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开口,双唇就被封住,柔软的触感惊得她差点没叫出声。
心中只有模模糊糊的念头,
行走江湖多年的她好像被非礼了!
……
后来张敏之想到这一次,仍然会忍不住困惑,此时的自己一身男装,粗眉宽肩,活脱脱是个大男人,太子殿下竟还下得了口,说不是真爱,恐怕她自己都不信。
之后,她便收拾行李,与李璇快马赶往沧州。
不过离开了数月,重新踏上故土,张敏之竟会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一夜的记忆一直刻在脑海里,她每天睡前都反复回忆,一点细节都不敢忘记。
彼时,万通来到沧州的消息已经传了好些天,县老爷与本地乡绅为了巴结国舅爷,不惜花重金请到了名满天下的玲珑女。父亲自然也在其中凑了一份子,县老爷顺势就将玲珑女安排在张家酒楼后独立小院,为此,母亲虽说有气,但也能理解,倒是她自己,听过了玲珑女的名号,曾经悄悄潜入一探真容。
不得不说,玲珑女能名扬天下不是没有姿本的,绝世容颜,一身媚态,再加上她那绝佳舞技,就连张敏之都差点流鼻血,同时也在心里理解了阿爹,这样的女人扑过来,男人未必招架得住,幸好阿爹看是看了,也就是看看,回家就同阿娘诅咒发誓自己绝无二心。
不过这样的女人,阿爹也未必消受得起。
玲珑女姿态高,排场也大,一曲胡旋舞过后,身边立即有侍女伺候,然而她不过是碰歪了她的小发髻,玲珑女随手便操起长枪打了过去,众目睽睽之下,未留半分情面。
美人有美人的脾气,不过这已经不是脾气了。张敏之自小就被金氏告诫,下人也是人,万不得看轻,所以张家上下向来和睦,金氏手段厉害,眼光锐利,故而并未生出过事端。
玲珑女进了张家酒楼三天后,万通便被邀过来饮酒作乐。
那日张敏之帮着王老汉用芒硝制出一些冰来急用耽误了时间,回去的时候,倒是听说万通还没有到,她便溜进厨下,见到母亲站在一侧看画本,不禁有点惊奇。
这些年娘亲虽说不大管酒楼的事,但是有了重要客人,她还是会亲自掌勺,毕竟这酒楼是发家之本。
但是今日她非但没有在厨房张罗,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看话本,实在是反常。
张敏之跑过去一把抱住金氏,故意色眯眯地说道:“这位小娘子坐在这里做甚?”
金氏头也不回,笑着低声说道:“臭丫头,跑来干什么?”
“不是说国舅爷今晚要来吗?想悄悄过来长长见识,您看,我连小二的衣裳都换好了。”
金氏这才拿眼扫了女儿一下,不屑道:“什么国舅爷,就是个杀猪的,有什么看头。”
张敏之一听,有些好奇:“娘,你没有亲自掌厨,莫非……”
金氏冷哼一声:“我做的饭,也是他能消受得起的?”
张敏之更加好奇,此时的阿娘俨然换了一个人,周身散出一股威严的气势,这种气势向来只出现在一种情况下,阿娘,生气了。
她立刻笑道:“娘,不过是一个跳舞的阿姑,有何可气的,我这几日都盯着爹呢,他可规矩得很,看都没多看一眼。”
金氏微微一愣,知道她是会错意,但也不揭穿,只是露出笑容点了下她的额头:“你呀,当初就该把你直接送去孙家冲喜,还能落个好!”
张敏之笑嘻嘻道:“那可未必,万一我们八字一合,孙大少爷一命呜呼,那我可就……”
“不要胡说八道。”
张敏之见母亲面色一沉,忙转了话题往二楼瞧了瞧,问道:“客人来了吗?”
“应该是还没来,如果来了,陶掌柜会来禀报。”金氏对此并不关心,只是往张敏之身边靠过来,低声说道:“等下盯着你爹点,江知府和杀猪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你爹脑子不够用,万一被诓了什么,千万记得提醒。”
张敏之一听,便想起来,数日前曾听父母私下说过,有人出价想要买下酒楼,且不说父母并不想卖,单就那低到谷底价格,足以令人反感。
张家酒楼在沧州开了十数年,上下打点,一直相安无事,如今突然有人出要买,还只出了那么低的价,显然对方大有来头,稍稍一推,便有了方向。
难怪娘亲一口一个杀猪的。
张敏之安抚了母亲,便见陶掌柜过来禀报,说是客人已经来了。
陶掌柜虽说才来张记酒楼没有多久,可是经营起生意却是很有一手,今日金氏意兴阑珊,不想见到那群人的嘴脸,便将帕子一甩,道:“我有些不适,今日就交给你了。”
陶掌柜连连应是,送走了金氏,转头一看,张敏之的身影恰恰从眼前溜过,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后迅速淹没,只是无奈地大喊:“少爷……少爷……您别……”
张敏之哪里会听得到,她生怕张秀才犯浑,早就飞快朝着大厅跑去。
玲珑女名满天下,今次能请到她实属不易,进了沧州就指明要入驻最好的客栈,知府派人带着千挑万选订下了张家酒楼,一则是那院落雅致,二则是张家的酒楼够大,容得下人。
要知道玲珑女名声在外,一听说进了张家酒楼,城内的贵人们就坐不住了,托了一层又一层的关系,为的就是能进来一睹真容,就连张敏之的那些朋友们都有人开口问她帮忙。
张敏之一路往大厅去,路过玲珑女的院落,见里头灯火通明,还有侍女进进出出,十分忙碌,隐约间还听到玲珑女的调喝声。
对于玲珑女的厉害,张敏之是见过的,侍女不过碰歪了她的发髻,就挨了一顿打,此刻应该是又有人做了什么事情惹怒了她。张敏之真为这些下人们可怜,但玲珑女是主子,想要怎么做是她的权利,由不得旁人干涉,就算有多么可怜她身边的人,张敏之也无法多言。
当然,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并不在于此。她那糊涂老爹,现在已经进了大厅,正陪着知府大人等待那位传说中的大人物,她得赶紧进去看看,万一说错了话,那可就不好了。
张秀才自然不知道女儿的想法,见到女儿进来,正要开口,又见她穿着一身小二衣裳,便将话吞了进去,视而不见。
此时,大厅里的来客都已经到齐了,好在沧州城并不大,就算那些人托关系实际上来的人也并不多,大厅的前方搭着一个台子,玲珑女将会在那里开始他的表演。当然,今夜的表演不仅仅是玲珑女一人。
说起来这个歌舞班也是非常有名的,除了玲珑女,他们还有许多非常有趣的节目,比如说现在,台上那位耍飞刀的看着就十分卖力。让人蒙上眼睛,顶着一个小橘子在脑袋上,飞刀将会稳中小橘子上的那点红心。
如果只是单纯的飞刀当然枯燥,他们还加了一些小故事,让场面有趣起来。
张敏之趁着玲珑女还没上场,悄悄站到了张秀才的身边伺候,顺道听他们说话。
张秀才知道自己嘴笨,所以并没有多言,旁人引他说再多话,他也只是笑呵呵地应着,显然十分无趣,不像金氏长袖善舞。
张秀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没有妻子能干,也是靠妻子挣下来当下的无忧生活,有儿有女,又贤妻在侧,他已经非常满足了。如果不是因为妻子并不想参与这样的应酬,恐怕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商场上的事情,他不懂。官场上,他只是个秀才,也不懂。翻一翻书,张秀才也知道自己这辈子顶天了也就是个秀才。因为运气好,娶了能干的媳妇,过上了好日子,除了女儿有一点点让人头疼之外,他的日子可算完美。
今天参加这等宴会,知府之所以让他陪着,为的就是他们身处于此的酒楼。
他不想让妻子挣下的家业被人抢夺,更不想拖了后腿,虽则妻子想要明哲保身将酒楼送出去,却被他拒绝了,可是真到了场面上来,他又不知道如何转圜,就只能笑一笑,任凭他们说什么,他都不去理会,一向摇头三不知,把自己当做一个真真正正作陪的人。
知府大人见他油盐不进心中颇有些恼怒,然而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能对他有所刁难,只能扭过头跟身边的人说话,一面等着那位大人物的出现,一面在心里面仍然盘算着,倘若张秀才真的那么固执的话,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等了半天,前头的节目都已经演完了,可是那位大人物却依然没有出现,正当知府大人准备差人去问的时候,大人物的随从过来了,告诉他们大人物因为身体不适,今夜暂时无法过来。
大家虽然有些失望,但是这低落的心绪也没有太久,转而就期待起玲珑女的表演,能一口气开出如此高的价格,就只献出一场舞,还端了那么高的架子,这玲珑女真真是不简单。
大家都在期待,于是也就忘记了有些人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