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张敏之说道:“自然是要找县令调看一下当日的口供了。”
李璇很奇怪:“你当时就在场,为什么还要去再看一下口供?”
张敏之道:“因为我只有一双眼,看到的东西,也只是我的眼睛告诉我的,到底有限,口供么,就是旁人的眼睛,看得发现的东西,自然是比我多。”
“据我所知,当日定案十分仓促,这些口供未必就能一一做足了。”
“知府大人当日虽然急匆匆就结了案,但是该做的口供咱们的县太爷都不会忽略的。”
李璇奇道:“你不是说当天晚上,你就走了,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张敏之笑了笑,说道:“我在沧州混了十几年,也做过许多荒唐事,咱们县老爷素日里的习惯,我还是知道一些。”
李璇饶有兴趣看她,轻轻哦了一声,张敏之无奈笑道:“我从前闲着没事儿,也帮人写过状纸,上过公堂打官司,后来我娘觉得讼师的名声不太好,不准我去,我才断了,写状纸倒是没有停过,都是街坊邻居么,大家要互帮互助不是吗?”
打官司之前,张敏之就会将县老爷们的习惯摸清楚了,这样赢的几率也就更大一些。而且和这位县老爷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张敏之对这一点还是十分有自信的。
她看了看窗外,说道:“口供的事情不着急,咱们明日再找县老爷要,今天先回去。”
李璇奇怪地看着她:“重要的事情竟然比过你爹的案子?”
“我不是不在意,只是这个时辰大家都已经下衙了,我们总不能耽误旁人。再者,我要做的事情,是顺路。”
李璇看到在门口张望的仵作,只能沉默。心里虽然觉得很奇怪,但是太子殿下已经下了令。他就只能听从。想想这名女子如今的身份,虽然还是罪人之女,但是有太子在,日后必然也是非同一般,所以倒也没有什么委屈。
张敏之离开了衙门,就匆匆往北面走去。在路上又拐进一家药店,买了几味药,然后又出门,继续往北走。一路直到了破庙才停下来。
这里有很多的乞丐,躺着坐的,精神看起来都不好,有些生病的境况更加凄凉。
从前张家未落难,没少做施医赠药的事情,所以沧州的乞丐还能有条活路。如今这情况可是比她当初走的时候惨得多。
但是有个道理,张敏之也懂。
俗话说,救急不救穷。不管给太多的药,送再多的粥,如果他们没有自力更生的想法。那永远就只能活在最底层。所以张家赠药可以,但是送粥,就一直没有做过。
张敏之现下自身都难保,对这些乞丐也无能为力,但是能救的,肯定还是要救的。她的目光在人群里搜索。最终落到一个小孩子的身上。李璇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是早上他们遇到的那个妇女的孩子。
张敏之已经提着药走过去,将药放到了小孩的旁边,然后朝一侧帮忙照顾的老乞婆说道:“这些药分成三次,用十碗水熬成一碗,给这孩子服下,他的病不能再拖了。”
老乞婆连忙应是,心里十分纳闷,但是这个孩子已经病了很多天,他的母亲又没有什么本事,大家都以为只能等死了,没想到居然有人送药过来。不管这个药到底有没有效,至少还有一点希望,他们这种最下等的人,总不会有人想着要毒死他们吧?
老乞婆看到张敏之他们要走连忙说道:“公子不留下来吗?好歹让这个孩子的娘给您磕个头,道个谢,知道恩人是谁?”
张敏之说道:“不必了,我与她曾经萍水相逢,也算相识一场,虽然她不愿领我的情,但孩子终究是无辜的。”说完这句话,她就离开了。
李晨紧随其后,他发现自己今天已经有无数个疑惑,现在又生出来一个,他也不打算闷在肚子里:“你最近做的事情真的越来越奇怪。”
“哪里奇怪了?”她往后看了看,眼角带着笑意。
李璇没有想明白:“你怎么知道她的孩子会在这里面?听说你们沧州可不止这一间破庙。”
“这不难,万事都是有迹可循的。”她随口应道:“那侍女身上留了一些这个破庙的痕迹,我顺着蛛丝马迹找过来。”
“她的身上虽然破破烂烂,但是很干净。”
“北郊破庙的四周有一种草,长得很高很茂密,到了这个季节枯萎了,依然非常坚韧,乞丐们会把它们割下来,铺在破庙的地上当垫子,它很暖和,非常适合过冬。”她顿了顿,深吸了口气,笑道:“你闻到了吗?”
李璇顿时明白过来:“你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其他破庙没有的香气。”
张敏之微微点头,李璇更加好奇:“你不会对无缘无故一个普通乞婆好,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渊源。”
“我要纠正你一个错误,我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善良的人,旁人有难,我都会愿意帮忙。”她当然不会告诉李璇,这算是她桃花债林子里的一朵小桃花。
当时她女扮男装在自家酒楼当小二,看到玲珑女动辄出手打下人,心里对她的这种行为便有些不齿,这侍女是玲珑女的贴身丫鬟,照顾着她的起居,挨打挨骂的次数更多。有一次,她又受了罚,手被打伤,张敏之向来是怜香惜玉之人,见她如此难过,立刻从药堂里拿了一瓶冰肌膏给她,一来二去,就认识了。没有想到的是,这侍女因此对她生出情愫,甚至还找机会表明心思,结果自然是被张敏之拒绝了。
之后。侍女见到她就十分尴尬,想要装作视而不见,眼神又带着幽怨。连迟钝的张延龄都察觉到了不对,某次跟她抱怨,侍女看自己的眼神很复杂,弄得他心里也十分复杂。
不过张敏之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么多年她欠下的桃花债不止一两朵。后来听说,这侍女有一个孩子,估摸着应该是想要把她当做孩子的后爹,孩子倒是十分可爱。可惜她做不了后爹,也很无奈。
今天在路上,侍女显然是认出了自己,为着往日的情分,她也不愿意接受自己的施舍。女人嘛,从来都有一些自尊,那种奇怪的自尊很容易坏事。张敏之想了想,自己好像也有一些,就更加理解侍女的心情!
夕阳的余晖将破庙映照,暖意已经从大地消失了,这个季节的夜晚将会很冷,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能不能熬得过去。
把抓来的药留在了那个孩子身边,张敏之觉得自己也算是功成身退了,毕竟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二人回到母亲暂住的地方,就看到了另外一道与自己一般高的身影。只不过现在这位穿着女装,显得十分的奇怪。张敏之笑了笑,冲上前一把抱住她说道:“这是哪里来的姑娘,如此标致,让小爷心疼心疼。”
那道身影转过头,整张脸是黑的,李璇倒是惊了惊,这张脸怎么跟张敏之一模一样,他随后想起来,是了,张家这一对可是双胞胎。
不过男人终归还是男人,张延龄穿的这一身女装,虽然顶着和张敏之一模一样的脸,到底还是有说不出的违和感。他黑着脸张了张口,看到李璇,又默默地闭上。张敏之已经明白了他的顾虑,笑嘻嘻说道:“这位是李兄,殿下身边的侍卫,都是自己人,不用紧张。”
张延龄还是有些尴尬:“姐,你都回来了,那我们也该换回来了吧。出门一趟,又要穿女装,又要扮哑巴……”
李璇看着这张脸,又听着这个粗犷的声音,心中默默想,不知道太子爷日后见到这位小舅子会是什么想法?
张敏之倒是不太在乎,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目前还不可以,这案子还没破呢,你得继续装着,要是受不了,就别出门了,反正我已经回来了,有我在。”
张延龄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瞧见弟弟依然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张敏之索性吓唬他:“案子一破,我还得回京呢,你要是可以,那你去参加那场比试?”
张延龄哪里是姐姐的对手,一听到这个,头都大了,只能无比郁闷地说道:“知道了,了不起,我不出门,总行了吧!”
金氏看着姐弟二人,眼中尽是温柔,此刻的她俨然一副慈母的模样,在她身上丝毫见不到往日张家主母叱咤商场的模样。知道张敏之带了客人来家里,她就马上张罗了几样小菜。当年张家发迹就是从酒楼开始,而那家酒楼之所以能成为沧州一绝,靠的就是金氏的手艺,那是活字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