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张敏之斩钉截铁地说道,“与国公府联姻不成,国公府的那一大笔家财就成为众人眼中的肉,谁都想咬一口,可是谁咬一口,对他来说都不是好事,特别是落入四皇子的手中,于他更加不利,杀了卫国公,借我之手要走那部分家财,岂不美哉?”

孟泽良看着她的脸,半天之后才说道:“这……确有道理……”

张敏之又道:“克沙士王子,他公然挑衅殿下,这些并不是什么大事,可是瓦剌与万氏有首尾……”

孟泽良惊道:“你怎么会知道?”

张敏之叹了口气,道:“这个案子有许多的疑点,其实我早就已经发现,只是……没有一个可以说之人……”

“可是,杀死克沙士王子,于他又有何好处呢?”孟泽良喃喃问道。

“当然有好处。克沙士王子前来想必也担负着与万氏谈判的某些任务,他死了,这些就谈不成了,瓦剌大汗遇丧子之痛,必然恼怒万氏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儿子,其中生了间隙,也未尝不可能。”

孟泽良被这些消息惊得脸色发白,半晌才说道:“那这样的话,我们该……该怎么办……”

“所以我才问你,国仇与道义,如何选?”张敏之看着他的脸,“是揭发殿下?还是趁此机会让瓦剌大使背下杀人的罪名?”

孟泽良的脸上现出艰难之色,随后朝她说道:“敏之,你已经有了答案。”

“我想听你的意见。”张敏之叹了口气,“若是帮殿下,则与我的原则相悖,若是不帮,我便是忘恩负义之徒。”

“帮。”孟泽良终于定下主意,“大明与瓦剌素来有怨,当年土变之变后,虽然大明后到取胜,但是瓦剌始终从骨子里轻视我们,而且他们做过的违背道义之事还少吗?”

张敏之点头,“你说得对,若是四皇子登基,以万氏与瓦剌如今的勾结,有可能会使大明陷入新一轮危机,当今天下,唯有太子殿下之才方能担当大任,于公于私,我都要帮殿下摆脱罪名,哪怕拼上我的性命!”

孟泽良的心情有些复杂,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敏之,你这又是何苦呢?”

张敏之奇怪得看着他,孟泽吞了吞口水,说道:“殿下虽然于你张家有恩,但是你也帮了他许多,恩情也还完了,若能救他出来,自然要尽全力,那要是救不出来,也没必要以性命相拼。”

张敏之苦笑道:“圣前的令状已经下了,说这些怕是迟了。”

孟泽良立刻说道:“此次救出殿下,你就退了吧,卷入这些,对你来说并不是好事。”

张敏之点头:“我会回沧州去,有时间你就来看我。”

“沧州是个好地方,沧酒天下有名,我向往已久……”说道,孟泽良的脸又红了红,不再出声了。

张敏之看着他的眼,片刻后才道:“如今倒是要把眼下的事情做好才行。”

孟泽良立刻说道:“有何事我能帮你的,只管说来。”

张敏之说道:“我思虑许久,目下瓦剌大使被抓,殿下也有出狱的机会,

可万一那张血书被人找出来,情况恐怕就不大妙了。”

“那我去把血书偷出来毁掉!”孟泽良迫不及待说道。

“不,那里有守卫,稍有差池就会败露。”

“那万一被发现,殿下岂不是很危险?”

“那血书被我藏在柜子底下,想要发现很难,我们大可待此案过后要行销毁,此时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想请你帮忙。”

“你说!”

“因为查这个案子,所有人都盯着我,但有些事只能私下进行,以防旁人看出不妥,从中阻扰。”张敏之说着,靠进孟泽良耳边低声说道:“你帮我去卫国公府带句话,殿下愿归还先前所赠之物,请小卫国公前往宫中,告诉陛下,怀宁公主因父新丧,心绪不稳,那日认错了人,老卫国公之死与殿下无关。如此,殿下的罪名便都可洗清了。”

闻言,孟泽良大吃一惊,说道:“这真是殿下的意思。”

“我的意思。”

“那如果殿下到时候不给?”

张敏之满不在乎说道:“若是不给,张家如今归还的财产应该也能凑上那个数。”

闻言,孟泽良叹了口气,点头同意。

张敏之将王府令牌给他,目送他离去,这才摸着小包子的脑袋说道:“人已经走远了。”

小包子晃着身体,绕到了她的脖子上,待孟泽良消失,才钻回她的手腕。张敏之看了看日头,心中略略一算,便往回走,这个时辰,孙志谦应该是将她所要的东西都送来了。

回到屋内,张敏之颇有些意外,来人竟是李璇。

“志谦听说万万出事,赶去看她。”李璇的眼眶红彤彤的,不论与万家再敌对,于万万,他们都绕开了。

张敏之点了点头,看到桌上的卷宗,便问道:“先前请你查的那些都查到了吗?”

“这几月所有与怀宁县主相关的名单都在里头,我还没有看过,先给你送来了。”

“有劳李兄。”张敏之点头道谢,便翻了起来,李璇看她神色平静,颇有些为万万不值:“你一点都不伤心吗?”

“伤心并不能将真凶抓出来。”张敏之翻着名单仔细查看。

“凶手不是已经找到了吗?”李璇的声音中隐隐带着怒意,“虽然你是……但万万对你却是一片真心……”

张敏之放下手中的卷宗,说道:“李兄,我一直不知道你对万万竟然如此上心,更不知道原来你的自制力竟然这么差。”

李璇被她的一句话堵住,神色颇有些难看,但是他并没有发火,只是转身直接离开。

张敏之没有出声,目光在卷宗上始终不曾挪过。

如此看到完全部,日头已经下山,她收好了卷宗,看着手腕上有气无力的小包子,才想起来他们已有一天没吃东西。她连忙将小包子喂饱,自己却是毫无胃口,收拾一番,便直往万大祖处去。

此时的万大祖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到底是在官场是打滚多年,骤然失女虽然痛苦异常,但是情绪依然恢复很快。见到张敏之,他的神色平静,只是眼里依然有着难以抑制的汹涌波涛。

他指着地上的几堆卷宗说道:“会同馆内所有人的底细不论是明的还是暗的,都查得清楚了,四国分别在这一处,大明的这些,几个书院各自一处,内里还有卫国公府以及外院的各个下人。”

闻言,张敏之略有些吃惊:“全都在这里?”

万大祖点头说道:“娘娘布下的眼线都在我手中管着,想要拿到这些东西,并不是难事。”

张敏之这才知道,原来万大祖竟然是万氏信息网的负责人,他此时一番搜寻,恐怕是将所有人的老底都掀开了,想到这里,她的心里隐约之间有些不对。

万大祖面色未变:“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交给你,只有一个要求。”

“我一定会为万万报仇。”张敏之毫不犹豫应道。

听到女儿的名字,万大祖的眼眶微微一红,他叹了口气,说道:“我向来知道她性子冲动,总喜欢一头热,当年对四皇子,因为知道自己是他未来的妻子,所以对四皇子十分热切。明面上大家都以为她是喜欢四皇子的,只有我知道,她是为了我,才做出此举,以宽慰我的心。”

张敏之垂下头,眼前又再度浮现出万万初相见时的模样,大嗓门又刻意扭捏,前一刻还对着四皇子纠缠不清,下一刻就找上她了。

那个时候觉得,这姑娘真是可爱啊,竟然不觉得讨厌,可能好看的女子都不会惹人讨厌吧。

“后来你出现了,你对她很好,她又那么喜欢你,我本想着拼了力气,让她顺心如意,却不想……罢了,这些事都过去了……”万大祖背对着她,又继续开口道,“万万的屋子我没有让人动,她的东西我亲自整理,有一些是给你的,我给你放着,有一个东西,我原本也是要给你的,只是如今却寻不着了,也不知道她藏在了哪里。”

“是什么?”

“她有一个本子,写着每日发生的事情,从前我悄悄翻过,记得大多是和你有关的事情。”万大祖苦笑道,“女大不中留啊,最后的念想,也不是给我的。”

张敏之蓦地站了起来,神色之间有些激动,她拱手说道:“时间不多了,先生,我先把这些都看一遍,万万的事情,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待万大祖离开,张敏之立刻开始翻出老卫国公的卷宗来看。

老卫国公一生顺遂,年少时也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但是在二十岁那年,他却突然转了性子,发奋读书,虽然不能考取功名,在学子之中却是有点名气,后来更是行起了商贾之事,他赚得天下银两,行事更是截然不同,乐善好施,很是博得一些名气。

张敏之再一翻,便看到了这些改变的原因。

他十八岁那年外出游历,到了长沙府,与一傅姓女子生出了感情,先是收为外室,之后便想领进家门,然而他的父亲却不同意这个身份卑贱的女子进门,于是多番阻扰,女子虽然身份卑贱,性子却是极烈,将他父亲顶了一顿便投湖自杀了。

他父亲尤不解气,利用自己的权势对女子家族很是一番打压,下方的官府收了命令,唯恐做得不够到位,竟然给那女子一族安了大罪,成年男子流放,妇女孩童则被充作官奴。两年之后,老卫国公重游故地,才获悉此事。他又悔又怒,认为是自己害了女子一族,又不敢对父亲多加指责,想要弥补却是一切已晚,此事几乎成为他终身的魔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