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产科住院医罗雪樱下了夜班,匆匆跑进大外科学习室去找她落在丁海那儿的一本书,今年是她住院医第五年,很快就可以升住院总了。
对于医学院来说,年资这个概念很重要,年资就是年级加资历。五年本科,其中有两年做实习医生,毕业后先做五年住院医,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在医院,之后是住院总,然后才是主治医师,副主任医师,主任医师,这个过程要十五年到十八年。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白色巨塔。
她和丁海、顾磊三个人从医学院开始就同一班,毕业后在同一家医院做住院医。三个人关系很好,只要有时间就在一块儿待着,一块儿复习,一块儿吃饭。急诊科住院医顾磊也刚下夜班,他边解白大褂的扣子边走进来,罗雪樱看见他好像看见了救星,急忙问:“哎,顾磊,看见我放在电脑前的那本书了吗?”
顾磊是他们三人中比较沉稳老练的,对罗雪樱的一惊一乍早就习惯了。他是个冷面书生,秀气白净,戴一副无边眼镜,喜欢从眼镜上边看人,平时话不多,一张口很幽默,是大家喜欢信赖的对象。他故意冷冷地看着罗雪樱说道:“没有,我又不是给你看书的。”
丁海拿着一份文件跑进来,喊道:“同志们,朋友们,我拿到了下一期住院医轮转排班表!”
顾磊和罗雪樱都回头冷眼看丁海,他们习惯了互相打击,这是他们之间的方式,丁海知道这两个人又在整他,根本不在乎,嘿嘿笑着:“告诉你,今天是我们在妇科轮转的最后一天了,下礼拜开始我要去普外做住院总医师了,恭喜我吧!”这期轮转丁海排在妇产科,这让他郁闷坏了,一是他不能接受妇产科,二是他受不了他那厉害的老妈,苦尽甘来,他终于可以逃脱了。
顾磊上来抢丁海手里的文件:“我看看,我看看,我去哪?”看了一眼,“哦,急诊科,我的天呐,怎么又让我去急诊?我们这些人除了上正常班,每个星期都要到急诊科值两个大夜班,还让我待在急诊,郁闷!”
罗雪樱一直忙着找自己那本书,对她的无动于衷丁海表示不理解:“哎,罗雪樱,你怎么不关心你的?告诉你吧,你还在妇科,不过住院总了!”丁海平时还是挺酷的,不过一看见罗雪樱就酷不起来了。他和罗雪樱从幼儿园就在一起,一起上医学院,一起当医生,罗雪樱是那种天生的领导者,她往那儿一站,不管有多少人,立马都让她领导了。也怪了,别人见了她,不管多大,好像都愿意听她的,就连她的导师严如意,平时总是凶巴巴的样子,看了罗雪樱也总能露出笑脸。仁华的人早就把罗雪樱当成了严如意的儿媳妇,但没把她看成丁海的女朋友。这种感觉中间存在某种落差,其实说穿了,丁海和罗雪樱还没挑开,或者说,罗雪樱的性格跟严如意更像吧。罗雪樱听到自己留在妇科,也不太高兴:“真的?我的天,还在这儿?我还想去麻醉科,要不就普外呢!”
丁海逗她:“你就在妇科待着吧,我看挺好,你不是一直评价自己做事专注嘛,就专注到底吧!”他一边说一边对着罗雪樱比画着,“哎,罗雪樱,给你作个测试,看着我的手。”
罗雪樱瞪着眼睛:“什么呀?”
丁海伸出一个手指:“这是几?”
罗雪樱道:“一。”
丁海伸出两个手指问:“这是几?”
罗雪樱回答:“二。”
丁海伸出三个手指头,又问:“一加一等于几?”
罗雪樱回答:“三!”
满屋子人爆笑,罗雪樱立马明白过来:“讨厌!丁海,你烦不烦!”这时,她身上的手机响起来,她急忙接电话:“怎么了?有情况!”放下电话就往外跑。
这就是医院,这就是住院医,不管你上一秒在做什么,只要电话一响,所有人就立刻奔向岗位。罗雪樱一路小跑着来到手术室,护士正推着昨天车祸中送来的孕妇沿着走廊跑过来。
刚在大厅巡视的严如意也接到通知赶了过来,该来的迟早要来!她边走边高声喊着罗雪樱。罗雪樱边跑边叫着:“来了,来了!严老师,孕期三十九周,半小时前自然破膜,羊水二度污染,怀疑是宫内感染,胎心不稳!”说着撞开门冲了进去。
严如意急忙示意罗雪樱:“赶快给麻醉科江主任打电话,这个手术让她来!”
产妇被推上了手术台,情况有点紧急,江一丹小跑着冲进了手术室,急促地叫着:“紧急剖腹产!体温三十九度,血象升高,血型B型,要求同步抗感染,一级监护!”
产妇挣扎着,江一丹走到产妇跟前,俯下身安慰说:“别怕!你会没事儿的,你已经进了手术室,我是麻醉医生江一丹,现在我开始给你麻醉,针打下去会有一点疼,睡一会儿你就没事儿了。”说着将针对着产妇的后背扎了下去,然后轻轻推药:“别怕,一会儿就好了。”
严如意准备妥当,开始手术。十几分钟后,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一个新生儿出生了。
孩子的哭声有些微弱,罗雪樱拍拍孩子的后背,哭声还是不大。严如意意识到有问题,急忙向罗雪樱使眼色,罗雪樱匆匆去给孩子除胎膜称重。而这边产妇的情况也不稳定,羊水几乎成了褐色,严如意急忙命令:“羊水三度污染!术后加强抗感染!”说完,又笑盈盈地对产妇说,“生了,是个带把儿的……”回身问罗雪樱,“多少?”罗雪樱把孩子放在称上:“2350克。”严如意笑意盈盈:“听到了,2350克,就是四斤七两,个儿不算大,看肚子那么大,孩子这么小,全是水!”
严如意一边与产妇说着话,手下的动作一刻也没停。江一丹与她配合默契,一会儿工夫,产妇的情况稳定了。其实严如意也可以不这么辛苦,孩子情况不好,产妇感染严重,她用不着保持笑容,与产妇说话调节气氛。但她就是不喜欢把手术室的气氛弄得很紧张。再说,生儿育女怎么说也是个喜庆事,对妇产科医生来说,接生是个风险很大的事,但对一个家庭,对生命来说,是喜庆事!多难也不能大喊大叫。这也是她从父亲那里继承下来的传统,大将风度,临危不乱,如果她惊惶失措,她手下那些年轻的大夫怎么办?虽然坚持这种风范让她很辛苦,让她看起来有点神经质,让年轻的大夫们私下里一直议论她,可她就是要坚持这种风范!尤其是今天,尤其是这个特殊的早上,她必须得拿出个样儿来!
过了一会儿,罗雪樱匆匆忙忙跑过来,把她拉到一边,轻声说了句什么。严如意一听,有些紧张,回头看了一眼产妇。江一丹敏感地看到了,急忙说话吸引产妇的注意力:“好,不要动,就好了。”她麻利地把麻醉泵导管粘在产妇后背上,对严如意说道:“严老师,我这里都好了。”严如意急忙回过身,露出夸张又灿烂的笑脸:“好,谢谢江大夫,也谢谢我们的新妈妈,来,我们去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