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到什么一般,去摸衣兜里的手机,对方竟然还没把手机拿走。
看起来对方很自信,认为即便有手机,也没人能从这里带走人。
手机的信号满格,她划开通信录给于城发短信,删删减减地不知道说什么,地址在哪里她根本不清楚,但还是快速地把此时的情况发了过去。
紧接着,一条短信进来,点开竟不是于城发过来的,是楼鱼。
他的信息和平时的话一样多,说他已经抵达洲地了,正准备去酒店找她,让她准备好欢迎他,不然休想知道照片的事情。
短信是昨天夜里十点发过来的,那时候他们在有屏蔽仪的车上,信息进不来,此时楼鱼应该知道她被抓走的事,估计又要在于城他们面前撒泼打滚了。
她将于城的话转述给楼鱼,让楼鱼想办法找到地址,又叮嘱他不要和于城他们起冲突,才把手机装回口袋,抬头就见江桓正看着她。
宁芷先忍不住开口:“楼鱼到洲地了,我之前拜托他查游车队和H的照片。”
“你不用和我说这些,我知道你们在说事。”
宁芷低下头,嘴角一扯,自嘲一般:“是不用,可我想说。从我妈去世开始,我离开家自己过活,我爸的同事们找我谈心让我理解我爸这么做的苦衷,说错不在他,他只是想救我妈,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再不济在大院孩子前把我当作反面教材,让他们不要成为我这样的养不熟的白眼狼。后来媛媛的事也是,也有人和我说,错不在我,是坏人太坏,我是死里逃生,更要坚强活下去。可背地里却说为什么死的不是我,说我和谁在一起,谁倒霉,你也是,媛媛也是。所以,我真的没错吗,如果我从没怪过我爸,始终在家庭中成长,如果我没有遇见媛媛没有遇见你,更没有所谓的问题治疗,那我们不是都好好的吗?我错了,我们都做错了,这里的每个人都错了,没错的人只有楼鱼。”
宁芷指着手机屏幕里的那条短信,眼睛发热:“楼鱼什么都不清楚,就被牵扯进来。他帮我,是因为你是他朋友,更因为媛媛曾和他表白过,但这是一厢情愿的事。我和他说过很多次,可他永远一副吊儿郎当、听不进去的样子,可我见过他在媛媛墓前哭,楼鱼的心像豆腐那么软,他什么都没错,可我还是拉扯着他走进这个怪圈。”
一口气,仿佛说完了前半生的所有,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来,手掌用力地擦过脸,可泪却一直止不住。
宁芷声音哽咽,说:“楼鱼太好了,好到不想他被任何人伤害,包括我。”
江桓揽过她的肩裹在怀里,嗓音沙哑:“我知道。”
这五年的陪同,她和楼鱼都看得真切。可正因为这些,他们才会默契地保持着朋友的距离。
即使江桓一辈子不出现,她的心里也不会再住进其他人,楼鱼比谁都清楚这点,即使在一起,可能也只是同眠共枕的同床异梦。
晚些时候,走廊那头的门被打开,呼呼的冷风吹进来,夹着些许的雪花。进来的人大概又是猴子脸,他走路鞋底沉,脚步声停在距离宁芷他们一间之隔的房间。从打开铁锁的声音推断他进的是第四间牢房。
紧接着响起小远阿妈痛苦的尖叫声、闷闷的扑腾声、“啪”的打脸声,猴子脸恶吼:“死三八,老子现在睡你是给你争取活着的时间,别不知好歹。”
接着便是衣服和被褥间细碎的摩擦,尖叫一声压过一声,化成喉间的呜咽,她似乎不再挣扎,只是不停地求饶。
男人哼哧卖力地吼喊,成了这一排牢房里唯一的声音。
宁芷压抑着喉间的呕吐感,手指用力地抠在身下的被褥上,脸色惨白,这里是真地狱,能活着出去的也都被生生剥掉了一层皮。
隔壁房间地动山摇,却没坚持多久,很快没了声音。猴子脸走出牢房,不痛快地啐一口:“真他妈没劲,跟死鱼一样。”
重新上锁,猴子脸朝着宁芷他们这边走过来,他上身光**,变形的肌肉看着像个猩猩,身上是狰狞交错的疤痕,覆着一层新鲜的抓痕。
猴子脸见宁芷盯着看,还特地抖动了两下胸肌,大笑着:“小妹妹,你别急,等老大疼完你,哥哥就让你舒服舒服。”
人渣!宁芷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把头上黑色的卡子握在手心,只想拿它戳进他的脖子。
身后的江桓稍稍用力地捏着她的手骨,把她手上的发卡抽出来夹在指缝间,摇头示意她冷静。
好不容易吞下一口气,宁芷紧绷的神经慢慢缓和下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猴子脸。
猴子脸被她看得心花怒放,脑子里都是花白的身体被他压在身下喊哥哥的声音。
这时猴子脸突然想起正事,直拍脑袋折回隔壁牢房,提起地上的大盒子,往趴在被子上哭的小远阿妈身上狠丢了一个塑料袋子,两个馒头和一包咸菜从里面滚出来:“赶紧吃,今晚上就指你了。”
又回到宁芷他们房门口,猴子脸提着两袋馒头,朝宁芷招手:“小妹妹,过来哥哥这边拿吃的。”
宁芷硬着头皮起身,挪到铁栏杆处,猴子脸把手往后缩,戏谑地逗弄她:“怎么办啊,你手不伸出来,都拿不到呢。”
她拧着眉头去看那两袋吃的,真想把馒头整个都塞到他嘴里,却还是消停地把手伸出去。栅栏蹭过袖口,她羽绒服被撸上去一截。
猴子脸凑过来,伸手握住那截透白的手臂,边用指腹在上面刮着,边猥琐地笑着:“小妹妹皮肤真不错,一会儿多吃点,饿着你,哥哥心疼。”
宁芷翻过手腕拽住馒头袋子,稍微用了下力抽回手。猴子脸讨了没趣,摸摸鼻子也不多停留,转身往外走,反正未来日子多,她肯定有告饶的时候。
袋子里有四个馒头两包咸菜,馒头被冷风吹过,不是热的,但还没达到冻馒头的程度。
宁芷连着几天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饭,从昨晚到现在更是,但是她一点胃口都没有,这个地方她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江桓撕开一包咸菜递到她手上,又攥着自己的衣角去擦那截手腕:“要想救人就必须保存体力,今晚我们就走。”
宁芷目光从手腕移到他脸上,一愣,然后笑着说:“我又没事,你眼睛红什么?”
江桓摇头,平光镜下一双桃花眼红得更甚,把馒头拿出来递给宁芷,空出来的那只手反复地摸着那截手腕,深怕猴子脸给她留下什么阴影。
好一会儿,两个人谁都没再说话。江桓起身过去栅栏边,声音不算太大,在叫小远阿妈。
“今晚他们要杀的人是你吧?”
话音一落,宁芷仿佛也明了这个答案。从小远阿妈刚刚说的话,再加上猴子脸说的话,基本可以确定是她。
小远阿妈拢着身上的羽绒服,倚着墙坐起来,身上还有股黏腻的臭味:“你们是好人,今晚无论如何一定要和朋友一起离开。见到小远帮我告诉他,是妈妈不乖走丢了,但是妈妈是真的爱他,让他乖乖地听爸爸的话,好好地长大。”
“这些话,你可以亲自和他说。”
小远阿妈突然笑出声:“亲自?你们是没见过吧,进了那间屋子,没人出来过,身体里的东西掏空了不说,死了都不留全尸,拿去粉碎喂猪啊。我拿什么亲自回去和我儿子说话?”
“你见过那间屋子?”
“一会儿,你们也能见着,上厕所会路过。我见过一次,进去的人叫得太惨了,没有麻醉,就生剥皮。”
“我同事和她丈夫住在那间屋子?”
“不是,是隔壁。离得近,我昨天看到他们还在躺着,女的快好了,男人估计还要几天。”小远阿妈吸口气,“到这儿的人,估计也没几个想着还能回去的。今晚无论如何,你们都要走,不然就没机会了。”
风雪太大,卷起来一层白雾,打着远光灯还是看不清楚前面的路。陈相正尽量把车开得稳些才能确保不打滑。
坐在副驾驶的楼鱼不停地催促着:“开快点,再快点。没听到吗,天黑之前必须到!”
于城皱着眉头,不满地瞪着杨路电脑屏上的红点,之前信号被屏蔽仪弄得断断续续的,他们全凭推测往前开,信号是五个小时前恢复正常的,好在方向没错。出了蒙古边境,距离目的地还有五百公里,时速一百五也要四个小时左右才能到,况且暴雪天,时速根本达不到一百五。
“还要多久?”
“可能要六个小时。”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这个季节五点左右就会天黑,于城他们根本无法确定所说的晚上杀人具体是几点,必须要更早地提前准备。毕竟那里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都是未知。
车厢里的扩音器里没了宁芷和江桓的声音,静得只剩下车里几个人的呼吸声。杨路手一刻不离电脑,不敢有一丝松懈,毕竟关乎着那么多条人命。
就在昨晚,江桓从外边回来,交给他一个豆子大小的窃听器,还兼备追踪功能,能防水和防震**。他以前做黑客时,听过它的厉害,但一直没见过实物,觉得特别新鲜,但万万没想到自己不仅能见到,并且还用上了。
但是却用在这种场合,还是用在好友宁芷身上,还是这么紧急的事。
那点新奇劲儿,根本抵不过现在的压抑感。他们所说的每句话,经历的每件事,光凭声音就能辨别出是什么样的形势。在他眼里,只用漂亮能干就可以形容全部的宁芷,竟能承受着这么恐怖的事,太出乎意料。
楼鱼翻着手机上的那条信息,想起宁芷对江桓说的关于他的事情,拳头握得更紧了。
开始是因愧疚而生的帮助,一直在路上,心心念念着要抓到H,让一切回归正轨。再然后,怕宁芷受伤,想在她身边,想要无论去到哪儿都知道有个家在等他回来,久而久之,反倒成了习惯。
她说他的心像块豆腐。那姑且就是块豆腐吧,事情了结后,大家都回到原本的位置上,也挺好的。可莫名的烦躁,让他坐立不安。
他一肘捶在车窗上,压低嗓子对陈相正说:“你坐过来,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