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了荣儿还有禾儿,攸中心情爽朗不少,从未聊得这般轻松与简单,很是释怀,离了府,离了家,也就没了枷锁,和荣儿,禾儿聊着也更亲近了。

禾儿还是和以前一样的伶俐,也爱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而荣儿也是和以前一样柔情的性子,目光望人,望着总似要把人柔化了,攸中和她对视,总不会太久,生怕自己陷了进去。

攸中是中意荣儿的。

荣儿那般好性子,皮相又生得那么好,怎能叫人不喜欢呢?

可他与她,倘若在一起,似乎是怎么也不大合适的。

攸中照样湿着衣裳回家时,宋代就坐在前厅的老爷椅上,听见脚步声,抬头瞧见他,不由一愣,继而才缓过神来,叫了声“攸中”

宋代望着他,模样已老去了不少,下巴长了胡子,这些年头来回奔波,长了胡须,白了头发,才赚足了身家,也险些让攸中认不出来。

“舅舅”

攸中呆滞着目光,有些不敢相信宋代在他眼前,不相信宋代已经回来了,因了那攸中可是日日夜夜都盼着宋代归来的。

攸中离了府装成傻子的日子,依旧是刚离了欺辱又被欺辱,只是换了个欺辱的方式。那时他甚是盼着宋代回来。

盼着回来实现那个约定,报仇雪恨的约定。

“听说,你在做赌石生意?”宋代问起攸中话来。

攸中稍稍吃惊了一会,才问道,“舅舅你怎么知道?”

“你西姨还有林姨宝贝着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而你方叔可不是老糊涂”

声音从楼上传来,不是宋代说的。

只见方叔扶着扶手走下来,一手提着酒,一边慢悠悠的开口。

“方叔”

宋代见他下楼,忙起身,向方叔点了点头。

方叔摆了摆手,继而指着攸中说道,“这小子,可是很有本领的”

宋代转头看了攸中一眼,攸中抿了抿嘴,低了头。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住这老头,在这老宅子里和三个老古董生活,当真是闷得很,西姨和林姨只会觉着他饿或他冷,就一个劲叫他吃饭穿衣,倒是当个亲孙子宠了。

林姨嗜睡,每每下午就要睡一下午,睡到晚饭做好。

西姨戴着个眼镜,老是架在鼻尖,低着头,离开镜片,睁大眼瞧他。

而这老头呢,什么都不管,只会在楼上看看书写写字,倒是没怎么照料攸中,但却什么都知晓似的。

“你认识长发鬼?”方叔问着攸中。

“认识,怎么了方叔?”

“长发鬼?”

而宋代在旁皱眉,不甚听得懂。方叔把酒坛子放到木桌上,拆了封口,倒去两个杯中,美酒似有些年头了,浓厚纯香,引人馋口,没有思索攸中就伸手前去想要拿。

却被方叔挪走给了宋代,剩下一杯攸中以为就是他的吧,又被方叔轻易夺走,小酌了一口,同他继续说。

“长发鬼也是个可怜人啊”

“长发鬼……他过往怎么了?”

攸中慢慢收回了手,咽了口口水,馋馋着肚子,问他。

“说来话长啊,我才懒得说”

方叔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卖着关子,攸中听着很是难受,抱着方叔胳膊,使劲的摇着。

“您就说吧?”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我不说他自己也会说的”

方叔的胳膊都要被他摇散了,也不愿意说。

“到今他也只字未提过往的事,我不信”攸中放开他,撇撇嘴,表示不大相信,故意激方叔说出来。

“长发鬼与你也是有缘,对你还照顾有加,看来那一颗心倒还是善的……”

方叔不吃他那套,就是不说,笑着往回走,只结了句文不对题的话,似乎长发鬼与他有过什么过往,有过一些梁子。

今儿却是让长发鬼越发神秘,看不大清,挠人心肺,诱人揭露。

“影之还有阿翎的死,官府调查不实,就草草已结案,舅舅多次前去申报重审,却都没有音讯下来……看来不过是一些吃铁饭碗的窝囊废”

“走官府,大多是行不通的,他们早就暗中勾结,私相授受,你要求他们重审,自然麻烦又容易暴露内幕,他们哪里愿意接手?”

宋代听完攸中的话,默了一会,又说。

“我在广州调来了一些人手,许会帮到攸中,这君子报仇也得细细筹划,看攸中有什么法子,好让那一家人还债?”

“一家人?倒不用一家子都还债,负债的只有那一两人,那一两个蛇蝎心肠的妇道人家”

攸中缓缓闭上了眼,揉着眉间,脑中浮现荣儿娇柔的脸。

他忙不迭的睁眼,拿起对面的酒杯,将美酒大灌进喉中,试图把那面容驱赶走。

可却是怎么都挥之不去。

宋代在旁惊呼,“放下,放下,那是我的杯子,再说了,小孩子也不能喝酒”

“我不是小孩子了”

攸中对着宋代笑笑,又贪着杯,也不停下,大口大口的喝完,可这酒虽香,后劲却猛。

攸中喝完后,就晕乎乎,飘飘然的,开始大肆胡言,叫唤着的话里,皆无不带着“荣儿”二字。

而那荣儿的面容,也是召之即来,却是挥之不去。

烈酒甚是辣喉,也甚是醉人。

攸中醒来时在床边险些掉落地下,门口处传来敲门声,攸中揉了揉眉眼,懵懵的回头看向门口处。

门房大敞,只有宋代倚在门口,端着一杯水,叩了叩门框,清脆响亮。

“生为我千杯不醉宋代的小侄子,居然是一杯倒”

宋代一副很是遗憾的模样,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叹息着。

“我……我一杯倒?”

“不信?”

“我没那么无能吧,只是平日少喝酒,没有练好酒量……何,何况我还是个孩子”

“呦,现在才知道自己还是个孩子啊,早干嘛去了啊,拿起酒就往嘴里灌,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多少就倒了,口中还嚷嚷什么,什么荣儿”

攸中大惊,心里一紧,很是慌张。

宋代一见攸中的反应,乐了,来劲了,步步往前,直问着。

“荣儿是谁?定是哪家如花似玉的姑娘吧,攸中如果中意,舅舅明日就去给你提亲去,这喜欢就要表明心意,可不能藏着掖着,不然哪天那荣儿跟谁跑了,就说不定了,你后悔都没得后悔……”

“够了,舅舅”

攸中听得心怦怦直跳,忙叫停他的八卦追问。

“我与她,是不可能成的,嫁娶之心,攸中从未敢有”

说完,就不愿多久,小跑出去了。

留宋代在原地,思来想去都难以理解攸中的话,什么叫不可能?

这若钟情,就要言说。两情相悦最是难得,倘若有幸两人相爱相知,有那真心怎么就不能在一起呢?

攸中来到那日见到追来的荣儿禾儿的江岸,在那一对小儿女所雀跃的烟柳下,背靠柳树坐了下来。

这次他没有来得及抹黑面容,着上破烂衣装,干净着脸颊,穿着整洁衣裳。

模样正常干净,不装疯卖傻,面上拂来那来去自如,潇洒晃**的清风,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倘若能再遇到荣儿就好了,同她一起吹这清风,坐在这烟柳树下,是何等的美好啊。

“攸中哥哥,攸中哥哥”

他似乎又幻听了荣儿在叫他,可声音仿佛来得不远的地方,声音动人,一道一道划在他那如镜般的水面似的心底。

“攸中哥哥”

直叫唤个不停。

但一刻,攸中肩上似被拍了一下,他回过头,一张唇上红脂,淡扫峨眉,眉若远山黛,目似眼波横的脸,近在咫尺,近在眼前。

他呼吸一滞,吸的气不敢呼出来,怕惊扰了如画佳人,怕玷污了天上仙子。

“攸中哥哥,荣儿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应呢?是在想些什么,想得这般入迷?”

荣儿探着身子,眉目在攸中眼前跳动着,唇红得诱人,他有一刻很想贴上前去,但很快就被狠狠的克制住,那冲动瞬间被自己的理智拉了回来。

“哦,想一些烦心的事情罢了,荣儿不必操心,我倒是没想到怎么,怎么会如此巧,你也会在这里”

“一点都不巧”

荣儿哼了一声,转过身,背对着攸中,对着江面,张着双臂,说道。

“娘亲最近忙着谈生意,似乎是笔大生意,我这几天就很是有空,趁着娘亲不在,就来这江岸处等着,寻思着能看看攸中哥哥一眼”

说罢,她转头,偷偷看了攸中一眼,也偷偷笑了一下,“今儿,果真就遇到了呢!”

傻姑娘。

攸中看着荣儿也止不住的笑,明明日益坚硬的心,眼下却很是柔软。

“你可想知我住在何处?”攸中问她。

“想”

荣儿思不及就赶忙应上,气都来不及喘,答得太快,岂是想,怕是很想。

这就惹了笑话了,荣儿脸颊上一晕,红到耳根子去了,低着头,小手揪着长裙布料摩挲,不知要说些什么好。

抬头又瞅见攸中在暗自憋笑,看他在笑话她,更加难堪。

攸中不容她多难堪一刻,下一秒,攸中就拉起荣儿的手,飞跑了起来。

他那刻像个孩子一样,笑容真挚。

她那刻满心欢喜,看着拉在一起的手,和跑在前头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