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很高端的自助餐,辛仪和刘宝宝在座位上看着包包,耿峰去拿菜。
他很细心地为刘宝宝端了一碗红豆稀饭,一小块无奶油的蛋糕,以及半盘没有辣椒的蔬菜和烹制的很烂的鸡肉,竟然还细心地装了几粒小番茄。
为辛仪拿了一个牛肉洋葱馅的馅饼,一碗燕窝,一点海鲜配绿叶菜。
辛仪说:“我妈以前很喜欢吃这种口味的馅饼,后来我也喜欢上了。”
耿峰伤怀地说:“我知道。”叹了口气又说:“你妈走后,我常梦见她,事实上我很想念她。”
辛仪不确定地看着耿峰,在他诚恳的脸上她找不到撒谎的痕迹,她垂下了眼睑,内心有一种温暖如太阳一样升腾起来。
长久以来,她因失去妈妈痛不欲生,但当她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人和自己一样伤心,竟产生一种奇异的温暖的归宿感。
刘宝宝很喜欢用叉子叉那两个小番茄,因为叉不准,叉一下小番茄滚动一下,小家伙玩性十足,给父女俩提供了很好的聊天机会。
耿峰动情地说:“所以,我来找你,辛仪,请让我来照顾你。”
辛仪几乎要哭着点头了,天知道现在的她多脆弱,多希望倒到父亲的怀抱里放声哭泣,但是她不能,别说耿峰不是她亲生父亲,即使是亲生父亲,发生这么多事之后她也不能纵容自己做一个撒娇任性的女儿。
性子里的骄傲让她挺起了脊梁,她很香地大口吃饭,抽空说道:“来弥补你对我妈的愧疚吗?不必,往事已经过去,我不能代替我妈原谅你;至于我自己,我从未恨你,你不必在意。”
耿峰满脸都是老年人的失落,说:“你真是你妈**出来的孩子,无论外表是柔是刚,骨子里那点倔强,让人恨也不是,爱也不是。”
辛仪笑了,开始给刘宝宝喂稀饭。这句阴晴不定的表扬,让她觉得和妈妈很近。
耿峰也默默吃饭。时间指向下午1点半,辛仪有些坐立不安。
耿峰说:“你还惦记和刘宇航离婚的事吧?你打消那个念头吧,刘宇航去不了了。”
刘宇航死了吗?
如果睡得如同死去也是一种死法的话,他确实死了。
昨晚,他醉了,看到疾驰的奔驰里坐着的人好像是耿峰,想都没想他就冲了过去。
耿峰正在开车,猛见斜刺里冲出一个人,二话不说猛打方向盘去避。
一声尖利的刹车声过后,刘宇航倒下去,车子越过路边的石沿,“咚”一声撞到一棵梧桐树上,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车子的安全气囊没有弹出来,所以耿峰的头撞流了血,车灯碎了一只。
许多人停下来观看,好心的陌生人拨打120将头破血流的耿峰和貌似被撞死的刘宇航一起送到医院(刘宇航在辛仪家撞墙时头部有受伤)。
医护人员通过手机通知各自的家属。
很快,徐老师和宇航爸爸赶来了;耿晓乐和他的妈妈也赶来了。辛仪之所以没被通知,是因为在刘宇航的通讯录里辛仪的名字叫:领导。
耿晓乐一进来就冲刘宇航发脾气:“是哪个混蛋害我爸出的事?”
刘宇航烂醉如泥,呼呼大睡。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情敌近在咫尺,并且还有个特殊的身份——耿峰的儿子,辛仪名誉上的弟弟。
晓乐妈妈对耿峰说:“让你不要自己开车,你看出事了吧,即使是晚上也可以给司机打电话嘛,不然要他做什么用。”
耿峰摆摆手,“我没事。”
徐老师大哭着问医生:“是不是撞昏了?你瞧这额头!航航,航航。”
宇航爸爸说:“快救醒他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医生说:“已经检查过了,你们家小伙子没事,哪也没撞着,就是喝醉了。太危险了,没事喝那么多酒干吗?”
一个小护士说:“不开心呗!我翻他手机找联系人电话的时候,看到他备忘录里写着明天要和老婆离婚。”
耿峰一惊,歪着头看了一眼呼呼大睡的刘宇航。
这时耿晓乐忽然指着徐老师,像想起什么似的,“您是不是灭老师?您不是灭老师吗?”
徐老师定睛看了看耿晓乐,男大十八变,她没有认出来。
耿晓乐说:“我是耿晓乐啊,您的学生,在课上传纸条被您抓了,后来我就转校了。”
徐老师很尴尬,“哦,我姓徐。”
耿晓乐也很尴尬,转过身偷偷地抽了几下自己的嘴,怎么记成灭老师了呢,以前叫灭绝师太叫惯了,忘记她姓徐。
“徐老师,这位就是您的儿子吗?”耿晓乐很认真地凑过去看了看刘宇航的脸,然后很开心地看着小护士说:“太好了,你真的看到他手机备忘录里写着明天去离婚吗?”
医生瞪了小护士一眼,责备:“你怎么翻看病人手机呢,你不懂这是个人隐私吗?”
小护士低下头,再没敢抬起来。
耿晓乐更加开心地问:“徐老师,能给我看看您儿子的手机吗?”
徐老师被耿晓乐满脸的笑容气得发晕,说了一个字:“滚。”
晓乐妈妈立刻不干了,冲了过来,“你一个人民教师怎么骂人啊?你什么素质?”
徐老师说:“我素质再不好,也不会教育儿子落井下石,看到别人离婚高兴成那样。”
晓乐妈妈不依不饶:“你说谁教育儿子落井下石?”
徐老师说:“说谁谁知道。”
晓乐妈妈说:“一看你这样我就知道,你儿子媳妇离婚肯定是因为你。”
徐老师大怒:“你不要血口喷人。”
两个爸爸同时说:“好啦,不要吵啦。”
……
第二天,刘宇航还在病**睡,徐老师没让他出院,想等着他醒后做一次全身检查好放心。医生为他的头部做了简单的消毒和包扎,又吊瓶注射了一些加快新陈代谢的营养药物。
耿晓乐高兴得一夜未眠,一大早就给辛仪打电话,辛仪忙乱地带刘宝宝坐车没有接。
耿峰没有辛仪的电话,但是他很想见到辛仪,于是坚持出院,开着他那辆撞破了车灯的车,在一个又一个民政局的门口转啊转。
然后他看到了推着刘宝宝站在大太阳下等着离婚的辛仪。
“你确定刘宇航真的没事吗?”辛仪边开车边急切问坐在后排抱着刘宝宝的耿峰。她在往医院开,但是她的手在抖,她感到自己的心在猛烈地跳,有几次她都惊慌失措差点撞到前面的车子,需要刹车才可以脱险。
耿峰被辛仪吓得脸绿,“怪了!你开车的技术怎么退步这么快?刚才还是稳健型,现在就是冒险型了。”
“刘宇航真的没被你撞到吗?你确定吗?”辛仪的两条眉头都要绞到一起。
“当然,虽然很危险,但那小子非常有福气,我受的伤都比他重。”耿峰躲着刘宝宝想抓他纱布的小手,“好啦好啦,你别动姥爷纱布。”
红灯,辛仪的车停在十字路口,扭过头一本正经地说:“幸好你没撞到,否则我打包票,你一定比现在惨!”
耿峰眼睛瞪得像铜铃,“怎么?威胁我!”
辛仪诚实地点点头,“是。”
耿峰不禁笑了,指着辛仪的背影,“你呀你呀,就是吃定我欠你们娘俩的。”
就这么一松懈,刘宝宝将他的纱布使劲揪了一把,耿峰痛得呲牙咧嘴的。
耿峰以为辛仪非常着急见到刘宇航,可到了医院,辛仪却在停了的车子里抱着方向盘不松手了。
耿峰抱着刘宝宝下车喊她:“快啊,刘宇航就在里面,你一路闯了3个红灯,差点撞到7辆车,火急火燎地赶来,却不进去?”
辛仪还是抱着方向盘,脑门紧紧地贴在方向盘上。
她想起他们领证那天,穿着红色格子衬衣和牛仔裤的刘宇航尾随她上班,她以为他被车撞了,围着那个不幸的、脸朝下趴在地上的、同样穿着格子衬衣的男青年哭得泪水狼藉,刘宇航一把把她揪起来,让她笃定幸福。
她想起她和徐老师宣战那一天,刘宇航愤怒地打过来的那巴掌,以及他大醉那一次,坐都坐不住了,但依旧举起酒杯像大侠一样抑扬顿挫地说:“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希望我们俩为了大一点儿的事吵架……像罗密欧与朱丽叶,两家世代仇杀,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像刘备与孙尚香,中间隔着一座荆州城,荆州要么姓刘、要么姓孙……那样吵起来也名正言顺,绝不是像现在这样说不出口,只是因为一个白眼、一件衣服、几句风凉话……”
不知为何,这些让她痛断肝肠!
其实,她也想说同样的话,也想如他一样喝得酩酊大醉举起酒杯笑笑地说:“我愿与你为了大一点儿的事吵架……像罗密欧与朱丽叶,两家世代仇杀,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像刘备与孙尚香,中间隔着一座荆州城,荆州要么姓刘、要么姓孙……那样吵起来也名正言顺,绝不是像现在这样说不出口,只是因为一个白眼、一件衣服、几句风凉话……”
可这就是婚姻,这就是爱情。人在其中,如蒲公英在大风里,聚散不由心。
哲人说没有第三者的婚姻也是脆弱的,而辛仪说幸福的婚姻也是疼的。因为仅仅是两个人傻乎乎地相爱还不够,相爱只能捆住他们俩,想要捆住与他们各自紧紧相连的原生家庭、深深在意的亲人却那么难。
耿峰抱着刘宝宝来到驾驶室的窗前说风凉话:“哈哈,原来辛小亚培养的孩子也就这点能耐。”
辛仪没说话,抹一把眼泪坐直身体启动引擎,调转车头。
耿峰手忙脚乱,追着拍车窗,“哎?你等等我和刘宝宝啊。下车,不许开,我来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