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琰一回宫,立刻找来曹瑞,曹瑞吓得战战兢兢,可什么都说不清楚。本来还要找薛远之,捉拿薛远之的侍卫却发现此人已经在一天前失踪。皇帝心下一动,隐约明白了什么。

“那牵机药,是假的罢——”皇帝似乎自言自语地说,霍然站了起来。

曹瑞“啊”了一声,冷汗都冒出来了,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不会吧?”

聂琰沉吟着说:“寡人生病那三天,杨弩在忙着封锁消息,曹瑞你忙着照看寡人,处置丧事,收敛聂震的时候,是不是主要由薛远之出力?我记得当时在和芳斋他就自告奋勇……”

曹瑞大惊,胡乱点点头,心下知道此事后果十分可怕。聂震倒台半年,在朝中余党尚未完全肃清,这当儿让他诈死逃了出去,只怕闹出惊天动地的大乱!

他回忆起当时聂震服药的情形,只记得一片惨烈,实在看不出作假。难道……是薛远之自作主张?

可薛远之为何如此大胆?他才奉皇帝命令,假扮聂浩余党试探过聂震,直接为聂震引来大祸,论说早就狠狠开罪了摄政王,事后为何胆大包天地用假药救下聂震性命?

怎么可能?为什么?

“没死么?”聂琰的声音低得像一声叹息,就这么凝思着,脸上也看不出是喜是怒,静静合上眼睛,苍白的脸上掠过淡淡晕红,分明心中事如潮涌。

曹瑞大气也不敢出,惴惴看着神色复杂的少年天子。

良久,聂琰睁开双目,眼中现出刀锋般的锐气,沉声道:“立刻下海捕文书,通缉天下捉拿薛远之。”想了想又道:“曹瑞,你想法摸清楚此人底细。他若要救聂震,必有缘故,或可猜度他们躲到了何处。”

曹瑞胡乱点点头,擦了把冷汗,暗叫侥幸。

他一躬身,正要出门,见皇帝脸色潮红,心下一动,缓缓劝谏说:“陛下,你还是歇着吧。这么大半天又是骑马又是淋雨的,别太劳累。”

聂琰笑笑,满不在乎地样子,轻若无声说:“死不了。他还活着呢……我怎么舍得死……”

曹瑞心里一阵难过,这才明白,聂震在皇帝心中只怕已成了不死不解的冤孽,那是血肉一般难以割舍的存在了。就算真的找到摄政王,他不敢想,皇帝会如何处置。

聂琰静静看着忠心耿耿的老主管离去,又吩咐宫奴们自己退下,自己端坐在金交椅上,慢腾腾翻弄和聂震书信来往的那些树叶。聂震临死时候烧掉了不少,不过毕竟剩下一些,皇帝事后还是命人收了起来。有的树叶还带着焦痕,一如当初的心情,不过是不曾烧尽的余灰吧。

天高海阔,江山如画。天下只应我爱,世间唯有君知。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那些过去,那些不可追的过去……犹如前生一般渺茫可笑,而他竟不知道,将面对怎样一个未来。

“老师,震。”皇帝轻轻叹息,一张一张树叶轮流亲吻下去。想着聂震的种种,一会皱眉,一会微笑,一会切齿,竟是情思缠绵、不能自己。

其实墨迹已经很浅了,可他知道,那时候,意思是很好的,时间流金灿彩一般的美妙。

慢慢地有些困,也许是淋雨一天有点发烧罢,皇帝枕着散乱了一案头的红叶,静静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