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人!”红豆咬着唇,跺了跺脚,“我……我不会煮饭。”
“你不会煮饭?”
荆芥讶异地提高了嗓门,一个村里的女儿家,农忙时节上山做活儿也是常有的事,竟然连饭都不会煮?
“你小点声。”
红豆越发窘迫,不会煮饭怎么了?女儿家不会煮饭也不是杀头的罪过。
但她还是得想个理由糊弄过去。
“我叔婶怕我偷吃,不让我摸灶台呢。”
荆芥默然。
村里的女儿家嫁人,哪能不会洗衣做饭的活儿?这若是嫁过去,岂不是得叫夫家磋磨,一辈子抬不起头?
许大荣和王氏这对夫妇心也太狠了。
“走吧,”荆芥叹气,“你跟我学着点,以后你一个人总要会这些东西的,好在你虽然不会做饭,但一定会种田,将来若是活不下去,种地也能养活自己。”
红豆不敢搭话。
现在地里正长着麦子呢,离种下一茬庄稼还有些时候,不知道现在跟乡亲们学种田,还来不来得及。
唉,早知做村姑这么苦,还不如接着做游魂呢,不用为保住小命忙活,多好。
院子里,红豆冷眼瞧着荆芥有模有样地和面擀面,满意地笑了几声,荆芥立马冷冷地看过来。
红豆赶紧收起笑容,做人不能太得意,这个道理她懂。
“荆芥,你累不累?你身上还有伤,可别太累了,有什么活我能帮忙的吗?”
荆芥还是板着脸开口:“你能帮什么忙?”
红豆觑着他冰冷如寒潭水的脸色,没敢再问下去,借口要去跟族长借小葱,赶紧跑出了院子。
族中七姑迎面跑来,扯着红豆就往山坎跑:“红豆,可了不得了,你家出大事了!”
山坎上已经躺了一个人,虽然这人摔得面目全非,但从身材和衣服上来看,的确是王氏。
荆芥曾说,许金贵叫他把许大荣夫妇的尸首扔进山坎里。
红豆也不知道荆芥是怎么做到的,反正等她从后院洗完澡出来,两具尸体已经不在破房子里了,原来是跑这儿了。
七姑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狠狠地骂红豆。
“你这妮子心怎么这么硬,你叔婶死得这么惨,你咋不哭?红豆,你可别没良心,你是你叔你婶养大的,你得给他们好好操办后事,赶紧拿银子出来办丧!”
七姑是族里的姑娘,嫁给了镇子上的猪肉荣,给猪肉荣生了个闺女,因不孝翁姑,被休回了家,就一直在许家庄住着。
她和王氏自来便交好,两人去年又成了亲家,更是好成了一个人。
红豆晓过神来,原来七姑是想哄着她掏钱啊。
“我没钱,”红豆干脆利落地摊摊手,“各位叔伯婶娘都瞧见了,我昨儿个出嫁,就带了自己的几身衣裳,我婶娘可一文钱都没给我。”
“你这孩子怎么是头白眼狼呢?你没钱你不会去借啊!”
红豆斜睨着七姑:“你和我婶子是亲家,你咋不出钱呢?再说,我堂哥不是就住在镇子里嘛,赶过来也没多会功夫,为啥不等着他回来出钱?”
红豆的堂哥许双全是七姑的女婿,说来说去,七姑就是不想让女儿女婿掏钱。
七姑呲着牙尖叫:“红豆,你就这么眼看着你叔婶躺在这儿?”
“谁说我叫他们躺这儿了?”红豆朝着山下一指,“族里的叔伯肯定会把他们给抬回家的,到时候让他们躺家里的大炕上,七姑,你觉得躺那儿行吗?”
七姑瘦削的腮帮子都被气鼓了,瞪着一双昏黄的眼睛,直盯着红豆,却说不出一个字来,眼看着男人们真的抬着尸身往山下走,七姑又大喊。
“别往炕上放!卸了门板,把人放院子里!”
那房子以后是她闺女的,可不能叫死人进屋,晦气。
许大荣夫妇毕竟是红豆的叔婶,人死了,红豆不过去看看,会叫村人说闲话的。
红豆先回了家,准备跟荆芥说一声,一进院子,面条的香气就扑鼻而来。
“哎呀,怎么这么香!”
一百年了,红豆足足有一百年没正儿八经吃过一顿饭了。
她两眼冒光,如同馋猫一般,扑进塌了一半的灶房,端起灶台上的一碗面,呼哧呼哧往嘴边送。
哪怕这面条没有面卤子,只点了点油花儿,红豆吃得都很香。
荆芥抱着胸,蹙着眉立在灶台边。
怪不得红豆瘦得一阵风都能刮跑了,原来果真是被饿的,一碗白水面条而已,红豆竟然吃得这么欢实。
“你慢点吃,还有呢。”
红豆嘴里塞满了面条,说话瓮声瓮气的:“好吃!你别管我,我足足一百年没吃过面条了。”
前世她惨死之前被饿了好几天,最后一顿饭还是宫里的嬷嬷偷偷塞给她的云片糕,就那么一小块,她都不舍得吃。
荆芥笑了。
一百年?这丫头真能胡吹。
荆芥笑起来真好看啊。
红豆一愣,忽地打了个响亮的嗝儿。
她窘迫得赶紧埋下头,一连四五个嗝儿打出来,红豆羞得都吃不下去了。
正不知所措间,后背忽然抚上了一只温暖的手,轻柔地拍着她。
“先吸一大口气,然后憋着气,等喘不过气了再松口,会好一些。”
红豆赶紧照做,几个回合下来,还真的不打嗝儿了。
她忙回头谢荆芥。
荆芥心口却像被人用刀剜了一般地疼。
红豆笑起来的样子很像那个人,倘若他背弃了对红豆的承诺,红豆大概也会像那个人一样惨吧?
荆芥抿了抿唇,他不能重蹈覆辙,就算要赴死,总得信守承诺才成。
“你还要吃吗?”
荆芥接过红豆手里的空碗:“晚上再吃吧,我去山里瞧瞧,看能不能打一只兔子,晚上吃点肉。”
红豆刚想欢呼,嘴角又垮了下来:“恐怕你今儿哪也去不成,许大荣夫妇的尸身被人发现了,咱们得去办丧事呢。”
“不过……”红豆忽然眉开眼笑,“他们俩死了,是不是可以吃席了?席上肯定有肉菜,荆芥,咱们能吃肉了!”
话音刚落,院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