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谁都没再说话。

廊道里传来说话声,男人哑着嗓子嘟囔着:“不就吃两口饭吗,吼吼吼的,还是回去自由。”

踢踢踏踏地走过来,停在牢房门口。这时,宁芷才真正地看清眼前的男人。

这个男人个子不高但很壮,眼窝很深,颧骨很高,有点像猴子。来人也没意识到江桓和宁芷醒过来,目光相对时,被吓了一跳,马上又恢复凶相:“呦,醒得挺是时候。”

宁芷看眼江桓,莞尔一笑,转过头,茫然地看着猴子脸:“我们现在在哪里,为什么把我们关起来,能不能放我们回家?”

言语之中,都是懵懂不知事。

江桓推了推鼻梁上的平光镜搂着宁芷往后退,晦涩地看她一眼,她心领会神地回搂着他,尽是惶恐之态。

猴子脸叉着腰笑着:“这里可是好地方,你就别回去了,你看你这男友身无二两肉,跟着哥哥,哥哥给你安全感。”

江桓作势摇头,搂着她朝后退:“大哥说笑了,我女朋友我自己保护。”

“就你?”猴子脸不屑地呸了一口,“我一个手就能把你掀翻。”

他还要继续说,外头又有响声:“快来,凉的处理好了,送去料场。”

猴子脸远远地应着,猥琐地看眼宁芷,满面下作:“等着老大疼完你,换哥哥疼你,你就知道你男友就是块棉絮,中看不中用了。”

猴子脸踢踢踏踏地走了,这块地又没了声,宁芷看眼江桓,他手指正无意识地敲在裤线上,又是在思考。

这一次,宁芷反而好奇他在想什么。

“我很好奇――”

“什么?”

“我看着这么弱吗?”

宁芷呆滞地看着他,原来他思索这么久,是在想这么没有营养的问题。

他是不是棉絮,她心里清楚。

宁芷抬手把江桓绿大衣的毛领子拎起来裹住他的脸,又把他落下来的头发捋顺:“萌是真的。”

留下江桓在原地回味这个字,她已经起身挪到铁栏门口。铁栏外有一条不算宽的走廊,黑漆漆的没什么光,牢房改装前应该是厂房的宿舍。

铁栏杆有十厘米宽,不够头围,铁门上的锁是原始的钥匙锁,用点方法打开不是问题。他们所在的房间在走廊最末端。

左侧的廊道到底有多长,因为角度问题看不太出来,如果其余四间房都和他们所在的房间一样大小的话,意味着这条廊道至少有二十米长。

走廊尽头堆放着柴火和粮食,门也在那头。开锁到跑到门口的时间大概需要一分半钟,这其中不包括打开另一间房的锁,如果加上打开另一间房的锁,那么危险系数更高,预算的时间要多出三分钟以上。

可还不能够获知范湉夫妇的位置。

“喂,喂。”

一只灰色的手臂从隔壁间的铁栅栏伸出来,朝宁芷挥动,看不到对方的面容,但声音确实很疲惫。

“小远阿妈?”

那条手臂嗖地抽回去,又更快地从离她最近的口子伸出来:“你怎么认识我家小远,他还好吗?”

“他很好,他在等你回家。”

“回家?”小远阿妈迟疑,忽而哭起来,声音呜咽悲怆,像凝着巨大悲伤的泡泡,被戳破后瞬间倾泻而出,“回不去了,我再也回不去了,我有什么颜面回去呢?”

她话没说完,宁芷便明白是什么意思,这地方不是供人白吃白喝的地方。她回头看江桓,他起身走过来,揽着她的肩膀,用力地捏一把,声线低沉,重复一遍:“小远会一直等你回家。”

不出意外,墙壁那头哭声更甚。

大约过了两分钟,她才止住抽泣,抓着栏杆的手,更用力地往外伸,羽绒服袖口蹭上去,露出的小臂上都是紫青的掐痕,骨头突出,皮肉不剩多少。

“我要活着出去。”

宁芷担心她动静太大,把人都招进来,反而会更麻烦:“你冷静一些,我们一定能带你回家。”

小远阿妈冷静下来,才想起当前最重要的问题:“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水原市公安,我们的同事在拉尔失踪,初步确定人应该在这里。”

小远阿妈脸上带笑,又想起老公那张酣然的脸和小远一声声的“阿妈”,他们现在肯定像江桓宁芷一样,担心她的安危,可她还能回去吗?

下定决心一般,她慢慢开口:“我知道这里什么时间看管最松,可我们跑不出去的,锁打不开,这里是哪都不知道,跑出牢房也跑不了多远。”

“锁和车的问题你不用担心,先告诉我,什么时候看管最松。”

“他们杀人的时候。”小远阿妈接着说,“他们杀人时,怕出意外,所有人都会去那边待命。”

宁芷感到恶寒,压着心底的惧意,问她:“你来这里多久了?”

“也没想着能出去,没太算,估计十多天了吧。”

“这期间你见过一对夫妻吗?我的同事和她丈夫。两人三十多岁,都戴眼镜,文质彬彬的。”

“见过,来的时候遭了不少罪,被打得不轻。”

“他们怎么不在这里?”

“三天前他俩身上发炎,怕传染被转移到后边那房子里了,说是敷药呢。”

宁芷一顿,光是听就已经将他们遭罪受苦的模样想象出来。来的路上老马袭击过人,皮肉之苦定然少不了,加上现在天气这么恶劣,但凡有点伤口不及时处理都会恶化。

可在这里发炎的话,根本不会得到好的治疗,已经过去这么多天,是生是死根本无从知晓。

肩膀一痛,宁芷转头看始作俑者江桓,口气不善:“你干什么?”

“这里的人想要的是器官,做手术的人必然很专业,消炎杀毒的药不会少,况且……”他附在她耳边轻缓地说,“那种情况下,也许少吃点苦头,不是吗?”

他说得不无道理,小远阿妈虽然没受到殴打,可遭受的身心折磨不轻。宁芷也是女人,自然清楚阿妈的感受,不然又怎么会生出不会再回家的念想。

那头久不见声音,宁芷小声地叫她,没有回应,连续叫几次,那头才又有回应。

“不好意思,我有点累。”

“你刚刚说,杀人时看管会松懈,可怎么确定他们什么时候杀人?”

“快了,再不杀,估计他们老大就要发火了。”

“他们老大是什么样的人?”

“人?”小远阿妈的声音拔高一个度,“他怎么可能是人,那就是个禽兽,禽兽都不如,是个变态,神经病。不不不,老大还不算可怕,老大的女人,更可怕,她是魔鬼,是怪物!”

宁芷听得有点糊涂,来的路上也只知道他们这里只有一个管事的,现在怎么又多出个女人来。

既然老大有女人,依照女人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性格,老大又怎么会明目张胆地对绑来的女人们做苟且的事?

“你不会相信的,强**们都是那女人指使的,那女人想让我们心死,让我们不再逃跑。”说到这里,她又是一顿,嗓子趋近嘶吼,“她是恶魔,你要倒霉了,她会让你男人在旁边看着的,看着你怎么被凌辱,她要让所有人都生不如死啊!”

小远阿妈魔怔一般不停地强调着:“你要倒霉了,你要倒霉了。”

声音像破锣一样,不停地回**着,精神状态已临近崩溃。

宁芷顺着铁栏杆滑坐在被褥上,瞬间有些茫然,来之前已预料到这种方式救范湉很冒险,可没想过会把自己和江桓搭进来。

她不能想象来过这里的人都经历过什么,连她都不能保证能否活着离开这里,要怎么救人?

小远阿妈无非是吊着一口气在活着,还在挂念着等她回家的小远,恐怕熬不了多久。

从小远阿妈的话里能知道,范湉夫妇在这牢房的后边,很大的可能就是在距离对方手术室不远的房间里。而今晚他们会有手术,人会聚在那边。

她和江桓有足够的时间把小远阿妈放出来,找个地方躲起来,再去救范湉。

行得通吗?宁芷将整个过程在脑海里过一遍,总觉得漏洞百出,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