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谢过伙计,心思便活泛起来。
许家庄后头靠着一片连绵不绝的大山,里头定然有很多草药。
既然决定要在许家庄安身立命,那就得给自己找一份活计。
许金贵很大方,买了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还置办了一床被褥,在镇子口雇了驴车,送二人回村。
晌午回了许家庄,驴车才停稳,许金贵就跳了下来,大声问吴氏孩子如何了。
吴氏提着锅铲冲出来,低声呵骂许金贵:“你小点声!三娘和孩子才睡着,仔细把他们惊着。”
许金贵才笑了几声,看见荆芥在堂中坐着,立刻收了笑容,小声问身后的红豆。
“红豆,这户籍和路引子都帮你们办好了,你看这孩子的事……”
红豆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许金贵没亏待她,遇到兵匪知道让她先跑,红豆就不会恩将仇报。
她将吴氏请进了里屋,三娘还熟睡着,面色虽然苍白,呼吸却很平稳。
“婶子,你瞧,”红豆掀开了三娘身上的被褥,“当时三嫂难产,情况紧急,我相公不得已,指挥着我给三嫂剖开了肚子,取出了侄儿侄女。”
“可惜我手艺不精,给三嫂缝线缝得不好看,婶子瞧瞧,这走线还算是精准吧?”
吴氏嘴巴大张着,嗯嗯啊啊了半天,差点晕过去。
“婶子别怕,三嫂好着呢。”
红豆仔细给三娘盖上了被子:“我相公医术高明,妇人生产这点小事,还难不倒他。”
剖腹产而已,逍遥派镇门医术之一,前世红豆不知道剖过多少妇人的肚子了,早已是个中熟手。
她仔细给吴氏讲了如何看护三娘和孩子,又说了抓来的药要如何煎服,才招呼着荆芥往家走。
院子的东南角有个塌了一半的茅草棚,原先是灶房,所幸灶台还在,把新买的锅安上去,再用泥巴糊住锅边的缝隙,便能做饭了。
红豆指挥着荆芥归置锅碗瓢盆等物,兴奋得两眼直冒光。
“这些东西可不便宜,族长今日大方了一回,我本来想叫他出钱给咱们修房子,后来又一想,他八成还没来得及卖掉你的玉佩。”
“今儿个办户籍路引,又抓药买东西,估摸着他的家底都被掏空了,就暂且先饶他一回,等以后咱们修房子缺钱,再找他要。”
荆芥面无表情,像是一根木头一般,任由红豆支使。
“你不走了?”
红豆唇边露出一个笑涡:“不走了,这儿有吃有喝还有房子住,我干嘛放着好日子不过,去外头逃命?我又不傻。”
荆芥把族长送的半袋小米口子封好,直起腰,从塌了一半的茅草顶缝隙中看了会儿天,忽然迈步走了出去。
红豆正说得高兴,猛不丁见荆芥往外走,怔了怔,才追上去:“你去哪儿?”
荆芥头也不回:“既然你已经在此安身立命,那我也不算是辜负了对你的承诺,你好好过日子吧,我走了。”
红豆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差点气得厥过去。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冷情冷性的人?
放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不管,还有脸说出不辜负承诺这句话,这人的脸皮可真厚啊。
红豆几步追上去,捡起一块土坷垃砸在荆芥的后背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已经安身立命了?我连一铺炕都没有,怎么就是安身立命了?”
“你就是不想负责任,你害得我差点被浸猪笼,我好不容易挣扎着活下来,你就这么把我丢了,岂不是又要把我推进火坑?”
“荆芥,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正是晌午头,妇人们三三两两结伴,去给田间地头忙活的男人送饭,见着小两口吵嘴,便都驻足观看。
“红豆,”有婶子咧着嘴笑,“训女婿呢?”
“训得好!既做了咱们许家庄的上门女婿,便得乖乖听话!”
“这上门女婿比童养媳还不如呢,红豆,以后你自己当家做主,得立起来,不能让上门女婿欺在头上。”
妇人们七嘴八舌,把自家训夫的手段一股脑教给红豆,其中不乏让荆芥跪搓衣板、夜里不让荆芥进被窝等磋磨人的手段。
红豆一面应付着,一面时不时看荆芥一眼。
立在人群外的荆芥,犹如一只离群孤鸟,收起羽翼,一脸不屑地看着叽叽喳喳的一群老母鸡。
见红豆看过来,荆芥微微抬起下巴,眼底满是嘲讽。
红豆便很心虚。
等人群散了,才踮着脚,小步跑到荆芥跟前:“荆芥,咱们回去吧,别叫人看笑话。”
“上门女婿?”荆芥冷笑,“回去作甚?叫我跪搓衣板?给你洗脚?”
红豆急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这都是那群大娘婶子说的,我可没打算叫你干这些,让你做上门女婿也不是我的主意啊。”
她伸出小手去拽荆芥的衣裳,荆芥身子一闪,红豆的手就落在了半空中。
“别碰我,”荆芥很嫌弃地挪开了,“你身上脏兮兮的,别弄脏了我的衣裳。”
红豆错愕了一瞬:“荆芥,你找打!”
她抱着荆芥的胳膊就往脸上身上蹭,把泥巴都蹭在了荆芥的衣服上。
嫌她脏?那红豆就让荆芥嫌个够!
荆芥盯着自己被红豆捂在怀里的胳膊,耳朵根儿慢慢红了:“许红豆,你……你放尊重些,别蹭了!”
红豆顺着荆芥的视线低头一瞧,登时大窘,忙松开荆芥的胳膊,胸口跟擂大鼓似的,砰砰砰直跳。
老天爷呀,她刚刚都在干嘛,怎么拽着荆芥的手往自己的胸口上蹭?
红豆一时心虚气短,可脸面哪有活下去重要?
管他怎么想呢,反正她得把荆芥留下。
“怎么啦?”红豆双手掐着细腰,气势汹汹地瞪着荆芥,“你我既是夫妻,亲亲我我很正常,你是不是个男人,怎么跟个大姑娘一样扭扭捏捏的!”
到底心虚,红豆虚张声势了几句,就败下阵来,小声地求荆芥:“你跟我回去,我饿了。”
荆芥扬了扬眉头:“族长不是给你置办了锅碗瓢盆,又送了你米面粮油?既饿了,自己回去煮饭便是,与我说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