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仪在画设计稿,旺旺上却有人与她说话。她不得不一边画设计稿,一边在旁边的电脑上与一个叫张大小姐的客户聊天。
这个客户前后请辛仪搭配了许多套衣服,并且在和辛仪谈一个个性化的设计,但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所有青春靓丽的女孩,她说自己是开店的,想为自己的店打造这个月的主打。价钱给得不低,辛仪很小心地伺候着。
张大小姐说:“你的设计我很满意。我对你个人很好奇,合作这么多次了,什么时候见一见?”
辛仪委婉地拒绝:“最近很忙,过段时间有时间可以约喝咖啡。”
张大小姐单刀直入,问:“你有老公吗?回头叫上一起。”
辛仪很不喜欢她的自来熟,敲了两个字:“呵呵。”
张大小姐敏锐地问:“感情有问题了?”
辛仪答:“抱歉,客人多,回头联系。”
有人敲门,辛仪以为是送外卖的,马上拉开门,却是刘宇航。
刘宇航瘦得像一只骆驼,一束夕阳站在他穿了西装的洁净的肩膀上。大概两个人都惊异于对方的消瘦,都定定地望着对方。
大概隔了一个世纪,辛仪想将门关上,刘宇航眼疾手快,伸手挡住了。因为距离太近,辛仪闻到了刘宇航身上久违的男人香,心里一动,有瞬间的迷失。
如果说人与人之间有什么不可抗拒,大概就是味道了。亲密的人都不会讨厌对方的味道,以前在丝羽公司有一个妹妹因为讨厌对方的味道,拒绝了一个条件特别好的钻石王老五的追求,全公司的人都以为这位妹妹脑子被电击了,只有辛仪竖着大拇指挺她,因为她知道男人身上那种清新的青草味道是多大的福利,多么地值得人想念和迷醉!
费了好大的劲儿辛仪才从绮念中抽离,发现刘宇航的手紧攥着门边,她根本不没法关上门,生气地问:“你来干什么?”
刘宇航厚着脸皮说:“来问你是不是改变了主意。”
辛仪冷笑,反问:“你觉得呢?”
刘宇航很生气又很泄气。怕被邻居欣赏到更多的挫败,他硬挤进了屋里。
刘宝宝不在,为了打理张大小姐这个大客户,专心地修改设计方案,辛仪将他送到梁柠家与格格一起玩。
刘宇航在屋里找了一圈,疯了,问:“刘宝宝呢?他才不足1岁,你把他送到了哪里?”
辛仪本来就没原谅刘宇航,现在被兴师问罪,更觉得不爽,答道:“我今天有重要工作,把他送我男朋友家了。”
“男朋友”三个字几乎把刘宇航砸晕了,他的头嗡地大了几圈,缓过来后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辛仪!!!你别太过分。”
辛仪很不服,反问:“我有什么好过分?我是个准备和你离婚的人,我净身出户,除了刘宝宝我什么也不要,我不能有男朋友吗?你一辈子没空和我离婚,我一辈子不准有男朋友吗?”
刘宇航使劲攥住辛仪的一只手腕,怒冲冲地质问:“我问你,是谁说的有了刘宝宝一辈子不和我离婚,是谁说的要给他一个幸福的家庭,绝对不让他生活在一个破碎的家庭里,是不是你?”
辛仪恨恨地看着刘宇航,此刻她的心里怒气升腾,只觉得刘宇航在倒打一耙。
“还有人说要一辈子对我好呢,你撕毁誓言在先,我在后,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辛仪愤恨地甩掉了刘宇航的手。
刘宇航狂躁地跳了起来,问:“你就为了那一巴掌吗?今天咱们说清楚,你要是为了我妈和我离婚,好,我妈错了,错了,没办法更改了,我和你离婚,然后我终身不娶。如果是因为我,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让我撞车、卧轨、跳楼、上吊……都可以!只要你满意!”说着他用力地“哐哐哐”地用头撞墙,脑门很快就撞出血来。
辛仪万分心疼,很长时间她都强迫自己去恨,去恨那一巴掌,可是随着时间她发现自己心里积聚更多的是疼,是想念,是孬种一样想冲回家将他拉到自己这一方的退缩。
而这,多么没出息!
但她没有拉他,只蹲在地上哭,怂得像一只无助的熊。
谁会因为婆婆和最爱的男人提出离婚呢?能够提出,一定是因为那个男人在婆媳关系失调时展现的态度、伤了人的心。
刘宇航忘记了疼,红着眼看着辛仪哭,估计也是心疼到了极点,他心如死灰地说:“算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要你高兴,你怎样我都同意。如果离婚可以让你高兴,我们明天就去。”
辛仪压抑住哽咽,慢慢地说出了一大篇话:“你知道吗?就在不久之前,我才知道我妈并不是我亲妈。她为了我,牺牲了与她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男人的婚姻,她很爱我,我从不知道她不是我亲妈,自从我长大,我就发誓让她过好日子,不让任何人欺负她。可是,偏偏是你的妈妈、我的婆婆——让她受委屈。如果是别人,我或许也会恨,但不会自责,不会觉得是因为我——她这个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的原因和罪过。
我知道,如果我聪明,我应该忍耐,就像不小心吃掉了一只苍蝇,就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可是每当我想念我妈,想起她含辛茹苦地爱我、养我的日子,我就想死。
我真的很难过,我很恨你的妈妈,但是她偏偏是你——你的妈妈。以前我提出和你离婚,是因为你竟然向我动手,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依然坚定离婚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你的妈妈。
她对我妈那么坏!但是同样一个她却对你刘宇航和我们的刘宝宝那么好!她看向刘宝宝的眼神,那种爱啊,好像随时准备为他去死……
我不希望我的婚姻充满了矛盾与挣扎,所以,只好离开你……”
刘宇航没说话,他默默地站起来走出去。
看,人类的感情就是这么矛盾,以前他总认为辛仪有朝一日会看到徐老师对刘宝宝万分疼爱,从而原谅她的莽撞直接。可是辛仪竟然早已经看到了,她竟然懂徐老师、比他还懂,只是“懂”是一回事,“接受”又是一回事。
她不能接受徐老师,顺便不能接受他已经给出全部爱情的婚姻。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他是辛仪呢?他能厚着脸皮学鸵鸟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傻傻地继续幸福吗?
他不知道答案。
外面已经黑了,没有人看到这个额头淌血快步走路的大男人已经热泪浸出,打湿了小黑栅栏一样的睫毛。
何以解忧?
唯有杜康。
刘宇航又去了那家烤肉店,为自己点了一箱啤酒,一杯一杯喝到深夜。
醉熏熏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他迎着一辆急驰的奔驰张开了手臂。
一声尖利的刹车声震撼了夜空。
车灯勾勒出他帅气高大的身形。
……
第二天,辛仪为自己化了精致的淡妆,穿了一件端庄素净的衣服,带着刘宝宝出了门。
民政局,辛仪焦急地等待着,太阳从东方转到了南方,刘宇航还是没有来,打他电话,关机。
辛仪一阵失落,正要带着已经很烦躁的刘宝宝回家,一个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低声喊:“辛仪。”
辛仪回头,竟是耿峰。
“你怎么了?”辛仪望着耿峰包着纱布的额头,关切地问。
至今,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耿峰。
叫爸爸?牵强。
叫叔叔?怪异。
耿峰没回答辛仪的话,也没问辛仪为什么一直站在这里,他指了指前车灯碎了的奔驰说:“还没来得及去修,但不影响开,你和孩子上车吧,这就是刘宝宝吧。”耿峰放低肥胖的身躯,宠溺地摸了摸刘宝宝的头。
辛仪猜到耿峰撞车了,对他说:“你这个样子还能开车吗?不然我来开。”辛仪拿到驾照已经三年了,虽然因为家中无车不太开车,但是在丝羽公司被派出去开车取个文件,或者为醉酒的同事做个代驾,也是常事。
耿峰笑了,敏感地问:“哎呦,信不过我。行行,你开。”
刘宝宝似乎很喜欢耿峰,一点也不认生,一坐到后座上就开始动手动脚,摸一摸他的扣子,动一动他的皮带,后来锁定了他头上的纱布,咯咯笑着非要揪下来。耿峰笑着躲:“哎呦,哎呦,小东西,不要动外公的纱布。”
“外公”这个词耿峰说起来很自然,场景也很似天伦之乐,辛仪不禁红了眼圈,如果妈能够见到此情此景,一定十分开心。
辛仪边开车边问耿峰:“去哪?要不要先修车?”从车的后视镜,辛仪打量着耿峰脸部的轮廓,心里猛然一惊,一些事情逐渐清晰了。
耿峰并不明晰辛仪内心的收获,说:“找个地方吃饭吧,我带你们娘俩吃顿饭。我要对你说一件事,你一定要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