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公元从来没有过过堂,这次还当真过了一回。

派出所的审讯室摆着一张已经辨不清颜色的桌子,对面一条同样辨不清颜色的长椅,赵公元垂着脑袋和区玉芝一起坐在长椅上,桌子后面坐着小吕和一个陌生的民警。

小吕在审问,旁边那位做笔录。姓名、年龄、职业、住址……赵公元已经讲完了,他装成个稀松软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腐化堕落,嫖娼奸宿……该交待的都交待了,只差没有把鼻涕抹到脸上化个妆。

区玉芝却顽固得很,只说自己是到美晶大厦揽食客,这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市场竞争么,所有的饭馆都一样的啦。

小吕正提高了嗓子吼,忽然听到院里汽车响,接着就走进来三四个穿警服的人。

“哎,李队长,赵科长,你们来啦。”

小吕和同伴连忙从桌后站起来,握手又让烟。

来人也笑着:“晚上还值班,辛苦啊。听说你们从美晶抓到几个卖**嫖娼的?”

“是,就是他俩。”

“好,最近上面查得正紧,牵涉到一个大卖**集团案。你们弄的这俩货不是线索呀?我们把人带走审审看。”

那话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

拿了笔录,就要提人。

赵公元终于忍不住,他眼巴巴地望着小吕说:“哎,哎,我能走了吧——”

小吕向他使个眼色,尖了嗓门叫:“老实点儿,跟着走!”

赵公元就和区玉芝一起被塞进面包车。

当晚,赵公元和区玉芝是被分别关押的。

赵公元睁着眼在铺上滚了一夜,听到点儿响动就爬起来,看看是不是小吕找人来放他。

心里焦火火地苦熬到天亮,第二天提审,赵公元屁股一挨椅子就叫屈:“同志,你们搞错了,我根本就没有嫖娼。”

审讯人冷冷地盯着他,把案卷拍得哗哗响:“想翻供是吧?你昨天的交待全都记录在案,要不要我给你念念?”

“不,不是这么回事,你们可以去问问小吕嘛。”,“哪个小吕?”

“昨天审我们,福民路派出所的——”

“还问他什么,笔录就是他们做的嘛。”

“是、是这么回事??…”

赵公元不得不从头讲起,结结巴巴地把他和小吕为了一笔生意而搞的联合行动和盘托出。

审讯人笑了:“还有这种事?你要为你讲的这些负责的喽。”审讯人又把这些做了笔录。

赵公元终于长吁一口气道:“我,可以走了吧?”

“不行,你的情况还没有查清,带下去!——”

赵公元又被押回臭烘烘的小屋里。

关在一起的两个小偷都有家人送饭来,赵公元却饿着肚子。他缩在墙角,闭着眼不去看人家的碗筷,耳朵和鼻子却依旧开放搞活着,吸收和引进人家那些外来的事物。

好不容易打了个脱却尘世烦恼的盹儿,蒙昽中听到有人叫:“赵经理,赵哥——”

赵公元睁眼看,望到一个圆盘脸和同样圆圆的鼻子。

是苏小茹。

圆脸圆鼻子都因那圆圆的保温饭盒而显得分外可爱,赵公元鼻子酸了一酸。

大丈夫流血不流泪,赵公元把脑袋昂了昂,蓬乱的长发就潇洒地一扬,鸟翅般地收拢在后脑勺上。

“谢,谢——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赵公元吃得有些急。

“昨晚你没有回,我猜着要出事。早上我到派出所打听,才知道你给关在这儿。”苏小茹急得眼里汪出了些晶晶亮的光点。

“没有关系,是个误会。你去找找我的朋友,让他去福民路派出所找小吕……”赵公元端着一副挽狂澜于既倒的大气概。

傍晚时分,又见了苏小茹。圆盘脸从被卷下面探出来,保温饭盒吊在脖子上。

“赵哥,你的门我开不开,我把我的铺盖给你带来了。咋办呀,怕是你得在这儿住几天了……”

“怎么怎么,你没有找到人?”

“找到了,你那朋友直生气,说你不该卖了小吕,小吕现在正做检查哩。你的事,他说管不了——”

一听这话,赵公元直愣着眼坐在了铺盖上。

“赵哥赵哥,你别急呀。”

“我不急,我不急。”

“我会天天来看你,你住一天,我给你送一天饭。”苏小茹傻呆呆地望望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知道一下子出不去,赵公元反倒稳了神。晚上睡觉,拥着苏小茹的被卷,香软香软的,恍恍惚惚地做了些香软香软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