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炮火声激烈的响了起来,离斜坡阵地欲发逼进,众人都严阵以待,枪口一致对着传来声音的方向,竖起耳朵,随时准备射击。

过了一阵,树林中窸窸窣窣的动静响起,竟是涌进了越来越多的日军,向斜坡前进。

众人屏住了呼吸,都架好了的枪,如同箭在弦上,待一声令下,猛烈攻去。

阿足抬起手,比了个准备射击的手势,“突突突”,二三挺轻机枪连发,阿足与铜七持着步枪瞄准击射。

敌人猝不及防,赶忙调整状态进行做战,有的来不及防御撤退,可胸膛就暴露在敌前,被机枪一扫,就已饮弹倒地。

铜七他们依靠地形地势,占了上风,但敌人也不甘示弱,堪堪冲上前也不怕死,活活就要向铜七他们打上几枪,“彭彭”迎面而来几颗子弹,铜七躲避不及,阿足及时伸手把铜七头摁低,恰好逃过一劫。

没来得及感谢阿足,铜七就瞄准刚刚对着他射击的敌人,回了个礼,不偏不倚,正中命要。

“漂亮”阿足夸赞。

阿足与铜七他们一打一个准,营里弟兄生猛如虎,虽说枪法不如二人,但一个也没落下,一个活生生的都没少。

没一会儿,敌人全部阵亡。

阿足与一众人以为能清静了一会,但过一阵,又涌来一批敌人,一波刚平一波又袭。

更多的敌兵后续加入,应接不暇,又是一阵不停歇,步枪夹着机枪声,连番扫射。

但铜七他们寡不敌众,如此下去且弹药恐怕要不足了,只能放弃第一道,防线退至第二道。

“撤,撤”平丘道,“预备手榴弹”

众人应声,都掏出手榴弹,拔开引线,将弹抛出。

“轰,轰,轰”巨响如雷,底下敌人被炸伤过半,在尘沙飞扬,坡土塌平的掩护下,铜七他们转移至第二道防线,各自在空**民房间隐蔽起来,这块地区早在战前就已疏散群众了,楼房间空无一人,只留着带不走的大物件和不值钱的东西。

阿足和铜七一块,平丘和之前总爱开玩笑的老兵一块,其余人双双也一块,两两隐蔽,互相协作,交叉配合作战。

没一会敌军又逼进了民房,坡前一战他们似乎没有长记性又似乎长了记性似的,持着枪,几个小兵在前,走近民房前试探。

后头跟着的兵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左右上下的看两侧的楼,没有进去,生怕中了埋伏。

“看爷爷我不好好教训你们这帮小兵蛋子”

阿足低着骂了声粗,边听着敌军的脚步声,判断合适的作战方位时机,铜七在后头,被他护着,啥都看不见。

但他隐隐觉着有些不对劲,随即以他方向袭来的一击炮弹稳稳当当的落在了阿足和他所藏的民房。

他们所闪在的一面墙轰然倒下,留下半截墙根,铜七第一反应就是带着他往后面跑去。

两列楼房忽而在敌人的大小炮的猛轰之下,俨然只剩断垣残壁,铜七带着阿足藏在半截短墙下边。

日军作战的手法是一贯的,与一段建筑就轰炸烧毁,再派步兵上前清理扫**。

这边铜七与阿足的民房遭到炮弹轰炸之后,步兵前来查看情况,阿足示意铜七小心转移至前方残壁,在敌军死角区前去无声杀死步兵。

无声,便不能用枪,用刺刀。

铜七借外边敌军还在轰炸的炮弹一声一响,闪至死角。

但也在炮弹声响中,步兵脚步声轻不可闻,这点帮助到他,但又是致命的一点。

靠运气了。

铜七把脑袋靠在墙根之下,听着步兵脚步,一边静数。

一,二,三……

心跳得猛烈,他全神贯注,毕竟这一念之间,就可决定生还是死。

步兵倒是混然不知,只持着长枪一路挑拨着炸落坍塌的楼内乱物,不放过一处敌人可藏身的地方。

而他,也不会放弃这个绝佳机会。

刚刚一刻还左右查看的脑袋这时已被铜七按在地上,刺刀插进喉咙里头,无声无息,就断了气。

铜七拔起刺刀的时候,血四处溅起,继而如同涌泉般,源源不断喷涌而出。

杀步兵的手段残忍,但这般拙技实在比不上日寇对我们同胞做的千分之一。

日军折磨人的做法,简直是惨无人道,毫无半点人性。

形同人样,但行已不是人可为之的,已是成了一台杀戮的机器了。

铜七还在营里头接受训练的期间,就帮着绷带所管的留洋医生新美提着治疗器材去了所里看过那些被折磨过的弟兄。

新美剪着短发,稍稍带点口音,中文基本还是流利,生得很美,做事也干净利落,能力很强。她是英籍华人,留洋期间学过顶级的医疗手法,被中央邀请回国,帮助军中一些伤员的治疗。

铜七踏进营中,放好器材之后,才发现一些躺在**,几乎全身绷带的人。

他看了一眼就不敢直视了,因为他们缠着的白色绷带早已成了硫磺黄,鼓起一包一包的泡似的,味道难闻至极。

新美倒是比他勇敢,戴上手套口罩穿上浆洗的白大褂,走近他们,把他们的绷带拆了下来,一边给铜七说道。

“他们中的是日军研制的新型毒气弹,感染了几乎无生还的可能,但国外的技术手段似乎还可以治疗一段,所以我尽我所能帮助他们,不论怎样,这也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绷带解下来后,他们溃烂的皮肤**在外,泛起黄泡包,似乎一触就可破掉,流出脓状汁水,恐怖瘆人。

可他们那一双眼睛颓乏而无力的看着新美,似是唯一完整保留的外部**的身体零件,但身上的疾病已经日日夜夜反反复复折磨着他们,让年仅二十有余的他们没了活力,如同行尸走肉的活着。

但是治疗时的痛感,还是会活生生的激起他们还是个人,有知觉的人。

可实在太痛苦了。

感染者被解下蹦带开始上药的时候会痛得左冲右撞,新美每次都要叫一旁准备上药的同样感染的人来按着,有时候感染者会乱动得把皮肤上的泡包弄破了,蹭得新美全身都硫磺色粘稠刺鼻的脓水。

有时新美会心疼得拥抱住感染者,缓解他的疼痛,她自认为她的心肠已经很钢硬了,但是在遇到这批可怜的患者的时候,她竟心软不已。

而等待上药的人帮忙按住上药的人时也艰难无比,他们轮流着,按,与被按,一会静静帮助新美,但没一会喊叫的就是自己了。

在他们眼中,新美医生真的很好,好到如同他们的亲姐姐一样,天天对着他们这幅可怖的面孔,从未惊慌过一瞬。

有时候她有空还会念《圣经》《古希腊神话》给他们听。他们记得里面有一个人被活生生钉在十字架上。

还有一个是被宇宙之神给囚禁在山上,每次都会遭受鹰食心肺之极刑,等心肺再长出来,鹰又会来啄食,反反复复,和他们一样痛苦。

“新美姐,你有过害怕的时候吗?”一个感染者问她。

“有”

“是什么时候?”

“很小的时候了,我后来学医,学到了解剖学,去给尸体解肢或者刨开肚子去看人体里头的构造,那个时候我看见尸体一眼都不敢,还要开肠破肚简直是说笑。”

“后来呢?”

“后来我努力克服了,能做到解剖的时候面不改色,没有丝毫波澜”

话落,新美揉了揉小乖的头,小乖不过是年仅十八的小少年,却是感染者里头最乖的一个,上药的时候都不曾叫喊过几声。

小乖眼睛很是清亮,样貌定也不差,如果没有遭受这种罪,一定能寻得好姑娘相厮守。

说起这批感染者,都是被日军俘虏过去的新兵,刚刚从军不久,皆是二十左右的少年,在前次战役中意外落入日军的手里,就遭遇了此等不幸。

后来被救下了,但是和这批感染者一起的许多人都死了,有的是病死感染死的,有的是活受不了这种罪,自杀的。

这批感染者因为敢感染不久,且刚好新美受邀回国,就及时接受了治疗,活到了现在。

但能活多久,新美也不知道,他们是被治疗者,也是受实验者。实验这个药物的可行性,治疗方案的可执行性。

现阶段没有出现异常,但也没有好转。新美如此只能确认一点,就是这个病菌没有传染性。

但也不完全确定。

所以新美只让她一个人接手治疗这批患者,没有让其他人参与进来。

铜七在旁看着新美给他们上药,敢看又不敢的,忽而感染者痛苦的叫喊声……把他吓傻了。

他应不会是被叫声吓着的,他是被新美的动作吓的,新美拥着感染者,试图让感染者镇定下来。

“别,别过来”新美看着铜七要上前的脚步,及时叫停他。

为了那个不确定性,不能别人冒险,毕竟万一是低感染率,他过来刚好中了那万分之一,千分之一,她多加面对一个感染者,更加乏力也更折磨自己。

又见铜七和小乖他们一样年龄的,实在不忍。

“如果……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让他们也尝尝这个生不如死的滋味”

铜七颤抖着握拳,咬牙切齿的道出这句话。

他望着他歪头没了气息的步兵,看着手上一起一落的刀刃,一白进,一红出。

那他如今残忍吗?

实在不够说得上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