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小张姑娘进来了，惊叹道：“呦，这么多紫玉兰！好美啊，哪来的？”

刘宇航发傻一样还在微笑，更正她对花名的叫法：“这花有另一个鲜为人知的名字：辛夷。”

小张姑娘显然知道辛仪是谁，她立刻不摸那束花了，一屁股坐在刘宇航对面的椅子上，自来熟地动着桌子上的笔筒、曲别针盒子，顺便转换话题向他汇报老板信息：“老板谈单去了，上午10点就走了。你中午请我吃什么？”

刘宇航说：“没记性，我请你吃饭没有一次吃得好，还缠着我请吃饭。”

小张姑娘辩：“我这人特点就是百折不挠、战无不胜。”

刘宇航整理一下桌面的文件，用一分钟决定了一件事情，他坐直了身子拿出大哥哥的派头对小张姑娘说：“百折不挠对着呢，但南辕北辙就不好了，我是个有家的人，冒充一下你哥哥还可以，请你吃饭就算了。”

小张姑娘大惊，眼睛瞪得大大的，“嗳，你怎么把话说回去了。不准备弃暗投明了？”

刘宇航长叹一声，“我和我老婆说不上是‘暗’，投奔你也不一定是‘明’。你还小，不懂每段婚姻都有自己独特的矛盾。矛盾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小张姑娘要哭了，“你这人怎么这样？那天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刘宇航急了，“哎，你别哭呀，同事们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那天？哪天啊？我也没说什么呀！”

小张姑娘认真地想了一下，与辛仪同吃烤肉那天虽然刘宇航一反常态十分暧昧，但确实也没说什么。她咬了咬嘴唇，镇静下来，“虽然我就是因为你和别人不一样才喜欢你，但你就真没有考虑过和我在一起吗？毕竟，我可以带给你奋斗许多年才可以得到的生活。”

刘宇航笑了，像对小孩子一样耐心地看着小张姑娘说：“妹妹，你因为我不是高富帅，嫌弃过我吗？”

小张姑娘觉得机会来了，马上表态：“坚决没有！我才不会。”

刘宇航说：“你都不嫌弃我，我为什么要嫌弃现在的生活？难道世界上只准你一个人的婚恋观视金钱如粪土？”

小张姑娘被绕进去了，翻翻白眼没说话。

见她委屈得要哭了，刘宇航拍拍她的肩膀，宽慰道：“别生气了，以后哥给你介绍个好的还不行吗？”

小张姑娘一撅嘴，直接拎着普拉达逃班了。

此刻辛仪正和耿晓乐喝咖啡。

耿晓乐低落地说：“还真是我姐，当我爸确认这件事时，我真的觉得世界太小了，这一切太戏剧了，我完全接受不了。”

辛仪淡淡地说：“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六度空间理论，通过6个人你就能够认识任何1个陌生人，也就是说6个人可以联系整个地球。”

耿晓乐忽然热切起来，“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其实我们可以结婚。”

辛仪笑了，莫名其妙地问：“可是我们为什么要结婚？”

耿晓乐忸怩起来，害羞地说：“那你那天对我这么好？还喝交杯酒。”

辛仪大窘，正色说：“那不是为了气你姐夫吗？你不会连这也不愿意帮姐吧？”

耿晓乐好像变成了女人，撒娇似地反对：“那你也不考虑一下人家的感受，我是很当真的，既然喝了交杯酒，你就得对我负责任。”

“别闹！”辛仪满头黑线，情急之下，想到一计。她冷不丁问：“你常引用鲁迅的句子是什么来着？”

耿晓乐不知是计，如实答道：“鲁迅说如果一个人没有能力去帮助他所爱的人，最好不要谈什么爱与不爱。当然，帮助不等于爱情，但爱情不能不包括帮助。”

辛仪说：“对啊，如果我因为‘灭绝师太’和你姐夫离婚，那么即使我嫁给你，你又能给我什么不同的生活？没有婆媳矛盾吗？恐怕会是更深的矛盾吧，毕竟，我和你妈之间关系更特殊。这样一来，从你‘帮助’的角度来说，你是帮助了我呢？还是更深地害了我？”

耿晓乐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苦笑道：“我给你写的第一封情书，内容你还记得吗？”

辛仪说：“当然。”

耿晓乐的面色有说不来的悲恸，他艰难地说：“我对你……那真是许多许多年……你真不怕我‘自挂东南枝’，不死，再‘举身付清池’？”

辛仪喝了一口咖啡，眯着眼睛研究地看着耿晓乐，肯定地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可是，你要是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这样做，就不是我辛仪的弟弟，我弟弟决不会那么笨。”

顿了顿，辛仪忽然温柔地说：“耿晓乐，你还记得那一年咱们改写《天龙八部》的结局吗？”

耿晓乐当然记得。他与辛仪联袂改写《天龙八部》结局是他苍白的青春中少有的浪漫温情。

那段时间这所高中的大多数女生都在迷郭小四，只有这个高扎马尾、将校服穿出英气的女生同他一样迷恋武侠小说。

一切都好，但针对书中乔峰的结局，两人争得面红耳赤。

辛仪觉得乔峰不接受阿紫就是自虐，她认为最可贵的爱情是：我在，你来爱我，专一地爱我；我不在，再也不回来了，走了，死了，那么对我最好的安慰就是好好地活下去，去接受新的人，去遇见新的生活。

耿晓乐不赞同，他认为：“最好的爱情一定要相守百年，敌不过时光、经不住孤独考验的爱那是肾上腺素一时的冲动，不是爱情。所以乔峰有乔峰的幸福，至少他懂爱情珍贵宁缺毋滥，不会有奶就是娘。”

两个少年谁也不能说服谁，各个气不顺地去改写结局，改来改去不能合一。

有一天辛仪忽然抱着小说叹了一口气，说：“想来想去阿紫其实是最幸福的，至少有两个绝世大侠将她当亲妹妹看，你看她和段誉吧，细细地算来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可是因为她是段正淳的女儿，也因为她是这些不争气的女儿中唯一不喜欢哥哥段誉的，段誉真的拿她当亲妹看；而乔峰呢，更别提了，绝对当她是亲妹。有这样两个哥，太让人羡慕了！”

耿晓乐现在还记得辛仪当时眼睛里羡慕嫉妒恨的光，有那么一刹那因为这种光，他几乎要挺身而出给她做哥哥，虽然他比她小半岁。

辛仪看着陷入回忆的耿晓乐，第一次主动地拉了拉他的手，说：“有你这样的弟，我就不羡慕阿紫了。”

耿晓乐不说话，嘴唇抿得紧紧的。

耿晓乐悲伤的样子让辛仪震动，她使劲摆摆手，像做出一个重大决定似的说：“算了算了，姐把老底抖给你算了。”

于是整理了一下思绪，她说出了以下一大篇话：

“其实，在高中你刚转到我们学校那阵子，我并不知道你是我弟，只觉得你特别帅。不和我谈论小说里的人物命运时，又特别好脾气，懂得让着我。开学典礼，你穿着白衬衫打着漂亮的领结在台上演讲，干净得像一株挺拔的小白杨。那时我就偷偷地想啊，如果以后谁嫁给你一定很有福气。后来因为递纸条的事，你妈妈给你又转校了，你妈来警告过我，说得话很难听，大致意思是让我离你远点，甚至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要找我的家长去理论。我的面子很受伤。那段时间，你经常给我写信，我赌气没回你，却在你的新学校里安排了眼线，我姨姐你见过吗？和你读一个中学的，她帮我盯着你的行踪，你和哪个女生说了什么话，跟哪个女生笑一下，我都会很吃醋！”

耿晓乐明显半信半疑，问：“真的吗？不是安慰我吧！”

辛仪举起一只手起誓：“当然是真的，那时候我没少为你吃飞醋，就连考大学，我也是看了你的信知道你要考A城的大学，才也报了A城的大学。当时我想得很简单，就是希望哪天可以在大街上碰到你！为了这个简单的想法，有好长一段时间，每次上街我都精心地搭配衣服，再穷也买化妆品化淡妆，就怕在大街上不小心遇到你时，自己是狼狈的，配不上你的。”

耿晓乐感动得都要哭了，问：“那你为什么不说呢？”

辛仪说：“本来我是想说的，但是你上大学后见了美女如云的大世面，根本不怎么着实我了啊。”

耿晓乐辩驳：“哪有？对天起誓！我是觉得你总不理我，太伤我的自尊心。”

辛仪叹气：“唉！缘分吧。”

说到这她忽然变得快乐起来，眼睛冒光地说：“后来啊，我就遇见了你姐夫。一个和你一样帅一样懂得让着我的人。你看，老天对我不薄，一个成了我老公，一个成了我弟弟。”

耿晓乐把头低垂着，过了好久忽然笑了，指着辛仪说：“你还真是我亲姐，连让我失恋都考虑到我的感受，让我抬头挺胸，一点都不挫败、不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