息。”
泽尔车离开的时候,陆洁要去送。陆洁对采尔珠说:“泽尔车把我送来了,我也应该送送他。”
采尔珠瞧瞧陆洁,再看看泽尔车,然后眨眨眼睛,笑着说:“好的,陆。你去送,我就不送了。”
将陆洁驮来的那匹走马,就拴在畜厩里。泽尔车把它牵出来,那走马伸出舌头,舔了舔陆洁的臂腕,它似乎知道,要与陆洁分手了。
月光柔柔的雅雅的,有一种淡淡的优伤。晚风疾疾的野野的,显出几分瘫狂。
泽尔车牵着马,不出声地走着。他似乎知道,陆洁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陆洁也沉默着。
这沉默有一种愈来愈强的压迫感,有一种愈来愈收束不住的滑落感。陆洁知道,要说的话,她是非说不可了。
当陆洁告诉采尔珠,她要去送送泽尔车的时候,陆洁才意识到她有话要对泽尔车讲。
而这番话,其实是早已决定了的。这决定来自那一夜方玲从黑暗的卧室中走出来,曝光在门厅昏黄的吊灯下。这决定也来自于潮白不辞而别,再赴吉玛山。
陆洁在寨边停住了脚。
“泽尔车,你说过,你们吉玛女人如果看中了哪个男人,就会在晚上约他到自己的女楼上去。”
“是的,陆。”
“泽尔车,你让你的哦耶失望过吗?”
“失望?”
“就是说,你胆怯了,没有去。或者,去了,却攀不上她的木窗。”
“陆,怎么会!”泽尔车自豪地拍拍他腰间的弯刀,“再长的夜路,在我脚下也是短的。再紧的木窗,在我的刀锋下也是松的。”
“那么好吧,泽尔车。”陆洁咬咬嘴唇,忽然顿住了。
就像初次爬上跳水高台的人,在尽头处停住了脚。
“什么,陆?”
“今天晚上,你到我的女楼上来吧。”陆洁决然地说。
眩晕和片刻的失重感消失了,陆洁终于跳了下去。
说完这句话,陆洁转身就往回走。
泽尔车站在那里愣了许久,才跳到了马背上。
“陆!”听到身后的喊声,陆洁回头望。
“你,等,着,我。”泽尔车的双臂扬起来,像窜动的火苗一样在空中舞着。
是的,是火,那是陆洁燃起的一把火。
紧张,兴奋,陆洁的心脏坪怀地跳起来。
当陆洁重新回到采尔珠身边的时候,采尔珠已经洗浴完毕‘她热心地领着陆洁走上两层的女楼,然后将一扇木门打开来,说道:“陆,你就睡在这里,今晚。”
安排陆洁歇宿的那间房与采尔珠的房间相邻,陈设也大体相似。木板地上已经放好了一个长圆形的大木盆,采尔珠殷勤地用木桶背来热水,向陆洁打着趣说:“陆,快洗洗。你的依塔,别让汗气熏跑了。”
采尔珠的身上发散着洗浴后的清香,一袭白裙摇曳着,使她益发像一株开满白花的树。陆洁凝望着她那对鲜艳的红玛瑙耳坠, 回答说:“采尔珠,是你在等着依塔吧?瞧你,漂亮得像朵花儿。蜜蜂见了你,都会着迷的。”
采尔珠听了, 自己打量了一番自己,禁不住得意地笑了。
陆洁也在心里笑。那是一种恨恨的、解气的笑:好嘛于潮白,今天晚上你就到采尔珠这儿来吧。来吧来吧,真有意思,你找你的哦耶,我找我的依塔,这一次,咱们打平了.,.…
出了方玲的事情之后,陆洁心里一直难以平衡。
如牛负重的十月怀胎,如闯生死鬼门关一样的分娩……其间的艰辛,若不亲身经历,是难以体会的。而于潮白,恰恰在此时背叛了陆洁,这种背叛,不但使陆洁生出切肤之痛,而且让陆洁永远困惑不解。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永远爱我吗?
你不是事事处处表示,你最喜欢儿子吗?
那你为什么还做出这样的事情!
而且是和方玲,那个你一向表示对她不屑一顾的女人!
那一夜之后,于潮白再没有回家。陆洁对他说过,这里没有你需要的人,你到你需要的人那里去好啦。
陆洁也没有再到医院那套单元房去过。于潮白单独住在那儿,当然,楼下还有方玲。
陆洁和于潮白事实上已经形同分居了。
那是七八天之后的一个晚上,儿子佑生吃完奶,甜甜地睡着了。陆洁直起身捶了捶腰,就动手收拾孩子换下来的衣物。
那些小衣物陆洁不愿意用洗衣机洗,一向都是她自己用手搓。
陆洁用盆子把衣物浸上水,端到了起居室里。她打算一边看电视,一边干活儿。
陆洁刚刚在矮凳上坐下,母亲就搬了另一个矮凳,坐在了她的旁边。
“小洁,妈跟你一起搓。”
“妈,你就别动手了。”
陆洁觉得有些异样,母亲有风湿病,平时是不做这些活的。
母亲的手伸在盆子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搓着。
“能帮就帮一手,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
“那是。”陆洁觉得母亲下面还有话。
“潮白呢,出差了吧,怎么不见他来帮帮忙?"陆洁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呜鸣地哭出了声。
陆洁不能不向母亲哭诉了,这样的事压在陆洁的心上,实在是太沉重。如果没有一个人在心理上与陆洁分担,陆洁觉得她会被压死的。
这个人,只有自己的母亲最合适。
于是,陆洁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母亲。
陆洁等着母亲和她一起生气一起骂,一起想办法,惩治这个背叛她的男人。
可是,母亲听完,只是淡淡地苦笑了一下,然后长长地叹口气,轻轻抚了抚陆洁的头发。
“小洁,这种事,没什么可奇怪的。”
“没什么?”
“对,当年生你的时候,我也碰上过。”
母亲很平静,她不动声色地讲着往事,仿佛讲的是别人。
“那年生完你,我落下了月子病。上不了班,成天在家里熬中药吃。你父亲那事儿,是药铺的女营业员告诉我的。她说,你还不去看看,那女的三十多岁,是个寡妇,就在县城南门街头,开着个理发店。”
“你去看了吗?”
“去了,抱着你去的。那店很小,只有一间房,前面摆了把椅子,中间用布帘隔开,后面摆着床。你在她的**睡,我就坐在椅子上,一边让她剪头,一边跟她说。”
“你都说了什么?”
“该说的,都说了。我们俩说的时候.她的小女儿就在旁边。我还记得那女孩儿生着一对黑豆儿眼儿,扎着细辫儿,已经会把煤炉上烧热的水,往洗脸盆里倒着,让我洗头了。”
母亲向陆洁述说的时候,陆洁的眼前仿佛看到了那间小房。窗格上糊着朦胧的白纸,地上铺着潮湿的青砖,四面墙壁涸着姜黄色的水迹。理发椅对面挂着的玻璃镜是明亮的,映得那女人也有几分亮堂……
“我父亲,爱她么?”陆洁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不知道。你父亲每次去,都给她钱。”
“后来呢?”
“后来,我要走。她去**抱你,你醒了,尿湿了她的床,还哇哇哭。”
“后来呢,后来。”
“后来我给了她一些钱,她就搬走了,不知道又到哪儿开她的店。你看,我跟你父亲,不是过得挺好嘛。”
陆洁心里真有点佩服母亲的冷静,佩服母亲化解此事的方法。她深深地叹口气,说道:“妈,你怎么会这样做的,难道你就没有气昏头?”
母亲笑笑,端了洗衣盆站起来。
“傻闺女,我怎么会不气昏头呀。这都是你姥姥教我的。”
陆洁至今也不清楚,当时是母亲去找了于潮白还是于潮白来找了母亲,抑或是母亲和于潮白一起商量好的,让于潮白来约陆洁。
几天后,母亲对陆洁说:“小于打来电话了,约你晚上七点半到银湖假日酒店咖啡厅。”
陆洁听了,什么也没说。到了黄昏时分,她果然如约前往。
陆洁那时已经平静了,和母亲一样平静。她就像去参加科室的病例会诊,去和同事们讨论分析医案一样,去赴那个约会。陆洁穿着西装套裙,脚上的半高跟皮鞋擦了油,头发也用了定型的摩丝。瞧上去神闲气定,俨然一个出入写字楼的白领丽人。
等待在咖啡厅里的于潮白潇洒如故,他依然是套头衫牛仔裤,依然是风散着的马鬃般的长发,依然是刻着沧桑的嘴角浓黑的长睫鱼脊形的亮眼……陆洁淡淡地笑了,她相信,只要这个男人走上学院的讲台,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天真烂漫的女大学生。
于潮白迎上来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这是他的习惯动作,他与女士约会,总要提前五分钟。他的手里拎着一个挺大的塑料提袋,看表的时候,他不得不把那提袋提起来,这样,他就露出了几分笨傻。
咖啡厅布置的是车厢座,隔板是温润的象牙色,既有开放的感觉,又不失含蓄和幽秘。灯光是膝胧诗风格的,将本来明白的东西变得不那么明白了。音响放送着萨克斯独奏,是永远的肯尼.金,淡淡的伤感的情调像细密的雾,无处不在地弥散着。
到这里喝咖啡的人,要喝的就是这种情调。陆洁坐下之后,四下环顾了一番,她看到这里除了几对少男少女之外,还有一对老男靓女。少男和少女轻松地晃动着他们那无需承负什么的肩头和腿脚,老男呢,斑白了鬓角秃了额头,像苍老的大海一样,将青春的小岛环拥在他的怀里。
这里没有夫妻(当然,除了陆洁和于潮白),夫妻应该歪在客厅的沙发上,用脚挑着拖鞋,边看电视边吸浓茶,或者喝着家用饮水器流出的无滋无味的纯水。
夫妻再用不着喝什么情调了。
此刻,陆洁觉得她和于潮白坐在这里有点儿像情人约会。
那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时间在克隆着它自身,还是在做着新程的预示呢?
忽然,陆洁的心内对这种感觉生出怯意来,她宁愿即刻回到家里的沙发上。
咖啡没有放糖也没有放奶,是那种本原的苦。苦的东西都是耐人回味的。于潮白吸饮之后,抬起了头。他的目光是游移的,神情间忽然露出了馗尬。尴尬才是动人的,因为它显得认真和诚恳。
“儿子,小佑生,还好吧?"挺不错的切入点,先谈孩子。
“很好,谢谢。”
陆洁用客气标示着距离。
于潮白卡壳了,犹如暗河在石灰岩洞里蓦然消失。
陆洁等待着,她知道,那暗河正在地下奔突窜涌,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它又会突然地冒出来。
果然,于潮白偏了偏身体, 冒出了这样的问题:
“陆洁,我想知道,那天半夜你到医院宿舍,是出于你和你母亲事先的预谋,还是真的去给我送药?”
“我不知道什么预谋,”陆洁直率地回答,“我是担心你头疼。当时已经很晚了,我母亲并不想让我去。”
“很好。”于潮白满意地点点头,“我想,你应该是这样的。”
那模样,仿佛是在给学生的论文答辩下评语。
呸,你还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深藏的委屈将陆洁猛然激怒了。
“我当然是这样的!我不像你,那么卑哪。”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怎么了?”于潮白一脸无辜的样子。
“我想,你在医院里那样照顾孩子照顾我,都是做做样子,都是有意装出来的吧?”
陆洁狠狠地盯着对方,她的心在隐隐地作痛。小小的三口之家生死相依、相濡以沫的日子是在医院开始的,那是最艰辛也是最美好的时光。她无法相信也无法容忍,那种美好原不过是精心制作,又涂了各色颜料的假花假果。
“不不不,陆洁,请相信我,那都是真心!”
于潮白将双手扣在胸前,仿佛要把那里撕开。
陆洁相信,陆洁都相信。可是惟其如此,陆洁才对于潮白的背叛痛心疾首啊。
“既然这样,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做那种事!”
陆洁的嗓音太高了,她有些失态了。周围的人把目光纷纷投了过来。
陆洁使劲儿地咽了口唾沫,竭力将涌起来的激愤咽下去。
她懂得于潮白为什么选择这样的地点和她见面了,在这样的地点这样的场合,她不能不使自己尽力平静一些。
于潮白观察到了陆洁对平静的寻求,他赞许地点点头,双手轻轻地在面前压了一压。随后,仿佛是在做示范,他操起一种低缓的语调说了话:
“是的,陆洁,你问得很好,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还会做那种事?这个问题,我也反复地间过自己。”
于潮白陷入了沉思,那神态仿佛是在举行一次学术讲座。
“我讲第一个原因,陆洁,那是为了保护你,爱惜你。”
“笑话。”
“没有什么可笑的,陆洁。在你生育前的一个月里,在你生育之后的一个月里.在你治疗产后疾病的这段时间里,我一直没有碰过你。孩子得以平安降生,你得以顺利康复,就是因为有了方玲。在这个意义上,是她保护了你们。”
“荒唐。让你一说,她倒成了功臣,我应该去谢谢她才对。”
“我只是陈述一种事实,”于潮白仍旧平静地讲下去,“第二个原因,我想是因为在我们的遗传基因里,有着强烈的**欲望。情形可能是这样的:在千百万年的进化和选择过程中,那些**欲望不强的种群。因为无法繁衍足够的后代,而被筛选和淘汰掉了。只有那些**欲望强烈的种群,才得以逐步地发展和延续下来。我们,就是他们的后代。
“在离开你的这些日子里,我认真地观察分析了我自己,得出的结论是:我是一个在生物学意义上合格的男性。在我能够记忆起的五岁多的时候,我就有了**摩擦的快感,十三岁的时候,我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那是一种美好的生命感觉,一种妙不可言的膨胀,那是大自然赋予我们的生命力的表现。于是,我会爱女性了,她们是美丽的花。大自然使她们在特定的时段里变得美丽,原本就是为了开放,为了吸引异性**,以生育繁衍人类的后代。和异性**的快感是人类千百万年进化中生理收获的巅峰,它是天然合理的,也是最宝贵的生理机能。”
“行了,于潮白。别忘了,在生理常识和医学常识方面,我应该比你更专业一些吧?”
“太好了,你能理解。”于潮白满意地搓了搓手,仿佛得了知音,他愈加急切地说下去,“陆洁,你要知道,缺少了正常的**,我感到十分痛苦。我尝试过压抑自己的欲望,我在自责、 自我约束与本能之间无望地挣扎,那结果使我更加难受。”
“你可以**嘛。你刚才不是说,你十三岁就已经无师自通。”
这话一出口,陆洁也觉得自己有些刻薄了。
于潮白愣了一下,接下来却更认真地说:“是的,我也试过。不过,我想作为一个人,我有权得到更合乎自然的满足。
于是,有了方玲,她使我从压抑和痛苦中得到了解脱。陆洁,我是这样想的,如果说,使对方愉快才是真正爱对方的话,那么,当我愉快的时候,你应该高兴才是。”
“是的,你愉快了。可是,你想到没有,我很难受。”
“正因为不愿使你难受,我才不得不采取向你隐瞒的方式。”
“你以为,向我隐瞒就可以使我愉快了?”
“难受和愉快只是一种感觉。由于时代的不同,社会的不同,种族的不同,宗教的不同等等,等等,人们对待同一类事情会产生完全不同的感觉。比如,非洲部落的女人成为酋长众多的妻子之一时,会十分愉快和自豪,而欧美社会的女人绝不会愉快地为人做小;中世纪的欧洲有所谓的圣娟,她们愉快地以她们的性服务于路人,并以此为崇高和圣洁,而现代欧洲的妇女如果遇到陌生的路人施以性骚扰,感到的只是羞辱和痛苦对于于潮白这种诲人不倦的认真,陆洁仅仅报之一笑。
“够了,尊敬的于老师,我不需要你在这里传道授业解惑了。我懂得你的意思:只要我不知道你和方玲的事,或者我虽然知道,但却明白你这样做仅仅是为了消除生理上的紧张和压抑,同时也是为了顾惜我的身体,我就不应该有什么难受的感觉,而应该欣然接受。”
在陆洁脸上露出笑意的时候,于潮白很及时地跟出一个笑来。他就用那种会意的神态,接续了陆洁的话:
“真的真的,陆洁,我很高兴你能理解我,”诚挚的亮光在于潮白的双眼中闪着,“其实,我绝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其实,我一直都想着你和孩子,其实,你看你看。”
大塑料袋哗哗啦啦地响,于潮白兴高采烈地在里面掏拿着。
“这是最新式的尿不湿床褥和尿不湿裤头,怎么样,怎么样,不错吧?”
“嗯,不错。”
陆洁把他掏出来的那些东西一一接了过来。
于潮白像在饮酒干杯一样,高兴地将面前的咖啡一饮而尽,随后,迫不及待地站起身。
“佑生怎么样,我那捣蛋儿子。”
“很好,我妈带着呢。”
“哎哟,我可真想死他了!”于潮白不停地搓着手,“走吧走吧,我真想用胡子好好扎一扎他。”
陆洁却仍旧坐在那里,不紧不慢地吸着咖啡。
“你住着那套小房子,怎么样?”
“还行,就是,哎,你是什么意思?"“那你就住着吧。我们不需要你。”
于潮白木呆呆地愣了一会儿,然后一屁股又坐了下来。
陆洁却在这时候站起了身。
“陆洁,别,你别走!”
陆洁的手腕被紧紧地攘住了,她觉得对方在**似的发抖。陆洁预感到有什么非同寻常的事情要发生,她不由自主地重新落了座。
就在那个装尿不湿用品的大塑料袋里,于潮白掏出了一把折刀。他缓缓地把折刀打开,持起袖子,在臂侧的肌肤上左一下右一下地刮擦着刀锋。那动作,酷似剃头匠在刀布上擦磨他的剃刀。
“于潮白,你要干什么?”陆洁紧紧地盯着他。
“削个苹果给你看,”于潮白苦笑着眨眨眼,“我要让你相信,我会削好的。”
陆洁猜不透对方下面会有什么演出,于潮白看上去对角色十分地投入,他光亮的额前汗津津的,嘴角神经质地**不已。
“我发誓,我以后和方玲再不来往!”
说着,那刀锋就向左手的小指切了下去。
“别。”陆洁伸出手,扯了一下对方拿刀的胳膊。
然而,腥红的汁液还是涌了出来。被切下的一段小指血肉模糊,犹如解剖台上被剖开肚肠的小动物,在那个空咖啡杯前颤巍巍地抖个不停……
……苦荞酒的力量并不持久,陆洁晕晕沉沉地在毛毡上躺了一会儿,脑袋里像被冲洗过似的,变得越来越清晰。清醒起来的陆洁反而睡意全无,她的听觉显得异常敏锐。
簌簌簌的,那是夜风的脚步。夜风是个不知疲倦的夜行者,总是在不停地走来走去。木屋顶上忽然有声响传来,那不像是探访者抛掷的石块,那声响太轻微了,可能是轻捷的鸟爪。远远的,有狗吠声,一串串地相连着,串起一个又一个焦灼。狗吠声忽然中断,焦灼变成了默然的平静。那是狗在啃咬塞着肉粒的大松果吧,那是**澎湃的依塔,来到哦耶的女楼窗下了……
陆洁在等待。她等待着夜的奇迹,在这奇迹之中.应该有两个男人出现,他们是于潮白和泽尔车。
于潮白一定会来的。采尔珠那洗浴后散发着清香的身体告诉了她,采尔珠那喜盈盈的黑玛瑙般的眸子告诉了她,采尔珠那艳丽的红玛瑙般的耳坠告诉了她……
泽尔车一定会来的。泽尔车那弯弯长长的腰刀告诉了她,泽尔车那犹如蹿动的火苗一样在空中舞动的双臂告诉了她,泽尔车那吉玛男子郑重地许诺告诉了她……
陆洁的心中升起了初次约会般的冲动,它是由不可抑制的期待、如煎如焚的焦灼和莫名的胆怯杂揉在一起的。这感觉对于陆洁来说,已经是久违了。
陆洁有些惊讶地观察和思索着自己的身体,婚前与于潮白相处的日子里,这身体曾经是一座火山,一次次地为于潮白而喷发。烟起灰飞,大地摇颤,岩浆喷涌,热火走流,那是何等惊心动魄的**?婚后,它却日复一日地归于平淡,归于倦怠,而终至冷寂。
陆洁曾经自嘲地用医学术语给自己下了一个结论:性冷淡。
于潮白在一次次无功而返的无奈之后,一次次诲人不倦地安慰她:没关系,会好的,那是因为哺育孩子,那是因为烦琐的日常家务劳作,那是因为既要承担哺育孩子和烦琐的家务劳作又要做好单位的工作……种种的精神负担和种种的外界因素,掩饰和抑制了你**的欲望。
你一定会发现你的欲望强烈如初的,只需换一个环境,换一段时光,换一种心情。
要换的挺多,陆洁今天才发现,其实,要换的只不过是一个对象罢了!
不是幻觉,夜风中传来了马蹄声,由远及近,就停在了木楼的后窗下。那马打了个响鼻,然后轻轻嘶叫了一声。它应该开始吃草了,没有狗吠,想必是采尔珠早做了准备,将家中的狗拴住了。
这个驭着暗夜而来的浪漫骑士是于潮白还是泽尔车?
陆洁浑身燥热地躺在厚厚的毛毡上,她心情紧张,不知所措。是这样躺着不动,还是起身看看?如果是于潮白,她应该大叫一声,将他喝落马下。可是,如果来的是泽尔车呢?
泽尔车应该将石头抛上来了,听到响声,陆洁应该起身开窗。
可是,没有抛石头的声音。
那么,泽尔车准是站在马背上,要用弯弯的腰刀撬木窗了。
可是,木窗仍旧像沉默的嘴唇一样紧闭着,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终于忍不住,陆洁轻手轻脚地来到木窗前。她听了又听,真让人失望,外面一片寂静,仿佛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
慢慢地伸出手,陆洁打开了木窗。
皎洁的月影里,一匹黑走马像游走的幽灵一样,晃晃悠悠地在麻地里啃着草。马背上的鞍鞍空着,骑马人早已不知所向那人没有来找陆洁,那人显然不是泽尔车。况且,泽尔车的走马是雪青色的。
黑走马,黑走马,于潮白在札记里提到的就是黑走马,那么来人应该是于潮白。
陆洁稍稍探出身,偏转头看。哦,她看到了,旁边邻近的那扇窗子亮了,那是采尔珠的房间。
微风吹拂,若有若无地飘来一阵阵陆洁所熟悉的气息。
那是香烟味儿,是“散花”牌香烟。
于潮白就在采尔珠的房间里。
在这吉玛山,陆洁处于明处,于潮白却隐在暗处。你明明知道他就在这里,可是,他偏偏不在你眼前露面。那么,他在干什么?他想干什么?
陆洁恨极了,陆洁悔极了。如果方才听到走马的响鼻声,她马上推开窗子,就会看到于潮白,就能拦住于潮白……
陆洁嘴里甜腥腥的,那是上牙床悬垂下来的两顺利齿咬烂了下唇。
它们叫虎牙,老虎一般可以撕烂猎物的牙齿。它们叫犬齿,狗一般可以啃咬骨头的牙齿。总之,它们属于兽类,它们在人的身上做着不可去除的兽的标记。
此时,陆洁的那两颗利齿让她体味到了一种噬血的迷乱,一种因绝望而生出的兴奋……
……那次被虎牙咬烂嘴唇的时候,陆洁含着满嘴甜腥,毅然决然地向更衣室走去。
住院部内科病房的更衣室就在值班室旁边,那是个长形的房间,半边摆着一排高墙般的衣帽柜,剩下的半边就成了窄狭的通道,只能容下一个人转身。
陆洁是估算好了时间,才走进去的。两分钟之前,被替换下班的刘医生刚刚进去。当陆洁走进去的时候,刘医生果然已经脱下了白工作衣,正要往身上套一件丝质T恤衫。陆洁向目标扫了一眼,身形是意料之中的高大,只是皮下脂肪却意料之外地丰厚了一些,因而失却了显示骨形的棱角,多了几分带着阴柔气的圆润。
陆洁的突然出现,使得刘医生有些张惶。他下意识地用T恤衫遮了一下胸部,身体也蓦地缩拢。
“陆,陆大夫,你。”
衣柜在身后被碰响,他无路可退。
陆洁微徽地笑了,她体味到了一丝狩猎的乐趣。
“你换吧换吧,我是来拿东西的。”陆洁说着,煞有介事地打开了她的衣帽柜。
刘医生就在那时很快地套上了他的T恤。
穿好了衣服的男人穿上了他的体面和自信,他点着一根烟,用目光浏览着眼前的女人。
“陆大夫,好漂亮,今夭参加时装表演呀?”
“谢谢。”
陆洁刻意穿来的衣服起作用了,那是一件薄料长裙,腰束得很紧,背露得很多。陆洁的后背感觉到了对方目光爬动的轨迹。
该用目光回应了,该秋波流转回眸一笑,生出百媚来。
陆洁觉得咽喉又紧又干,她就那样回转了头。
“刘医生,回家呀。”
“哎哎。”
“家庭观念还挺重的,怕老婆?”
“可不是,怕,怕。”
“造一回反吧,晚上在这儿跟我一块儿吃饭。”
“行呀行呀,晚上我跟你一块儿值班。”
刘医生开着玩笑,随便地应答。
“说话算话啊,”陆洁说着,从衣帽柜里取出了红肠扒鸡卤猪肚,当然,还有一瓶“五粮液”。
“瞧,别人送的这些东西,我正发愁呢。”
刘医生沉默了。刘医生望望那些吃的东西,再望望陆洁,他明白了,这是真的。
“等值完夜班,拿回去跟你们家那口子一块儿吃吧。坏不了。”
“谁知道他跟谁一块儿吃呢,我就跟陪我值夜班儿的人一块儿吃。”
话一脱口,陆洁就有些吃惊。她不敢相信,她竟然能如此顺畅地讲出这种话来。
陆洁观察到了,刘大夫的眼睛瞪得很大也很亮。如果这时用听诊器听,他的心率应该会有显著的改变。
后来的情形就像陆洁预想的那样,按部就班地进行了下去。那是陆洁准备好的方案,就像她给病人准备的医案一样,一步步地实行起来……
刘医生看来是很愿意吃饭的,陆洁就和他一起在值班室里吃。卤肚用手术刀切开,然后再用手术钳夹着往嘴里送。喝酒用的是量杯,带刻度的,每次喝了多少,都很精确。陆洁也用了一个量杯,装的却是白开水。
陆洁记得,刘医生喝了二十多毫升的时候,说了一句,“咱们医院,像陆大夫这么漂亮的女同胞,还真不多。”
“谢谢。”陆洁把量杯端起来,和对方碰了一下。
不管是不是真话,陆洁还是挺喜欢听。
喝到五六十毫升的时候,刘医生叹口气说:“人这一辈子,短得很哪。”
“是呀,眨眼就老了。”陆洁把量杯又端过去和他碰。
刘医生喝到两百多毫升的时候,耳轮上的末稍血管已经扩张,并且时不时地会从上消化道经由口腔,呢逆出一团团气体来。
“我很可,可怜八床的那个小伙子,还没结过婚。一辈子没睡过女人,就,就死了。”
“是啊,一辈子没有过男人的女人,也很可怜。”陆洁感叹。
刘医生忽地把量杯又举了起来。这一回,量杯举得极高,杯底朝天,就像扬起来的喇叭,似乎要发出什么吓人的声响。
那声响憋闷着,在杯里化成鼓噜噜的大气泡儿。
杯底空了。
“妈的,一辈子只睡过一个女人的男人,也很可怜哪。”
刘医生喘着气,抹抹嘴,伸手拿过酒瓶子,还要往量杯里倒酒喝。
“行了行了,你不能再喝了。”陆洁靠过去,按住他手中的量杯。
陆洁的手就是在那时被对方搽住的,腰也被对方搂住了。
“你你你,别逗我。你说让我陪你值夜班的。”刘医生的嗓门紧张得发抖。
陆洁咬咬牙,眼前满是于潮白抱着方玲的样子。
“当然是真的,你敢不敢来?”陆洁闭了眼。
在以后的回忆中,陆洁一次又一次地回想起当时说出这些话的情景。
看起来复杂得不能再复杂的事,其实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他们俩就是在那个时候,商定了过夜的办法:等一会儿,刘医生先离开内科住院部,他是值白班的医生,现在应该下班了。到了晚上十一点钟的时候,刘医生再悄悄地来。来了,先在医生值班室的窗户外面躲一躲。内科住院病房在一楼,一楼的窗外有灌木和花草,潜伏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内科的病人通常在十点半钟休息,值班护士只有一个,要通宵守在护士站。陆洁作为值班医生,循例是要睡觉的。到了十一点钟,她就可以把自己关进医生值班室,闭门不出了。
刘医生离开的时候,特意去了护士站,把两根红肠一个扒鸡腿拿给当班的小护士吃,然后,很响亮地与陆洁道别:“我回家了啊,你辛苦,你们辛苦吧”
当刘医生离开之后,陆洁不是没有产生过动摇和犹豫。她想找个借口,请别的同事替她值这个夜班,她想设法通知刘医生,方才不过是开个玩笑,开过也就开过了。她想,她甚至想什么都不管,就这么一走了之。那一会儿,陆洁很可怜自己,这些年来,她对丈夫对家庭真是太忠实了太无私了,事到头,想做做叛逆的时候,竟然找不到一个可心的异性知己。
惟有这个刘医生,平时在一起工作一起说笑,还算有些好感。
拿他做目标,也算差强人意。既然决心已下,惟有义无反顾了。
至于刘医生,他在离开医院之后的那段时间里,去了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又潜至窗外,陆洁就不得而知了。陆洁能记起来的是,当护士站那个电子钟的指针已经过了十一点,她才犹犹豫豫地回到了医生值班室。
陆洁没有开灯,她在黑暗中喘息了许久,然后才起身去开窗子。窗子刚刚打开,陆洁没有来得及向外探头望一望,刘医生就从窗外忽地翻跳进来。
对方在黑暗中摸索着陆洁,陆洁也下意识地摸索着对方。
突然,陆洁觉得有些憋闷,仿佛嘴巴被一个湿流碗的抹布堵住了。等到有个东西探进来,陆洁才明白原来那是刘医生的嘴和舌头。
陆洁想要盖住它,然而它被那高大圆润的重物挤压着,陆洁怎么也动弹不得。
刘医生的动作太猛太急了。静脉注射本来应该慢慢推的,他却把针头截进去,一下子就推到了底。
高大圆润的重物翻滑下来了,陆洁终于能轻松地呼吸。
陆洁丝毫没有愉快的感觉,只是觉得下面有些疼。
簌簌簌,犹如老鼠在爬咬。那是刘医生在悄悄穿衣服。
“我给家里说了,在外面打牌。”刘医生吸嚼着说,“一般我都不会过了十二点钟。也就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吧。”
陆洁用被单裹着身子说:“我知道,我知道。”
“对不起,你瞧,我,我。”对方的声音里含着歉意。
“好了,你就回去吧。”陆洁不想再说什么。
于是,刘医生从窗子那儿又翻了出去,动作比钻进来时还要利索。
等刘医生一离开,陆洁立刻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她一边用手指当牙刷,拼命地刷牙,一边吃力地想,要是有个淋浴器就好了,一定要好好洗一洗,一定要好好洗一洗……
脸上似乎有汗,陆洁伸手抹了一把。那是泪,是从眼窝里无声无息地涌出来的泪水。
木窗吱吱呀呀地响,它像活了一般自己慢慢地移动着、移动着,终于完全打开。
陆洁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吃惊地张大了嘴,正呆呆地看着那个自己把自己打开来的木窗,忽然人影一闪,泽尔车从窗外翻了进来。
“陆,怎么样,我来了。”
泽尔车宽大的嘴角上挂着自豪的笑,他汗津津地站在那里,挎在腰间的长刀和装着苦荞酒的皮袋囊犹自在晃。
窗外的月光透进来,在泽尔车的肩上勾出一道晦暗的白色。不知怎么搞的,陆洁就想起了医生值班室那个透进路灯的窗子,那个刘医生翻进来又钻出去的窗子。
“泽尔车,酒,我想喝酒。”
陆洁靠过去,伸手去摘泽尔车挂在腰间的那个皮袋囊。
泽尔车握住了她的手。
“陆,你在发抖。”
陆洁没有说话,她咕咕噜噜地灌了一大口酒,呛得咳起来。
“陆,你哭了?”
陆洁用手背在眼窝处抹了抹,仰起头,又灌了一大口酒。
泽尔车伸手夺过酒袋,用目光探究地望着她。
“陆,你难受?什么事,告诉我。”
陆洁苦笑着摇摇头。
能告诉他什么呢?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呢?这个善良而又单纯的吉玛男子。
他是信守诺言的,陆洁也应该兑现自己的承诺。
“泽尔车,来吧,我答应了你的。”
“泽尔车。”
“陆,我们吉玛人从来不会勉强别人,也不会勉强自己。
我来到你这里, 已经向你表明,我会做到,也能做到。”
“对不起,你瞧,我,我。”
这话一脱口,陆洁就觉得似乎有些熟悉。对,想起来了,这是刘医生那天晚上离开值班室的时候,对陆洁说过的话。此时,陆洁又说给了泽尔车。
“别说了,陆。你真正想要我的时候,我会的。”
泽尔车露出硕大的牙齿笑了笑,然后就像来的时候那样,从窗子里又钻了出去。
这场面,也像是那天晚上在医生值班室发生过的那一幕。
然而,它们又是完全不同的,它们给陆洁留下的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泽尔车走后,陆洁终于沉沉地睡去。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亮。陆洁心里涌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快去看于潮白!不知道于潮白离开了没有?
陆洁迷迷糊糊地扑到木窗前,向外张望。她眼前看到的是一片在晨曦中展开的山野,与昨晚夜色中的那个山野相比,它们仿佛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木窗下的竺麻林明晰而坦**,远处的树林和山坡也全都一览无余。
丝毫不用怀疑会有什么秘密隐匿在这片天地里,它简单而明了地告诉陆洁:黑走马不在了,骑马的人儿也已不在。
陆洁几乎是奔跑着,去敲响采尔珠的门。
“哦,陆,是你。这么早,睡得好吗,昨晚。”
采尔珠已经起来了,正在镜子前梳盘她的长发。晨光映在她的睑上,她显得墉徽而满足。
“前半夜没有睡好,老觉得外面有动静。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
说这话的时候,陆洁盯着采尔珠的眼睛,似乎想从那里看出什么答案来。
“有动静么,陆?我们吉玛山,前半夜都不会安静的。”
采尔珠那黑玛瑙般的眼睛眯起来,于是,那笑意就显得很深。
陆洁坐了下来,她仿佛无意地环顾着四周。
烟头!在一个充做烟灰缸的木碗里,陆洁看到了香烟头。
那是“散花”烟。
不用说了,昨晚来的男人就是于潮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