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发布会还是开了,没办法,网上的风暴让公安局的每一个人都开始感到胆战心惊。会开的时间很短,仅用了十分钟。关于谢虹,李涧峰宣布。市纪委高度重视网络上的揭发和评论,已经委托公安局纪委全面开展调查。关于省人事厅副厅长儿子的案子,他指出,不管当事人有什么背景和什么身份,公安机关一定会秉公执法,绝不姑息。
这样的发布会对记者们来说当然是不解渴的。李涧峰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得出不满,但他不想多说,也不能多说。发布完毕,他起身往外走,听见背后有人故意高声说道:“这样的官话还不如不说,你们以为老百姓会满意吗?”
他一时忍不住了,不顾老丁扯他,转身又站到了台上。全场一下子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他突然地镇静了,把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
“这不是官话,而是一个政府机关负责任的话。我,我们公安局党委一班人,我们公安局大多数民警,和大家一样,和广大人民群众一样,痛恨贪污腐败,痛恨询私枉法。如果我今天的答复群众不满意,我会一次一次地来答复大家,直到大家满意为止。”
说完,站定,坦然直视会场上的人群。人们不作声,会场一片寂静。李涧峰转身就走,身后的寂静依然。
刚出新闻发布厅的门,调到震动的手机在裤子口袋里颤动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是刑侦支队老冯的电话。
“案子有眉目了?”他接了电话,劈头就问。
“先别管案子,”老冯急火火地说,“老爷子接了个电话,和人吵了起来,一下子就晕过去了!”
李涧峰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他吼一声:“老冯,我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老家伙没完!”
“我自己跟我自己都没完!你快去医院吧!”
来不及换下警服,李涧峰开上车就往医院赶。路上王婉琴也来了电话,说老爷子不要紧,现在已经清醒了。李涧峰挂了电话突然想,为什么她倒先知道消息而且先赶到医院了呢?莫名其妙。
赶到医院,在观察室门口又惹了一肚子气。
李涧峰想从在门口站着的一堆人中间挤过去,有人在他身后冷冷地说话了:“警察你就可以耍特权啊?”
李洞峰一惊,也没看清说话的人,连忙解释道:“抱歉,我看个急病人。”
“谁家的病人不急呀,医院都不让进,你凭什么进去?”这回看清了,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冷冷的眼神在镜片后面盯着李涧峰。
李涧峰的火腾地就上来了。可是.看看周围人明显偏袒的沉默和年轻人挑衅的目光,他只好咬咬牙,转身走开。
回到车上,正脱警服,王婉琴的电话又打进来了:“你怎么还没到?”李涧峰一下子爆发了:“我让人家给轰出来了!我这个警察现在是过街老鼠!”王婉琴明显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才说:“算了算了,你上院办,找林主任,让他带你过来。”
“不去!”李涧峰大喊,“我还没让人家说够啊?”王婉琴气恼地说:“耍什么小孩儿脾气。好吧,反正老爷子吵吵回家,我们家里见吧。”
出来得匆忙,李涧峰没带便服,他就这么穿着白衬衣在车里坐着,呼呼地运气。天是有点冷了,光穿件衬衣还有些凉。愣了半天,他发动车子拐出停车场,由于打喷嚏,差点撞了车场的门柱。
他回到家里的时候,还是连连地打喷嚏。前妻瞪他一眼说:“怎么了?想传染人家呀?”恍然间口气竟有些当年的味道,让李涧峰愣了一下,也差点脱口而出些当年常和对方调侃的话来,一愣之间.才想起现在物是人非,耳鬓厮磨的事儿早已是不堪回首。
赶紧去看父亲。老爷子倚在**,嘶哑着嗓子说没事,累了,躺一会儿就好,他还得回刑侦支队去。可是李涧峰从老人的眼睛里看到了一股怒火,压抑着的怒火。他小心翼翼地问:“您到底是怎么了?我听说您接了个电话?”
“谁告诉你的?嘴真快。”
原来老人接的电话,竟然是那个被扎死的小子的父亲,省人事厅的魏副厅长打来的。
“他?您还认识他?”李涧峰很惊讶。
“他当年是我的徒弟,跟我学痕迹。”老头儿说得轻描淡写,李涧峰却恍然想起,是曾经听说过父亲有个学生,后来中途转行。他想得到,这一定又是个很俗套的见异思迁的故事,没什么可多说的。可是世事轮回.这家伙却又以这样的身份和当年的老师联系上了。这个电话的内容可想而知。
“接他的电话,我就想起了谢虹,这儿,就疼。”老人拍着胸口,痛心地说,“当年虽说有点好高鹜远,可人还是好人啊!是我从基层派出所千挑万选才调上来的啊!”
老头儿的声音低下去了,头也垂了下来。李涧峰吃惊地叫:“爸?”王婉琴过来看一眼,小声说:“是止痛药起作用了,让他睡吧。你别以为他是好人,没这个药顶着他就……”
李涧峰叹口气:“麻烦你了。”前妻看他一眼,没接他的话,把他拉到客厅,才告诉他:“你和你们陈局长通个信儿,魏副厅长给爸打电话可放了狠话了,说是他儿子的事处理不好就别怪他不讲情面。好像你们局正和省里要编制?他的话里可是有点什么意思。”
“什么玩意儿!”李涧峰骂。
“老爷子还说了,他的模拟大家都认可.可是上检察院法院不行.所以这两天大家都上街找目击证人呢,他说肯定会有人看见什么的。也就是说,有人可以证明那个大学生应该是正当防卫,当然,可能有点过当。”
两个人悄悄地在沙发上坐下。老人睡着了,轻轻的奸声平稳但是显得有几分虚弱。他们静静地听着,仿佛一时间都回到了童年。李涧峰记得,父亲睡觉总是打蔚的,只是那时的妍声远比现在要大得多,而且显得强壮。母亲说,是父亲太累了,上了案子就是黑天白天地连轴转,案子破了就只有睡觉。每逢这时,母亲就把小涧峰和姐姐轰得远远的,连常来李家玩的小婉琴这时也不许进门了。而那时的小婉琴,天真烂漫,她只觉得李叔叔的呼噜很好玩。
“那会儿,我爱去你们家听叔叔打呼噜。”王婉琴悄声笑着说。李洞峰看她一眼,也笑:“你呀,什么事都与众不同,太特别了。”“你后来不就爱我的特别?”“可再后来你的特别就……”
李涧峰不敢往下说了。.王婉琴也不再接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