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母亲特地在宋影之出嫁之日,把他叫到跟前嘱咐道,“代儿啊!影之嫁出去,得随夫家的,我们宋家家道不如张家,你去他们那,不得胡闹,更何况以后影之还要为人母呢!不能欺负影之,何况她有了夫婿,我们要有礼,莫要太亲密,失了大体”
宋影之已不是宋小妹,他宋代也不能与她打闹了。
真悲伤。
出嫁那天,宋代想和宋影之打最后一次架,气冲冲的想去没事找事。
大力跺脚向宋影之房里走去,大力掀着珍珠帘,珠子碰撞摇摆得叮当响,宋影之闻身回了头,望向哥哥。
宋代一时愣住了,看着上了胭脂粉黛的面容,眉目比以往更加有神采,螓首蛾眉,仙姿佚貌。
宋代被惊艳了半天,晃不过神来。美得俨然不是他的宋小妹了。
“哥哥!”宋影之朱唇轻启,声色温柔,像是要与他好好告别一样,言语温和。
“我我本来就只想来……看看你”
“影之也是呢,去张府前,想再看看哥哥”
“哈哈是阿,我怕以后见不大到了”
宋代哽咽了一下,很快就大笑着,把酸意咽了下去。宋影之见他这幅样子,也为之动容,但很快又掩了脸色,活泼着问他,“哥哥你看,我今天这样,好看吗?”
大红嫁衣,美艳至极。
“不好看”
宋代一如既往,死不承认,口不对心。宋影之早知他会如此回答,撅了撅嘴,没有理会。
府外响彻云霄的喜乐声,越发近了,宋代闻声,急急一骂,“我本来是要找你打一架的,怕误了你吉时,这次就放过你”
宋影之勾了勾嘴角,媒婆走了进来,要把她的大红盖头盖上,宋代伸了伸手,出声道,“我来吧”
媒婆一愣,怎么这新娘子的闺房还有男人,眉毛一挑,有些鄙夷。
宋影之正了正声道,“他是我亲哥哥”
媒婆放了下心,明白了,就退下,盖头让给宋代。
亲哥哥也一如既往的不靠谱,动作也够慢的,还盖得乱七八糟的。
宋影之气得跳脚,抬头一看宋代那个笑的,跟以前捉弄她成功时的笑一模一样。
媒婆看不过去,也怕误了吉时,又过来给新娘子理了理妆容,盖好盖头,牵着新娘子的手就要送上花轿。
外面有一个如玉公子,俊俏郎君在等着她呢,她按耐不住,心是雀跃着。
这边宋代没有跟出来,只是坐在宋影之的房中,不明心绪。
以后少了个人欺负了这是……
叹了口气。
阿翎翻身下马,握着宋姑娘的纤纤柔荑,慢慢把她送进了花轿。
缓缓进了,稳稳坐着,掀起一点红盖头,再悄悄揭开小轿帘,正好对上骑着马刚跟上来的宋代。
“其实吧……你今天不会不好看,是很好看”
宋代笨拙的夸着她,像在解释,又像是讨好,在逗她开心。宋影之不经泪目,看着从小到大吵闹一块的哥哥,来了一句口对着心的夸她还真不适应。
你宋影之嫁为人妻,可还是我的宋小妹!
宋代抿了抿唇,抬头看了看眼泛泪光的宋影之。
“攸中……攸中,醒醒,你怎么会躺在后山上?你娘呢?”宋代端着姜汤进来,见攸中醒来,来不及放下,就问着一连串的问题。
攸中睁着眼,望着床铺幔帐,偏头一看,忍不住挺身确认是真的舅舅,忍不住哭喊起来,“我娘死了……”
宋代手上一抖,滚热的姜汤倾倒一边,撒了出去。
“你说什么?攸中……攸中,你是魔怔了吧……攸中”
攸中哭嚎着,已经泣不成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宋代仍是不依不饶的逼问着。
怎么会呢?死,这种事情怎么能开玩笑呢?
不过年前确实有些蹊跷,宋影之嫁出去以后,他就辞家去广州经商,年前回来看望双亲,又想去看看攸中和宋影之,但却被拒之门外。
说是什么不太合规矩,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各种说辞推脱。
如此漏洞百出的言辞,宋家人也无心又无意没有发觉什么不妥,毕竟他们是娘家人,何况宋家与张家相比,也没那个身份,没那个权势,哪能要求这个要求那个。
宋代生意单子繁多,还有要事缠身,也没来得及怀疑,就忙着赶回广州。
这几天生意歇息了一阵,宋代就想着回来了,顺便上了后山去看看爷爷。
就这么左顾右看的,看到一个躺地上的小孩尸首,没有草席卷铺盖,就这么**在外。
宋代想着算是做好事,给自己积德,更何况小小年纪就怎么去了,还没个好死法,投不了个好胎。
而他不忍暴尸荒野,伸个手就能救个人,救赎一个厉鬼,一大好事啊!
但翻过这孩子的面容时,宋代大惊失色,这……这是攸中,他的小侄子攸中!
忙试了试他的鼻息,微弱得不行,额头也热得发烫,蜷缩着身躯,紧紧皱着眉头。
伸手触到他的衣裳,湿得发冷,地上的泥土散发着雨后新鲜的味道,好似昨夜下过雨。
转头撇到跟攸中躺在一块的尸首,卷着铺盖,露着头颅里头的虫子蠕动着似乎向宋代打招呼,味道与模样令人作呕,恶心至极。
宋代干呕了几下,抬手捂住口鼻,刻意避着引起不适的旁物,盯着攸中看着。眼里满是心疼。
恐怕他再来晚几步,他小侄子的魂魄就要被黑白无常索走了,想着就后怕。
“帮我查一下张家近年发生的事,倘若真是我猜测的那样,我饶不了他们……”宋代坐在客厅里,打着电话,说完,狠狠挂断。
“舅舅”
攸中调养了几天,喝了几次舅舅熬得辣死人的姜汤,就直下床要蹦哒,仆人拦也拦不住。
这会就光脚跑到客厅,见他在打着电话,就躲在了墙后,待宋代挂了电话,伸头探脑着,叫唤着舅舅。
“攸中,快过来,哎呦小祖宗光着脚不行啊……会生寒气的,更何况你这还发着烧呢!”
“我不烧了,舅舅你摸摸”
小手抓着宋代的大手掌就要往自己的小脑袋上拍,傲气着,自豪着,“诺,真的不烧了吧!”
宋代被他逗笑,刚刚一肚子的气瞬间被这孩子赶跑了,再冰冷的性子也会被他融化得不行。
再看着攸中这越发和宋影之一样的眉目,宋代时会恍惚着,他的宋小妹,
“赶不回去,我在这还有事情,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工厂刚起势头,这单子很重要……可我”
宋代拿着听筒,与电话里头的人争得面红耳赤。
“舅舅”攸中喊他,“舅舅赶紧先回广州,娘的事情,攸中心里有数!”
宋代挂断电话,把攸中抱到怀里,伸出食指轻点了点攸中的头。
“哎呦,攸中这么厉害”
一个十岁多的小孩,心里能有什么数呢?
宋代不以为意,不过确实要先把广州那边的事务处理处理,再回来也不晚。
“好,那舅舅先回广州,留下几个阿姨和伯伯照顾你,你娘的事情,等舅舅回来就办。”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攸中握了握拳头,表情突然阴狠起来,宋代愣了愣,也跟着握紧拳头,是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座宅子是宋代爷爷私自留下给宋代的,爷爷生平很宠宋代,宋代也十分敬重爷爷。
宅子靠近后山,爷爷所葬之地,宋代每年回乡祭拜,就会顺便住在这座宅子里。
奴仆是宋代向母亲要的,从家里叫过来的,西姨,林姨还有方叔,负责清扫这座宅子,他回来时好伺候他。
让他们长住在这,一是清闲,他们都是伺候了爷爷一生的人,无儿无女,离了宋府又不知去哪里,干脆就在这里能让他们歇息更能养老。
况且他们是对宋家忠诚至死的人,会照顾好攸中的。
宋代回广州前,去看望了家里,母亲与父亲两鬓白发,看见他仍是欣喜不已,宋府也难得热闹起来。
宋代试探的问了母亲,“母亲,可去看了影之?”
“张大老爷病怏,不敢打扰他们。张府规矩严着,不敢见,也见不到”
宋代于心不忍,不忍告诉他们攸中出现在后山,更没有说出宋影之的事情。
人之老矣,儿女双双不在膝下承欢就罢了,还出些难测之事,已是折腾不起了。
攸中大了几岁宅子里就待不住了,白天总吵着要出去。白天在后山玩,总会捡到一些石头。
路过赌石坊,一个长头发衣服破烂的人就会招呼他过去,叫他把手上的石头卖给他。
攸中看他雌雄莫辩的外形问了句,“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男人咯!就头发长了点!”
“你叫什么名字?”
“长发鬼”
“你要这石头干嘛?”
“赚钱”
“能赚大钱吗?”
“当然,你要不要跟着我做?”
“那赚大钱之后,能杀人吗?”攸中抬高着头,问题很是尖锐。
那人顿了顿,望着这个孩子,不敷衍的,而是很正经的同他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怕不能杀人”
“我要报仇”攸中说。
“哈?报仇,那你就好好给我捡石头”说罢,就晃着身子走进坊中,不理会身后口口声声说要打死打杀,要报仇雪恨的小孩。
“你看那个身影好像是攸小少爷”张府的一个家丁指着远处攸中的身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