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些,张敏之有些不解,她将这些记下,想了想,又同万大祖要了那女子一族的卷宗,复又回到屋中。
满地的卷宗依然安静得躺着,似乎在等候着她去检阅,张敏之扫了一眼,终于将目光落在了岳麓书院上头。
她的手有些发抖,却还是压下了心中的紧张,将之拿起来。
时间缓缓流逝,红色的蜡烛烧了一半,张敏之掩下了卷宗,脸上露出复杂之色。
万大祖在此时推门而入,亲自将薄薄的一叠卷宗放到了她的面前,说道:“这一族男子被流放没多久,就遇上了瘟疫,已经尽数病死,女子充作官奴,也都成了下等人,留下的只有几名孩童,被当年的大内总管收入宫中,没了消息。”
闻言,张敏之立刻将之取过来,飞快查看了一番,脸上露出困惑之色。
见到她如此,万大祖便问道:“可是发现了什么?”
张敏之说道:“我原本以为,老卫国公之死,有可能是仇杀。”
万大祖奇怪问道:“仇杀?”
“他在十八岁那年惹下的桃花债。”她自言自语说道,“我原本以为他是……但是……”
“怎么会是仇杀呢?”万大祖更是不解,“老卫国公的风流债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那一族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就算如今在宫里头的,也未必有这个能耐出来。”
听到这句话,张敏之的目光一亮,蓦地站起来说道:“我知道了,我想明白了!”
……
天边透出鱼肚白,大明学子的住处已有了读书声,孟泽良被这声音吵醒,便坐了起来,将将拿起床头的衣裳,就听到孙志谦在外头拍门:“泽良,你起了没?”
孟泽良觉得奇怪,孙志谦素来很少来找他,今天为何事如此着急,难道是因为张敏之?
想到这里,他飞快冲过去,才将门打开,就见到张敏之的脸,他心头微微一松,突然想到自己并未穿外衣,忙不迭退回房内,将衣服盖在胸前。
孙志谦见状,笑了起来:“你一个大老爷们紧张什么?”
孟泽良愣了一下,飞快穿着衣裳说道:“不紧张,就是冷?”
张敏之踏进屋内,孟泽良才将衣服穿上,系着腰带,脸涨得通红,她摸着小包子高高扬起的脑袋,口中说道:“这天是怪冷的,小心不要着凉。”
孙志谦倒是不以为意,问道:“昨天去卫国公府,小卫国公怎么说?”
闻言,孟泽良脸上露出羞愧之色:“我太无能,没能说服国公爷,经过此次,他反觉得太子殿下真的是凶手,说殿下想不费力气就脱身不可能。”
孙志谦幼时一直在京,直到长大了才离开,与京中子弟相熟,多少知道一些彼此的心性。听到此言,他大感骇然:“邓朝莫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有血气了!”
孟泽良叹息道:“人是会变的,但终归也是我无能。”
“你不用自责,毕竟是杀父之仇。”张敏之露出恨意:“就像我遇到万万之事一样。”
说到万万,三人的眼眶都有些红。
孟泽良好奇问她:“瓦剌大使认罪了吗?”
“他是大使的身份,终究不好动刑,若不动刑,又岂是那么好相与的?”孙志谦叹了口气,心情阴郁。
“既然不可动,那如何让他认罪?”
“瓦剌大使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肆无忌惮。”孙志谦说着,眼里面生出一点恨意,“这小子要是落到我手上,我一定饶不了他。”
孟泽良无奈说道:“如此一来。那殿下岂不是就不能出来了?”说话间,他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张敏之身上,眼神之中透着紧张。
孙志谦应道:“雁过留痕,只要是他动手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我已经给陛下递了奏折,请他允许让我们重新再搜一搜克沙士王子的房间,先不忙着定老卫国公的杀人案。至少也把克沙士王子的凶手给揪出来,到时候自然有瓦剌大汗来管他,就不怕他不说真话了。”
张敏之点头说道:“搜出了证据就由不得他了。”
孟泽良有些紧张的说道:“那万一搜不出来呢?”
“怎么会搜不出来呢。那天晚上他的确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是无辜的。说是去看星星。可是钦天监已经说过了,那天晚上的渐台并没有出现,单单这一条他就说不清了。”
孟泽良看了看张敏之,欲言又止,孙志谦倒是看到张敏之沉默的样子说道,你怎么了?
张敏之回过神,怔怔地说道:“我昨天晚上梦到万万了。”
孙志谦沉默了一下,说道:“她喜欢你,你心里也是清楚的。本来觉得这个姑娘挺黏人,可是现在……”他的眼眶又红了红。
说着,他又有些生气的说道:“邓朝莫以为当了卫国公就了不起,不问青红皂白。逼急了,我把他爹的那些风流史,他的那些风流事都往外传一份。以为他们的家的底子干净吗?说不准一追究,逼着傅家家破人亡也要审一审。顺道他爹三十多年前去长沙府也查一查,指不定能搅出点事来!”
张敏之连忙止住,说道:“不到最后,先不要轻举妄动,更何况是三十多年前的案子。”
“三十多年前又如何,陛下要追究要查,照样能查得出,前一阵子京中那起沸沸扬扬的江家案,不也是三十多年前的旧事吗,凶手照样被擒,只是可怜江家那么多条人命,说不准那周家也跟他有关……”
孟泽良惊讶抬头:“三十多年前的案子也能翻得出来?时过境迁那么久……”
孙志谦理所当然应道:“只要上头的愿意查又有何难?说起来这事和殿下还有点关系。”
“怎么说的?那时殿下并不在京城啊。”
“是不在京,但依然挂着职,江家后人过来喊寃,殿下收了消息,便一并帮着查了,好家伙,抓了一条大鱼!”
孟泽良说道:“若是查,长沙府周家翻案的几率又是多少?”
孙志谦应道:“周家?周家那也是大案,当年被定作了判军领首领,多少有些官差应付的行迹,当今陛下与先帝不同,要真有冤屈,那必定能给你平反但是……”
“但是什么?”
“若要想翻,那得先有后人,江家是仅存了一颗苗。”孙志谦想了想,又道:“可周家……”他说着,看了张敏之一眼:“敏之跟太子去滑县之时,似乎就是那周家后人犯的命案,已经正法了。”
孟泽良了然点头,说道:“真如此,要追究国公府的事倒是难。”
孙志谦不以为然道:“周家虽死,可傅家未必,据说,当年也有几个孩子太小,被送进了宫中,指不定现在已经是哪位贵人眼前的红人了,稍稍用一用,再怎么也能膈应一下卫国公府。”
说道,他又有些迷糊:“怎么说到了长沙府的事了?”
“老卫国公曾在那处办过事。”孟泽良提醒他。
孙志谦拍了拍脑袋,说道:“对对对。”
“总之,不论瓦剌大使认不认罪,拿不出证据证明清白,那殿下出来也是迟早的事。”张敏之见他一副要与国公府对上的样子,连忙又道,“孙师兄万不可轻举妄动。”
孙志谦随口说是,突然想起来:“还得去找李璇问下他那处的情况,就先行一步了,敏之你呢?”
“我还有些事要问泽良。”张敏之说道:“看看小卫国公到底是什么态度。”
“那还来得及吗?”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我再做下最后的努力,争取让凶手认罪。”
孙志谦想到张敏之圣前立的誓,心中有些担心,但依然宽慰她:“你不用怕,凶手已经抓到,只是不认罪,你的脑袋会没事的,我们到时候也会为你求情。”
张敏之朝他拱手称谢,待孙志谦离开之后,她才开口道:“卫国公今日并未出府,他可有说是几时?”
孟泽良摇头说道:“他很生气,只是说了要面圣,至于是几时,没有提起。”说着又愧疚道,“是我无能。”
张敏之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卫国公是何许人,你如此老实,怎么能是他的对手?是我不该让你走这一趟。”
“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孟泽良说道,“你放心,我也不会让你掉脑袋,到时候发动所有学子联名,这次四国大比,你有大功,圣上也是爱才之后,必然不会舍得杀你。”
张敏之苦涩一笑:“君无戏言,我一直自视甚高,若是今次失败,也是一个教训,怨不得旁人。幸好还有一些时间,我多去查一查,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说罢,便起身告辞,孟泽良不敢拦她,只由着她去。
张敏之走出院落,将小包子放了出来,摸着它的身体轻声说道:“不要着急,我知道你也想让殿下出来,我们已经在努力了,不是么?”
小包子转了转身体,又贴到了她的手腕上。
“走吧,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张敏之将小包子抱在怀中,直朝着外院走去。
身后有一道目光射了过来,随后飞速隐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