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被约出来的尹度贤,好脾气装都装不下去,没鼻子没眼地瞪着江桓,又拧着眼睛看宁芷,颇有几分意外,但又毫不掩饰地嫌弃。
在他眼里,只有陆瑶那种能够分清利弊局势的女人才值得男人去喜欢,才有足够的能力站在男人身边。
洲地发生的事,他听得一二,觉得宁芷无非就是有勇无谋的蠢。女人有勇有谋不添麻烦最佳,但凡成为负担,那做一万件事都是白做。
就他这种思想,宁芷后来给出的评论是:活该单身。
“说吧,大晚上叫我出来总归不是见家长吧?”
宁芷瞟他一眼,他倒不知含蓄,两个人就真的对视起来,谁都不让谁。
“麻烦精,你可别勾引我,我一心向善,可不是你身后的男人们。”
没等江桓说话,宁芷率先呛声:“有钱人都这么大言不惭和迷之自信?”
尹度贤仰在椅子上,他还以为她会在江桓面前装乖巧,却不知道她原本就伶牙俐齿。他把玩着手上的杯子,有几分玩味,却也考虑到江桓的情绪,不再揪着这一点不放。
“谈正事,温柔乡在向我招手呢。”
“游车队在水原市的庇护所查到了吗?”
尹度贤愣怔:“哪有那么容易,都不是明面上找得到的人。”
“这事帮我上点心。”
“就这么一件事,你不在电话里说,大半夜把我叫出来?”
江桓不知道怎么开口,父母多年挚友,自己最信赖的阿姨,如今还是父母被害的首要怀疑对象,更夸张的是,光明正大地问行不通,只能在背后做些小动作。
若是多虑还好,若真的是预谋,接下来又该如何是好?他不敢深想,总觉得这一脚伸进去,绝不是浅水滩,更可能是万丈渊。
宁芷不懂他的百转千回,只在意结果:“我们想拜托你查研究院现任主任张怡然。”
尹度贤又是一愣,没看宁芷,目光落在江桓身上:“你要查?”
江桓权当他在震惊,点头:“五年前大火案,疑点太多,她一定知道并隐瞒着什么。”
“你考虑过结果吗?这种调查,她不会毫无察觉。”
“查吧。”
当事人都无所谓,尹度贤一个外人也不能继续推三阻四,起身拍打着袖口:“没什么事,我回去了,你等着电话吧。”
想一想又从口袋里抽出方盒子,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宁芷:“麻烦精,你不知道有钱人会的到底有多少。”
烫金的名片上印着:蔚然集团尹度贤。
宁芷皱眉,这名字越看越熟悉,可具体是哪里又实在记不清,捏着名片的手不免有些用力。
尹度贤将这些看在眼里,嘴角带笑:“不用这么仇富,你男友的小金库也是七位数的,你不妨搜刮一下,也能理解下有钱人都是怎么醉倒在温柔乡。”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用力,挑衅地看着江桓,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店里,留下的两人突觉气氛变得诡异。
江桓摆弄着手上的杯子:“别听他胡说八道。”
宁芷跟着点头,目前还没有深究醉倒温柔乡的心思:“回去吧。”
回去路上,宁芷对蔚然集团还是有些在意,干脆给于城拨个电话。于城估计睡了,声音嗡嗡的,她重复几遍这名字,他才正确地复述出来,连应几次才挂断。
江桓握着她有些凉的手自然而然地塞进自己的口袋,呼出的气在空中变成白雾,也不问她为什么好奇这家企业。
元旦的热闹从早上开始,小区里的小学生放寒假,睡得晚醒得早,天还没大亮,就已经在外边呼喊着玩开。
摩卡睡得不安稳,从空调下的椅子上跳起来钻到她枕边,毛乎乎的大尾巴往旁边一甩,江桓也跟着醒过来。
这段时间,江桓一直占着宁芷半张床。开始的理由是怕她高烧反复,后面干脆连理由都懒得想,洗漱好掀开被子就进去,还特贴心地帮她关床头灯。
宁芷翻身过去把有点冰的手伸进江桓的睡衣,沿着胸膛探到袖口里,那里还缠着纱布。
“现在几点了?”
江桓手臂压在额头上,嗓子带点沙哑:“还有一个半小时才起。”
话音落下,江桓伸手去抓衣服里作怪的那只手,转而又去揉搓她的腰,唇舔吻在她耳朵上。
宁芷不由得缩成一团,也不躲,使劲地往他怀里挤,像要融到他身体里一般。
被子下一团火热,宁芷被揉得面红心跳,倒真的有几分热闹的气息。
以前的军区大院被改建不少,宁芷还是熟门熟路地找到五号楼,这一栋都是老式的三房一厅,重新刷过漆,从外边看倒有几分唬人。
大院以前住不少人,孩子也多,每天个比个,什么都能比,今天谁家的谁长高一厘米,谁成绩拿到第一,又有谁被家长打得屁滚尿流。
宁芷也跟着他们玩,跟他们比,成绩拔尖,可身板却和豆芽菜一样,到初中也才一米五出头。
她妈担心她一直长不高,反而她爸想得开,觉得他的女儿多高都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大不了回家有父母在,没什么好担心的。想到这儿,宁芷的眼睛有些酸,腿跟灌铅一样有些走不动。江桓站在门口朝她伸手:“过来。”
宁芷起先不动,他就不收手在那等,宁芷只能泄气地走过去。江桓的手环着她肩膀,微微施力,能感受到掌下的身体绷得很紧,处于随时随地都会攻击的状态,微不可寻地叹了口气,用下巴磨着她的头顶,鼻尖能闻到洗发露的清香味。
渐渐地,宁芷放松下来,侧靠着江桓:“我有点怕。”
怕不知道怎么面对,怕原谅来得太轻易。江桓的事是这样,她爸爸的也是。明明都是她怪的人,却都是最不该怪的。
江桓静了一会儿,分明猜中她的心思,低声说:“又过去一年了,他在等你。”
和江桓说的一样,她门铃刚按下,门内就有匆忙的脚步声,凑到门前一秒不到门便开了。
宁父站在门侧,双手交叉握着,背有点弯,头发泛灰,眼神仍旧犀利,像安检仪一样在两个人身上来回扫视。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宁芷在这目光下,微呵出声:“你要是不欢迎,我们就走。”
宁父似乎早已预想过她的态度,不在乎地笑,眼角有很深的褶皱,伸手去接江桓手上的袋子:“来了好,来了就好,快进来,外边冷。”
屋子果然很暖和,他准备得很充足。前天上午周康给他打过电话,隐隐地透露宁芷他们会过来,他先是启口骂宁芷不孝女,这么多年都躲着不见他,又开始问周康该准备些什么。
太多年没有好好过节,连需要准备什么都不清楚。空冷的房子里,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两个人再也不回来,能过活就够了。
挂断电话,下午就跑出去买菜、买水果。路过大院外的商店时,看到落地窗上反射出的老人,鼻子发酸。
这丫头,十年了,终于找到家在哪儿了。
家里的摆设和之前没什么变化,客厅的一面墙都是大大小小的相框,一张全家福摆在中央,绕着它挂着的都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勋章,有宁芷的奖状,有她妈妈的舞蹈比赛证书,还有他的各种勋章,都被裱在里面。
家具整整齐齐,沙发套洗得掉色,宁芷想了良久才忆起它本来的颜色是米黄色。房间没有灰尘,不是临时打扫,而是定期打扫的缘故。
“你们坐,我去给你们准备午饭。小芷爱吃辣,我准备做水煮肉片,还有……”
话还没说完,窗外边响起嘈杂声,大嗓门的女声喊着:“今天无论如何,都把这门给我开咯,我不信邪,谁能占老娘便宜。”
宁芷顺着客厅走到阳台边,看见打头的是个老妇,后面浩浩****地跟着四个男人,手里还提着工具箱和棍棒,那架势可不像是来送礼的。
“怎么回事?”
宁父似乎没想到她会主动和他说话,好一会儿没有反应,“哦哦”了两声才反应过来,却是用早已习惯的态度解说着:“前两年大院改建,空出不少房子,被别的人买走用来出租,这妇人姓闫,收租的,来过三四次,那租户不开门,现在是要强制进门。”
不愧是做过刑警,消息打听得非常全面。宁芷不免朝他多看几眼,他手背上竟生出一块老年斑,没记错的话,他今年才四十八岁,还不足以衰老到这个程度。莞尔又想到这十年他的经历,挚爱的妻子因自己的失误而死,疼爱的女儿狠心和自己断绝父女情。再强大的人也抵不住时间的冲击。
宁父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目光,知女莫若父,自然地把手缩回来伸进裤袋里:“我先做饭,茶几上有水果,草莓不是应季的,不知道甜不甜。”
那么多年他还记得她爱吃的所有东西,宁芷强忍着泪目,走回客厅的沙发坐着。
江桓摸她头,像在夸她刚刚表现得很好。
这时,外边又是一阵嘈杂,闫大娘最先从楼道里跑出来,吵吵嚷嚷地从他家窗下跑过,跑两步又退回来,拍他家的窗户。
“快,老宁在不在啊,大事不好哦,死人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