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金贵把身上的蓑衣披在了红豆身上,又自路边折下了根粗树枝,让红豆拄着。
这么走起来便稳当多了,等雨停了,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二人也赶到了镇子外。
两人才停下来喘口气,便听着镇子里头传来了一阵呼喝打骂。
许金贵顿时面色大变:“不好,红豆,咱们这是遇上军爷抓壮丁了!”
上个月连着打了几场仗,当兵的死伤无数,各个州府的守军也不等朝廷发话,路上瞧见青壮男子就强行拉人入伍,没想到竟抢到这边远小镇来了。
眼瞧着一队当兵的出了镇子,此时要躲已经来不及,许金贵就地抓了一把泥巴,把才擦干净脸的红豆给糊了个满脸。
“孩子,你快走,回去帮我带个信儿,叫你婶娘带着孩子好好过,你三嫂子年轻,若是想改嫁,便随她去。”
许金贵想起早逝的儿子,鼻头一酸,竟“噗通”一声跪下了。
“你三哥就是死在战场上……红豆,叔没做对不起你的事,你把我那孙子给放了吧,叔求你了!”
红豆眉头紧蹙,强忍着恶心才没擦掉脸上的泥巴。
“别哭了,”她低声警告许金贵,“军爷过来了。”
一队满身脏污的兵赶着十来个青壮男子,朝二人走来。
为首的兵头儿指着红豆,示意手下把红豆抓了。
“是个女的?”
军爷眯着眼上上下下打量着红豆,视线落在了红豆的胸前:“正好,爷还缺个暖被窝的。”
许金贵忙匍匐在地:“军爷,小女得了女儿痨,小人今日是带着她来镇子上找大夫的。”
军爷蹙着眉往后退了一步:“真晦气!”
他乜斜了许金贵一眼:“既然你女儿不能去,那你就跟着来吧。”
许金贵身子都凉了大半截,转头红着眼冲红豆点点头,刚要起身,红豆忽然扑过来,按住了他的手。
“爹!”
“起开起开!”
两个兵扯开红豆,大力将许金贵提起,往前推了一把。
“往那头走,排在队伍后头去!”
许金贵流着眼泪,才站直了身子,往前一迈步,忽地觉得不对劲。
他的左腿没知觉了!
许金贵慌了,忙奋力捶打着自己的左腿,可那拳头好似落到了虚无上,眼见着它砸了下去,左腿就是没感觉。
拖着这样一条左腿,自然走不成路。
军爷登时大怒,往地上啐了一口:“他娘的!还是个瘸子!滚滚滚,别耽误老子的事儿!”
他一脚将许金贵踹进旁边的沟里,骂骂咧咧地领着人走了。
等人走远了,红豆才翻进水沟:“族长!”
许金贵捶着自己的左腿老泪横流:“我的腿……我的腿……咦?”
他抹了一把泪,狠狠掐了左大腿,疼得他直吸气。
“这是咋地了?红豆,我这腿刚刚还没知觉呢。”
红豆抿嘴笑:“族长,你刚刚戏演得真好,那军爷还真以为你瘸了。”
许金贵心下狐疑。
难道是他跪在地上太久,猛一起来,腿麻了?
不可能啊,腿麻了和全没知觉不是一回事。
要么就是神明显灵,助他逃过一劫,要么就是……
许金贵盯着红豆的后背不错眼地瞧,是红豆这丫头捣的鬼?
想起刚刚起身时,红豆忽然扑过来按住了他的手,许金贵心里就有数了。
一定是红豆从荆芥那里学来的本事,这么看来,荆芥医术很高超啊,不过一夜之间,竟然教会红豆这么多东西。
许金贵暗暗地攥紧了拳头,这两个人,他非得留在村子里不可。
里长家就在镇子边上,一进的小院子,收拾得很齐整。
红豆在穿堂中坐了片刻,许金贵和里长出来了,她忙站起来,迎上去。
“族长,事情办妥了没?”
许金贵乐呵呵地递给红豆两张纸:“你收好了,这是你和荆芥的路引子,这一张是你们小两口的户籍。”
红豆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见荆芥的户籍上写的是云州府青阳县清溪镇吴山屯,今入赘到许家庄,娶许氏女为妻。
“怎么,老许,你这侄女认字?”
红豆一惊,忙摆手:“里长说笑了,我一个农门女,哪里认得几个字?不过瞧着这纸上的字怪好看的,就多看几眼。”
出了里长家,红豆转身就往镇子里头走,她身上还有些钱,得置办些东西回去,路上逃难也能用得到。
“红豆,你这是要去哪儿?”
红豆蹙眉:“药堂,给三嫂和孩子抓点药。”
这可是头等大事,许金贵赶紧跟了上来:“红豆,叔一家能过了这个坎儿,真是多亏了你和荆芥,你们二人是叔的恩人,就听叔一句劝。”
“别走了,留在咱们许家庄吧,外头兵荒马乱的,你们俩能往哪儿去?还不如留下来,好歹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红豆顿住了脚:“族长,我杀了人。”
“嘘……”
许金贵忙摆手,不让红豆继续往下说,四下里瞧瞧,无人注意他们,他才长叹一口气。
“我不是说了嘛,你那叔婶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事我给你们兜着,你们就放心地在村里住着。”
“我把荆芥记成了你婶娘娘家的远房表侄,如今入赘咱们许家,那就是咱们许家庄的人,只要有我在,就没人敢动你们。”
红豆被劝得有些心动。
她从后世穿越而来,知道景朝渊帝末年,天下大乱,群雄并起,百姓苦不堪言,乱世之中能得片瓦遮身,实属不易。
能安稳度日,总比四处躲藏得好。
红豆轻轻点头,只说回去与荆芥商议一番。
许金贵大喜,催着红豆去抓药,说趁着今日是集市,他掏钱给红豆小两口置办些东西,只当是报恩。
红豆心安理得地受了,许金贵收了荆芥一枚玉佩呢,这些东西是她和荆芥该得的。
镇子上只有一家济仁堂,红豆把药名报给伙计,又低声问伙计药堂里收不收草药。
“收!”伙计头也不抬,很痛快地张口就来,“有什么收什么,有多少收多少!咱们干的湿的都要,价钱也很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