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敏之怔怔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一时之间,有些魔怔,一直到朱佑樘的声音传到耳边,她才蓦地回过神,确认他问的是:“怎么了?”之后,便摇了摇头,说道:“为什么我会觉得先生的话那么奇怪,好像是不会再见我们一样?”

闻言,朱佑樘的目光一沉,身侧的李璇不待朱佑樘出声,足尖一点,便往前冲,才走了没两步,就见到官差慌慌张张跑进来说道:“犯人……犯人……”

县令急忙问道:“犯人怎么了?逃了?”

官差哭丧着脸说道:“犯人咬舌自尽了!”

县令脸色大变,立即冲了出去,众人紧随其后,就见到王达章倒在不远处的路旁,黑色的血水从他的嘴边划过,双目紧闭,显是早已气绝。

张敏之冲上前捏开他的嘴,便倒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朝朱佑樘说道:“先生并没有咬舌,他服毒了。”

朱佑樘点了点头,示意她不要继续出声,转头朝县令说道:“既然犯人已经认罪,那么这个案子就算结了。是否可以还张敏之清白?”

“这个案子虽然结了,可他的身上还背着另一条命案,恐怕……”见到朱佑樘皱眉,县令苦着脸说道:“我们自然知道张敏之是被冤枉的,但是他拿不出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案子也不能结了啊!”

“三天。”张敏之在一侧说道:“可以给我三天时间吗?我一定会在三天之内证明自己是无罪的。”

“可是……”县令面露难色。

朱佑樘淡淡说道:“我给她作保吧。”

县令一听,心道,整个大明都是你家的,你要放谁走还不容易?作保说得好听,三天之后他要是找不出凶手,难道你还真的能把他丢进大牢吗?

心里是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这么说,唯一能做的就是点了点头,说道:“就三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位主已经轻飘飘走远了,张敏之连忙飞快朝县令鞠躬,随后跟了上去。留下县太爷看着眼前的烂摊子,欲哭无泪。

张敏之小跑着跟上了朱佑樘,脸颊红扑扑的,心里道,太子爷不是身体孱弱么,怎得走得如此之快,一点都看不出病人的样子。又不敢去看他的脸,只能默默地跟着,调整了步伐,又缓过气来。

“你刚才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说?”走了几步,朱佑樘终于开口发问。

张敏之点了点头,说道:“我刚才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王达章服下的毒药看起来似曾相识。”

“现下想起来了么?”朱佑樘听她如此说,便放缓了脚步问道。

“想起来了,和另一个死在这座寺院的人很像,他也是服毒自杀。”

朱佑樘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你是说,白墨?”

“是他。”张敏之想了一下,说道:“方才查看王达章的尸体,发现他牙中有一道缺口,明显是藏药所致,从药发的症状来看,和白墨应是一路。”

“王达章和瓦剌之间也有所勾结?”朱佑樘说完这句话,便陷入沉思。

张敏之不敢出声,随着他出了寺院,坐上马车,随后才又听朱佑樘说道:“王达章手下过的这笔黄金必然是进了万家的肚子里,白墨是瓦剌的奸细,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王达章竟然也以同样的方式自杀,那背后的原因就有趣了。”

张敏之想了想又道:“王达章在书院向来独来独往,虽有官身,但也只是挂了个名而已,此次陷害我,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安排,甚至还有手下接应,可知他的情况并非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如此看来,倒是验证了我的一个猜测。”朱佑樘对于这样的结果颇为满意,“方家和瓦剌之间是越来越不干净了啊!”

对于这一点,张敏之也是有所猜疑,不过听到朱佑樘直接说出来,她心里还是有些震惊,说道:“方家如此受宠,又何必跟瓦剌勾结?万氏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不用去猜测他们的意图。”朱佑樘淡淡说道:“不管初衷如何,既然做出这等事来,便已经是通敌叛国的罪名了。”

张敏之犹豫了一下,说道:“但是……这些证据大部分都只是我们猜测……”

“目下还不准备摆在台面上。”朱佑樘转过头看着她说道:“我们要徐徐图之。”

如此看来,太子爷应该是已经有了谋划。张敏之放下心来,只是见他看自己的眼神,颇有些不适,她禁不住挪了挪身体,稍稍远离了他一些,随后发现他眼中闪过的一丝笑意,心下颇有些不安,小心翼翼问道:“大人在笑什么?”

朱佑樘收起笑容,淡淡应道:“我在想你那清河县第一丑女的姐姐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何一母同胞却会生出如此迥异的两个人呢?”

张敏之心头没有来由一虚,连忙说道:“那自然……是极丑的……”

他明白地点了点头,说道:“哦,连亲弟弟都说丑,那恐怕真是不如何了。”

张敏之僵着笑脸,完全不知如何应答,偏偏他又说道:“我看你这一身女装穿得倒是顺溜。”

张敏之这才反应过来,低下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心道一句好险,口中忙道:“不,我只是没机会换回男装罢了,等下到了山下,还请李兄帮忙停下车,我去换一身男装再回书院,省得旁人误会。”

朱佑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点了点头,然而目光始终没有从她身上挪开。

张敏之轻轻挪了一下身体,努力将目光挪向窗外,不觉眉头又皱了起来,冷不防就听到朱佑樘的声音传来:“你在想什么?”

“孙师兄。”她下意识应了一声,立即回过神,恭敬地低下头。

他挑眉问道:“你想他?”

浓烈的冷意扑面而来。

“是,昨日原本是想请他帮忙去章善磊的房间瞧一瞧,看有没有什么破绽或者遗漏的地方,但是他走了之后,就没有回来,虽然李兄说他去了大牢顶替我,可是目下看来,应该是被揭发了,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孙家不会让他出事,我也不会。”朱佑樘收敛了笑容,抬手把玩着窗边的流苏,淡淡说道:“昨日他倒是发现了一些事情,让我代为转告。”

张敏之一听,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心道,孙师兄和太子爷的关系果然铁,竟然还叫得动太子爷给她带话,却是没有见到朱佑樘眼中的不悦,迫不及待问道:“他说了什么?”

“你的房门是被人踢开的,门栓已坏,章善磊的屋子里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他在他的一本书中发现了一些碎纸片。”

张敏之立即问道:“碎纸片呢?”

朱佑樘扫了她一眼,说道:“还在书院,你自己回去看。”

她一阵失落,不过一想很快就能到书院,倒也没有太过紧张,只是又重新将出事那日的一切又翻来覆去得回忆起来。朱佑樘见她沉默不语,知她是在理清思绪,便也没有再出声,只是拿了书翻看起来。

张敏之倒是被他的动作吸引过去,见他拿着的是《礼记》不禁觉得好笑,太子爷也不知道是真的好读书,还是没事随便翻着看,这本礼记应该不是书院分发的,上面的纸质很是不同。

想到这些,张敏之又不禁暗自叹息,三日之后也不知道能否还自己清白。

马车一路前行,在山下停留了一会儿,张敏之去换了一身男装,便又继续前行,在日落之前抵达书院。

刚刚下了马车,就看到孙志谦在门口站着,和一名老者说着话,听到马车行来,二人立刻转过身,张敏之便看清老者,竟是书院的大夫,她一惊,连忙问道:“怎么谭大夫竟然在这里等候,莫非是周师兄……”

“呸呸呸,别乱说!”孙志谦立即打断她的话说道:“老爷子是在等别人!”

“是啊,不知道二位可有见到庄一白?”谭大夫问道:“他的伤口该换药了,昨天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老朽甚为担心。”

“原来不是……”张敏之松了口气,眼角的余光掠过朱佑樘的身上,见到他微微弯起的眉眼,随即心一虚,连忙转过头回答道:“他跟我们是一道回来的,应该就在后面。”

谭大夫无奈地摇头说道:“你们这一群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摔了那么贵的琉璃瓶不说,连自己的命都不当回事,要是那伤口溃烂,要伤及性命可怎么办啊!”

“谭大夫您别动气了,现在在这里干等着也不是办法,您先去歇息,我帮你在这块守着,他一回来,我就叫您!”孙志谦连忙拍着胸脯拦下了事儿,好说歹说,谭大夫这才慢慢地往回走。

看着他的背影,张敏之奇怪地问道:“老爷子不知道庄一白的伤口是前天晚上跌倒导致的吗?”

“那个时候他不在书院。”孙志谦应完,又忍不住说道:“奇怪了,他又是怎么知道庄一白摔了瓶子呢,庄一白并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