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色轿车行驶在浓黑一片的山间小路上,天空黑沉沉,连一点儿星光都没有,远近山梁,如同墨染,几乎和黝黑的天空连成一片。
若不是汽车亮着大灯照耀着前方,简直是寸步难行。而开车的司机却显得对这里十分熟悉,轻车熟路地驾驶着汽车盘山而行。
这个地方已是位于北平城东北郊区的深山中,距离段士章大宅约有三四个小时的车程。
汽车中坐满了人,张贤被两个穿黑色西服的彪形大汉挤在后座中间,一把枪始终顶在张贤的腰间,动弹不得。刘管家则坐在前排副驾驶的位置上,看着前方的道路,一言不发。
轿车驶过一道山梁,一个巨大的木牌竖在路边,上面写着八个黑漆漆的大字:“私家重地,擅入者死。”再往前走了一段,路上有层层路障堵住,前进不得。从路边跳出几个荷枪实弹的大汉,穿着既不像兵又不像匪的军服,打扮得颇有些奇怪,他们见轿车来了,纷纷快步上前,凑近了车窗一看,正看到刘管家。
这些“兵”赶忙立正敬礼,喝道:“刘管爷!”
刘管家指了指路障,“兵”们明白,上前把路障搬开,站在路旁敬礼,目送着轿车驶过。
又向前行了三四百米,转过一道路口,猛然现出一个三面高崖、一面斜坡的山谷,有一个硕大的庭院,耸立在山谷正中,院墙高耸,墙头或明或暗的灯光无数,隐约能看到墙头有人端着枪站在岗哨里值守,若要说这里是谁的私宅,一点儿不像,反而更像是一个戒备森严的监狱。
刘管家嘿嘿冷笑,转过头对张贤说道:“张先生,到了!洪德馆,张先生可否听说过?”
张贤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们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刘管家哼道:“让你在这里轻轻松松地住一辈子,嘿嘿嘿嘿!”
洪德馆,表面上是段士章的一处密宅,其实是段士章设立的秘密监狱,专门用来关押与他作对的人士。对此北洋政府不仅不敢过问,甚至助纣为虐,把一些反政府的人士也关在这里。洪德馆乃是游离于国法之外的黑暗之地,若是关在了在里面,根本没有正义和公道可言。洪德馆处于三面悬崖的山谷之中,出口仅有一条,戒备森严,从来就没有人从里面逃出来。
轿车停在山谷中大宅院的门前,马上有人跑了上来,将车门打开,迎下刘管家一行。
张贤被人推下车,抬头一看,两扇黑漆漆的大门之上,悬挂着巨大的黑色牌匾,上面用血红大字写着——洪德馆!
刘管家狞笑着对张贤说道:“张先生,请吧!”
洪德馆的警卫狠狠推了张贤一把,将张贤推了一个趔趄,骂道:“快走!”
张贤站定了身子,没有一点儿想反抗的意思,被人推推搡搡着进了大门。
进了洪德馆大门才看到,这个洪德馆里面还套着一个内院,形成一个巨大的“回”字形。内院的围墙比外院还高出了近一米,围墙上布满了带刺铁丝网,应是防止有人翻墙逃出来。
尽管看不到内院中的景象,可强烈的压迫感笼罩在内院上空,不由得让张贤心中一紧。
外院中点着数个大火盆,照得四处一片明亮,有几栋看着平常的房子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外院中,从房间里透出昏暗的灯光,更加让这里显得诡异、阴森。
从一间屋子里有一个精瘦猥琐的男人赶出来,向着刘管家跑来,还没有走近,便已点头哈腰地叫道:“刘管爷!刘管爷!您来了!我都没能去路口接您,真是罪该万死!”
这个男人便是洪德馆的所谓馆长丁老七,是个十恶不赦的恶棍,由他来负责洪德馆的看守警卫工作。
刘管家扬了杨眉毛,哼道:“丁老七,今天精神不错嘛!”
丁老七笑得花枝乱颤,说道:“都是托刘管爷、段老爷的福!刘管爷,请请。”
刘管家哼道:“丁老七,给你请来一位贵客,他可是大大地有名!张贤你知道吗?你不要怠慢了他!”
丁老七看向刘管家身后的张贤,眼中凶光乱冒,但他一转头看向刘管家,又马上换了一副狗奴才的样子,说道:“是!是!刘管爷你放心!不管是谁,我都是一视同仁。”
刘管家呵呵干笑了两声,说道:“好!”
众人押着张贤进了一个硕大的房间,将张贤铐在铁架子上。刘管家和同车前来的几个西服男人没有跟进来,而是去了其他地方。房间里只有数个凶神恶煞的警卫坐在一旁,看住张贤。
张贤自从进了洪德馆,就紧闭嘴唇,一声不吭,毫无反抗的动作,若不看到他的眼睛,就好像张贤已经麻木不仁了一般,随便他们处置。房间中几个警卫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张贤,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不时发出嘲弄的笑声。
刘管家与丁老七交代了一番话,就把张贤留在此处由丁老七处置,火速赶出洪德馆,回城向段士章通报去了。
没过多长时间,丁老七大摇大摆地回来,一进房间就吆喝道:“把这个姓张的解开,衣服都给我脱了!检查清楚关进去!”
警卫们应了声是,上来将张贤解开,狠狠地撕扯张贤的衣服,骂道:“脱!”
张贤奋力地挣扎了一下,将警卫甩开,反手指了指自己,示意自己来。
警卫骂道:“嘿!你当这是哪里?还敢反抗!”挥起手中的警棍就要打向张贤。
丁老七哼了声:“让他自己脱!刘管爷交代了,对他要客气点儿!”
警卫们这才作罢,闪开一边。
张贤脱光了衣服,被警卫号令着趴在墙边,全身上下都被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并没有搜出任何可疑之物。
丁老七一直在旁边翻找着张贤的衣物,除了翻出几块纸钞之外,一无所获。丁老七低骂了句:“他妈的,老子不信他是个穷鬼!”说着仍然把几块钱飞快地塞进裤兜之中。
警卫过来报告:“丁馆长!搜查完毕,他身上没有东西!”
丁老七骂道:“没有?你们搜仔细了没有?这个姓张的是变戏法的,别让他藏了东西带进去!”
警卫答道:“仔细搜了,仔细搜了,皮肉里没异物,裤裆里也捏过了!牙齿也都一个一个敲了,没有假牙,没有在嘴里、喉咙里藏东西。”
丁老七看了几眼张贤,摇头晃脑走过来,说道:“刘管爷搞突然袭击抓人,从来就没有失手过,料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来不及做什么准备!”
张贤垂手站着,眼神冷冰冰的,不发一言。
丁老七歪着头说道:“眼睛长得挺邪气的嘛!呵呵,张贤,魔术师,大红人,你是不是根本没想到你有今天啊?”
张贤一声不吭。
丁老七骂道:“你这个人还真有趣,其他的犯人第一天来,要么哭爹喊娘,要么大发脾气,要么满嘴废话,从来没有见到你这样不说话的。你想不想知道这里是哪里?这里又是干什么的?”
张贤摇了摇头。
“行!你真行!洪德馆里什么人都关过,还是第一次关变戏法的,是不是变戏法的都你这个德性?”
张贤没有任何表示。
“切!”丁老七哼了声,倒也想不出再说什么好,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张贤健美的身材,注意到他胸前、腹部和手臂上密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疤,问道:“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
没想到张贤缓缓地张嘴说道:“这是我练魔术受的伤。”
丁老七说道:“哦!会说话嘛!不是哑巴嘛!练魔术能受这么多伤?你不会是练滚刀山的把戏吧。”
张贤又闭紧了嘴巴不说话。
丁老七凑前一步,突然说道:“把手伸出来!”
张贤微微一愣,但还是把双手慢慢地举了起来。
丁老七叫道:“手心!手背!正反面翻过来给我看!”
张贤将手展开,慢慢地把手心、手背亮给丁老七看。丁老七捏住张贤的手,一个指缝一个指缝地检查了一遍,这才松开,说道:“他妈的,对你大意不得!”丁老七一转身,叫道,“来人啊,给他换上犯人的衣服,带他进去!”
丁老七一转身的刹那,张贤的手非常自然地垂下来,贴着丁老七的衣服滑过……
神奇的事情就在毫微之间发生了!
只有从张贤的视线角度里可以看到,有一个瓶盖大小的东西,瞬间从丁老七的身上跳到张贤手指间!张贤轻轻地一握,那件东西已经隐藏在张贤的手心里,无论从任何角度看去,都察觉不到异样。
张贤手中的东西,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他的身边,哪怕是他一丝不挂地站着让警卫们检查,都不断在两个手掌的手心、手背、手指缝上运动着。刚才丁老七突然发难,同时检查张贤的两只手,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好在张贤技高一筹,抬手的一刹那,已经把“东西”放到了丁老七的口袋里,待丁老七转身离开时的毫厘之间,再将其取回。也许只看结果有些稀松平常,不就是东西还在,没有被人发现吗?但换在魔术领域中,特别是最后从丁老七身上取回“东西”的手段,足以让同行叹为观止,千万人中难出其一,难度非常之高。
张贤**藏物,其实是一个异常难练的魔术,古时名为“采间遁珠不盗法”。可能有人觉得奇怪,怎么名字这么别扭,还有“不盗”两字?难道和盗术有什么关系?这话说得一点儿不错,“采间遁珠不盗法”就是唐朝盛世的时候,因为天下太平,路不拾遗,便有一个江洋大盗洗心革面,改行做了魔术师以后创造的。由于这个大盗发誓不再盗窃,但这个魔术所用的手法却与盗术脱不开关系,大盗唯恐后人瞧不起他,便取了这么一个奇奇怪怪的名字,意思是说,别看这个魔术用到了盗术,但绝对不是用来偷东西的,称之为“不盗”!
采间遁珠不盗法想练到张贤这种程度,除了每天勤练手指的灵活程度,还要注意培养手感,不得有丝毫的懈怠,直达到不用眼睛看,仅凭手指触觉就可完成物品转移、隐藏、翻转等所有动作。练习手指灵活度、手感,到现在都是许多魔术师的日常必修课,基础中的基础,张贤经常用一个硬币在手指间翻转,就是这种练习。
只是这次魔术表演并不在舞台上、不在街头、不在餐桌旁,而是在有进无出、凶险无比的洪德馆,在这帮狡诈阴险的警卫面前。
如果张贤愿意,生活中每一个地方、每一个时刻,每一种状况下,都有他施展魔术奇迹的舞台。仅这一点,就让他人难以超越。
说回到张贤这边。
警卫们取了几件灰扑扑的囚服丢给张贤,喝令他穿上以后,便上前来,给张贤戴上了手指粗细的手镣脚镣,将张贤押出屋外,丁老七在前面领着,向着内院大门走去。
“开门开门!”丁老七对着内院大门上方岗哨中的看守喊道。
看守一见是丁老七,赶忙招呼着下面的人开门。
嘎嘎作响,又大又重的铁门拉开两边,丁老七等人带着张贤鱼贯而入,随即大门重重地关上,轰隆作响。
眼前乃是一块不大的空地,空地正对着大铁门的一边,是一栋长长的黑乎乎的二层楼房,墙上的窗户正正方方的,只有四五个巴掌大小,窗户里面更是漆黑如墨,什么都看不清楚。这些窗口每层有二十多个,应该是每个窗口对应着一间牢房,看来洪德馆囚禁的“犯人”少说也有上百人。
空地两旁,则是一些占地不大的平房,却也有七八栋,有的平房还亮着灯,窗口人影婆娑。有两组人端着枪在院子里巡视,见到丁老七押着张贤进来,都顾不上巡视,赶至面前,向丁老七问好。
丁老七是洪德馆的馆长,又深得刘管家、段士章的信任,在这里可是说一不二的人物,洪德馆里无论是谁,见了他都要巴结奉承着,看他的脸色行事,不然丁老七发作起来,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能管得了丁老七,让丁老七心甘情愿当孙子的,也就段士章府上段士章、刘管家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
丁老七并不是经常在内院中,但有一件事是他必须亲自进到内院安排的,那就是洪德馆来了新犯人。
牢房昏暗的走廊上,张贤手镣、脚镣发出的撞击声异常的清晰,很快两侧的牢房中有**声传出,从窄小的牢房铁栅栏门的缝隙中,许多只无力的手伸出来,有人哭喊道:“刘管家!刘管家来了吗?求求你,我要见刘管家!让我和刘管家说几句话!”
这些犯人都知道,丁老七带着新犯人来的时候,往往刘管家也在洪德馆。找丁老七申冤是没有丝毫作用的,丁老七只管羁押着他们,不让犯人跑掉,处死犯人这些事。决定能不能从洪德馆放出去的人,只有刘管家、段士章。所以犯人们见到丁老七带着张贤进来,都发疯似的恳求能够与刘管家见上一面。
看守们用手中的棍棒乱打,狂骂道:“都给老子闭嘴,谁敢叫就打死谁!”
在一片冤屈声中,张贤被带到了一个牢房前,看守将牢房门打开,将张贤推了进去。
牢房里有七八个人或坐或卧,见有人进来了,都警惕地抬起头打量着张贤。牢房中昏暗一片,看不清犯人的长相。
丁老七刚想说话,一个犯人已经连滚带爬地扑了上来,牢牢拽住丁老七的裤腿,哭喊道:“丁大爷,刘管家来了吗?求您让我和刘管爷说几句话吧!我求求你了!”
丁老七一脚把这个犯人踹开,骂道:“刘管爷忙得很,哪有时间见你!”
这个犯人不依不饶地又扑上来,使劲地抱紧了丁老七,哭喊道:“丁大爷,求你向刘管家说句话,我小凤楼真的没有勾引柳太太啊!我冤枉啊,我绝对没有勾引柳太太啊!”
丁老七踹了两脚,没有将这个犯人踹开,叫道:“来人!把他拽开!给我狠狠地打!”
看守们冲过来,将这个叫小凤楼的犯人连打带拽地拉到一旁,一顿拳脚下去,已经把他打得昏死在地。其他犯人冷冷地看着,没有敢动也没有人敢说话。
这个小凤楼是谁?乃是一年前失踪的著名京剧旦角,传说他为情所困自杀了,没想到他并没有死,而是关在这里。
丁老七骂道:“真他妈的晦气!”扫视了牢房一圈,嚷道,“你们听好了!这是你们的新室友,叫作张贤!你们可能不认识他,他可是最近大名鼎鼎的人物,变戏法的!你们要好好地待他!听到没有!”
丁老七嚷嚷着,有一个缩在墙角昏睡的犯人眼中猛然发出光芒,仔细地端详着张贤。他身子动了动,正想坐起来,可他目光向下一落,看到张贤的右手小指勾出一个圆圈,绝不正常。这个犯人立即会意,身子一软,闭上了眼睛,恍若无事一般继续昏睡过去。
这个犯人就是柳荫的父亲,柳万遥,他关在洪德馆,已经快十年的时间了。
丁老七说完,没有犯人回应,丁老七也不奇怪,转头对张贤说道:“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可要乖乖地听话,省得受皮肉之苦,嘿嘿!”说完转身就走。
看守上前,将张贤又推进去一步,随着丁老七出了牢房,锁紧了牢门。
张贤站了片刻,听到丁老七他们的脚步声已经远去,便向着柳万遥走来,默默地坐在柳万遥身边。
柳万遥微微睁开眼睛,眼神中喜悦、惊讶、忧伤无限,但柳万遥只是看了张贤一眼,便又闭上了眼睛,就当张贤不存在一样。
牢房里除了被暴打一顿的小凤楼沉重的喘息着,没有任何声音,好像其他人都死了一样。
黑暗中,张贤静静地坐在柳万遥身旁,他的手指间有一个瓶盖大小的东西在飞快地翻滚着,张贤手一收,这个东西瞬间消失不见。张贤轻轻地长喘一口气,眼中透出明亮的光芒。
一夜过去,天渐渐地亮了起来。
洪德馆内院的放风广场上,戴着手镣脚镣的犯人们排成两排,正围着放风广场缓慢地绕圈行走,足足有一百多人,没有人说话,只听到铁链晃动时叮叮咣咣的响声。犯人中男女老少均有,有的看着孔武彪悍,像是军人出身;有的纤细瘦弱,像是知识分子,也许他们在没有进入洪德馆之前,都是在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些犯人没有一个有精神,都是垂着头行尸走肉一般地行走。犯人中多了一个张贤,都没有几个人愿意多打量他几眼。张贤与柳万遥并排走着,两人既不对视也不交谈,如同陌路人一般。
荷枪实弹的警卫们端着枪,围在放风广场周围,满不在乎地嘻嘻哈哈,看着十分轻松。内院围墙的数个岗哨上,也都有警卫端着枪,看着下方的动静。加上高大的围墙,洪德馆用插翅难飞来形容都不为过。
犯人们走了几圈,一个看守吹响了哨子,熟练地叫道:“自由活动时间!都给我老实点儿,不准大声喧哗!否则鞭子伺候!”
犯人们慢慢地分散开,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低声轻语,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闲。
柳万遥是个五十岁开外的男人,常年在洪德馆的生活,让他脸色苍白,十分消瘦单薄,乍一眼看上去,只是一个潦倒病弱的老人,唯有一双眼睛中还闪烁着坚忍顽强的光芒。
像柳万遥这种上了年纪的老头,洪德馆里至少有十多个,使得柳万遥一点儿都不显眼。
柳万遥与同牢房的几个犯人围坐在一起,就着阳光翻找着衣服里的虱子,张贤默默地走了过去,坐在他们旁边,也没有人愿意搭理他。
柳万遥瞟了一眼张贤,淡淡地说道:“小伙子,你叫张贤?”
张贤答道:“是的,我叫张贤,以后还请几位多多关照。”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犯人骂道:“关照个屁关照!你也是招惹了段士章的柳太太才进来的吧!告诉你,我们这个牢房里的所有人,都因为招惹了柳太太才关进来的!”
一个中年犯人一巴掌打过去,骂道:“很光彩是不是?”
年轻犯人嘀咕了声,不再说话,只是恶狠狠地瞪着张贤。
中年犯人对张贤说道:“你刚来的不知道规矩,但我告诉你,在这里你只要记住一条,不管你以前在外面有多大的名声、干多大的事情,既然来了洪德馆,就老老实实的,别指望能出去,而且你是你,我是我,也别指望有人会替你出头说话,自己的事自己担待着。”
另一个精瘦的犯人说道:“不是我们不待见你,而是这个洪德馆就不是说理的地方,等你在这里待上一两年,也和我们一样,明哲保身,能多活一天就算一天吧!说不定哪天段士章垮台了,我们还有活着出去的机会。”
柳万遥说道:“张贤,我们这里大多数人都得罪了段士章,一条命都在他的手中握着,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要出面,否则牵连进来,会有杀身之祸。我已经在这里待了近十年,比谁都清楚这里面的凶险。昨晚上你也见到了,那个小凤楼自己惹事,被打了个半死,我们根本就不敢照顾他,因为一旦照顾了他,他死期一到,就会把照顾他的人连累上,陪他送命。”
中年犯人接着说道:“至于你有什么冤屈、犯了什么事、有什么秘密,最好不好说给我们听,我们第一不关心,第二不感兴趣,第三你说给我们听就是给我们找麻烦,你要是不想讨不痛快,就管好你的嘴巴。”
柳万遥说道:“这里所有的犯人,每一个都是告密者,你不要信任任何一个人,包括我在内。”
柳万遥说完,他和几个犯人都绝望而酸楚地嘿嘿嘿苦笑了几声。
张贤说道:“谢谢各位的教诲,我记住了。请教各位怎么称呼?”
柳万遥深深地看着张贤,悠悠地说道:“叫我柳叔。”
张贤看着柳万遥,点头道:“是,柳叔!”
柳万遥眼中的泪光一闪而过,低下头继续寻找身上的虱子。
张贤一进牢房的时候,小指做出的手势已经让柳万遥明白其间的含义,所以张贤和柳万遥装成谁也不认识谁的样子,只为骗过洪德馆的看守们。
其他犯人无精打采地报了自己的姓名,算是接纳了张贤。
丁老七一直站在岗楼上看着下方,看到张贤、柳万遥他们的样子,哼了声:“这个柳老鬼和张小鬼不认识嘛!刘管爷真是多心了!”
此时此刻,洪德馆外的世界里,又会发生什么呢?
张贤、李易失踪了!李奉仁、李娇等所有悦客魔术馆的人,甚至已经和李娇好上了的曹前,全部失踪!悦客魔术馆空****的,大门紧闭,只有一个不知从哪里请来的半聋半哑的看门老头守在里面,无论是谁来问,都是一概不知。
已经预约了张贤演出的商人们急疯了,天天派人打听张贤的下落,悦客魔术馆门前,更是挤满了拿着票的人群,可无论他们怎么焦急,张贤都没有一点儿消息,好像突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还是有传言传出,说是某一天晚上,听到悦客魔术馆里闹成一片,砸门声咚咚作响,许许多多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控制了天桥各个路口,然后张贤他们就不见了。是谁干的?猜测有许多种,最后一直闹到了北洋政府那里去,矛头开始聚焦在段士章身上。北平城里,有本事让张贤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人,屈指可数,段士章就是其中一个!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北洋政府出面给段士章顶包,公开宣布张贤等人有重大的投敌卖国嫌疑,案情复杂,责任重大,事关到北洋政府的生死存亡,所以张贤等人已经被秘密拘押,在没有查清张贤的罪行之前,不能释放。如果涉及经济赔偿,一概要等到张贤的问题被调查清楚以后。
北洋政府严格规定新闻报纸,不得报道、渲染此事,违令者以叛国罪论处。各种铁腕手段层出不穷,生生把张贤失踪一事给压了下去。民主?自由?法律?公正?在当时的年代里,全是废话空话,有权势者只手遮天,是非黑白都是他们手中的玩具!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背后有一只实力强大的黑手操纵着这一切,在政府衙门里更是私下里风传,这都是段士章的授意,张贤一定得罪了段士章,才遭到这种惨祸。
还有一个人忍不住这口气,他就是陪同张贤一起去英国参加万国魔术大会的赵承旭。
段士章的大宅中,刘管家皮笑肉不笑地带着一个满脸怨气的男人向段士章的房间走去。这个人就是赵承旭。
赵承旭根本不相信张贤投敌叛国,觉得张贤冤枉得很,他的性格火爆直白,心中容不下怨气,便鼓足了勇气去段士章府上拜会,想替张贤说上几句好话。哪怕会被段士章乱棍赶出,他至少觉得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无愧于心。
刘管家敲了敲段士章的房门,说道:“老爷!有客人!”
段士章烦躁的声音传出:“谁啊!”
刘管家说道:“是外交官赵承旭,带着张贤一起去英国的那个!老爷你见过的!”
段士章骂道:“让他滚蛋!老子现在没心情!”
刘管家说道:“老爷,赵先生说他知道一些张贤的事情,一定想和你谈一谈!”
房间里沉默片刻,段士章嚷道:“紫烟,去开门!”
踏踏的脚步声传来,房门打开,陈紫烟很不高兴地看着门口的刘管家和赵承旭,颇为不屑地说道:“进来吧!”
刘管家带着赵承旭进了内室,段士章正毫无忌讳地躺着抽大烟,冷冷地白了赵承旭一眼,哼道:“既然来了,就坐吧!”
赵承旭知道段士章是惹不起的人物,十分客气地说道:“段爷,打扰了。”
刘管家安排赵承旭坐下,自己等候在一旁,暗笑不已。
段士章就当赵承旭不存在,继续由陈紫烟伺候着,也不下榻,把赵承旭晾在一边。
赵承旭坐立不安,又不敢贸然说话,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怒气,等待着段士章抽完。
段士章吞云吐雾,扫了一眼赵承旭,说道:“有屁快放,还要我开口问你,你才说?你知道张贤什么事?要说快说,不说就快点儿滚蛋。”
赵承旭看着眼前哪有一点儿待客的道理,可敢怒不敢言,便硬下心肠,朗声道:“段爷!张贤在英国的时候,除了有时候独自逛一逛街,没看到他和什么人有过多的接触,段爷,我尽管不是很了解张贤,可我以命相保,张贤是一个专心研究魔术的人,绝对不会投敌叛国,请段爷明察!”
段士章哼道:“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那个叫张贤的被抓了,关我什么事?”
赵承旭知道段士章在胡扯,赶忙说道:“段爷,咱们可不能冤枉好人啊!张贤可是为国争光的英雄,我们不能这样对他啊!段爷,张贤可是你推荐他去英国的,请你出面为他说出公道话吧,要是不明不白地给张贤定罪,中华之大,谁还敢为国抛头露面?这实在让人寒心啊!”
段士章磕了磕大烟枪,将大烟枪丢在桌上,哼了一声,从榻上下来,干笑了几声,踱到赵承旭身旁坐下,咳嗽了两声,这才说道:“张贤是个人才,哼哼,他的本事大得很!我也纳闷得很,他怎么就有这么大胆子,敢碰他不该碰的东西?”
赵承旭哪里听得出段士章暗地里在说张贤和柳荫的事情,还以为段士章有些心软,连忙又说:“段爷!求您看在张贤为国立下大功的情面上,给张贤一个公道吧!”
段士章呵呵笑了起来,居然和颜悦色地说道:“好啊!我正有这个意思,我的确想给张贤一个公道!你来得正好!”
赵承旭喜上心头,说道:“段爷!赵承旭在这里先谢谢您了!有您这样的头面人物出面,张贤就一定能洗清冤屈了。”
段士章说道:“不妨事不妨事,见到张贤有你这样仗义执言的朋友,使我更加佩服张贤啊!他可真受人喜欢,呵呵!”段士章话题一转,突然说道,“那个赵先生,你抽烟吗?”
赵承旭连连摆手,说道:“不抽烟不抽烟,段爷客气了!”赵承旭死咬着段士章的话,坚持说道,“张贤的确受人欢迎,我相信不会只有我一个人欣赏他。”
段士章重重地哦了一声,说道:“好啊,你说得很好啊!刘管家,拿我的卷烟过来!”
刘管家怪模怪样地笑着,走上来问道:“老爷今天想抽哪个牌子的烟?”
段士章说道:“那个红盒子的吧!快去快去!”
刘管家啊了一声,点了点头,斜眼看了赵承旭一眼,答段士章的话:“红盒子的啊?那种烟的味道可是有点儿重啊,老爷确定在屋里抽这个吗?”
段士章骂道:“快去!废什么话!”
刘管家应了,飞快地退下。
段士章抬头看了眼陈紫烟,嚷道:“紫烟,你回去吧,这里没你什么事了!我还有几句话要和赵先生单独聊聊!你别在这里碍眼!”
陈紫烟撒娇地说道:“老爷,我又不是外人,这不都听你们聊了半天了吗?那个张贤不就是个变戏法的,怎么就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的,老爷你就让我也听听嘛!我对张贤挺好奇的!”
段士章啪地一拍椅背,恶狠狠地骂道:“让你出去你就出去,再废话看我不打死你!”
陈紫烟吓得一个哆嗦,赶忙从榻上下来,惶恐不安地低声说道:“老爷,我走了,您早点儿休息。”说着一溜小跑,钻出了房间。
赵承旭有些尴尬地说道:“段爷,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你。”
段士章笑眯眯地看着赵承旭,说道:“不打扰不打扰,很快就不打扰了。”
赵承旭正想答谢,刘管家已经抱着一个二尺大小的红木盒子赶了过来,递到段士章面前,亲手把盒盖打开,亮出盒子里的东西给段士章看。
段士章瞟了一眼盒子里面,伸手进去,抓出了一件器物,在手中咔啦一声拉响。
赵承旭正略显轻松地看向段士章,不明所以。
“啪”一声枪响!
赵承旭还没有看清段士章手中拿的是什么东西,胸口上已经挨了一颗子弹,整个人被打得向后一歪,哗啦一下从椅子上跌倒在地。
原来段士章从刘管家拿来的红盒子中掏出的,竟是一把银光锃亮的德国制手枪!
赵承旭捂着胸口,双眼翻白,张大了嘴巴猛喘粗气,话已说不出来,胸前有大股大股的鲜血涌出,顿时将他的上衣染红。
赵承旭艰难地撑起身子,伸出手指着段士章,眼中又惊又怒,想骂却骂不出来。
段士章没事人一般走到赵承旭面前,一脚将赵承旭踹得一个翻滚,蹲下身子用枪顶着赵承旭的下巴,歪着嘴看着赵承旭,似笑似怒地说道:“命挺大的嘛!一枪都打不死你!”
赵承旭喉咙咕咕作响,大口的鲜血从嘴里涌出,无比仇恨地看着段士章。
段士章似乎很喜欢赵承旭这种临死前极其愤怒的眼神,避也不避地继续说道:“你不是要我给张贤主持公道吗?你不是挺英勇的吗?你的胆子真不小啊,敢来我这里质问我?告诉你,张贤就是我下令抓起来的,他玩了我的女人,他还想有什么公道?我就是公道!怎么样,临死前这个结果让你满意吗?”
赵承旭无力地挣扎着,脑海中浮现的只有张贤的身影以及和他曾经说过的话:“赵先生,以后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过问,明哲保身乃是上策!”
赵承旭现在才明白张贤这句话的意思,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段士章扣动扳机,一枚罪恶的子弹打入赵承旭的脑袋……赵承旭脑海中张贤的身影和话语顿时消失,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涌来……
段士章踹了几脚赵承旭的尸体,骂道:“狗日的!还敢来替张贤说话!死在老子手中,算你祖上积德,运气!”
刘管家满脸笑意地走过来,说道:“老爷,这种人还要你亲自动手啊,随便吩咐一声,我肯定让他死得过瘾。”
段士章把枪丢给刘管家,说道:“刘管家,把这里处理干净,剩下的事,你知道怎么办!”
刘管家笑道:“老爷放心!这些事我保证处理得漂漂亮亮的。”
段士章拍了拍手,大踏步地离开了房间。
刘管家看着地上赵承旭的尸体,啧啧了两声,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替张贤叫什么冤,这不是自寻死路嘛,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嘿嘿,嘿嘿!”
这两个屠夫,眼见着一个鲜活的生命消散,却比踩死一只蚂蚁更加轻松。
赵承旭死的时候,正是张贤在洪德馆的第五天。
这五天的时间里,张贤和柳万遥利用放风的机会,两人迅速地交流了这十年来的许多事情,各种线索开始聚拢,许多真相也露出来……
原来,柳荫、柳万遥的悲惨遭遇,罪魁祸首就是刘管家刘成三,这个段士章手下最阴险毒辣的帮手。
张贤原名张贤良,十多年前,还是一个四处游历、学习民间戏法的年轻人,路上偶遇山洪,被柳万遥、柳荫所救。
张贤被柳万遥父女救下后,深感大恩无以为报,恰好柳万遥对戏法也颇为精通,女儿柳荫对戏法更是喜欢,只是柳万遥觉得兵荒马乱,没有用武之地,为躲避战乱才来到山中隐居,父女两人相依为伴。所以张贤的到来,让简陋的草屋中充满了欢声笑语,张贤与柳万遥在魔术上颇多切磋,受益良多,三人相处甚为融洽。柳万遥更是觉得张贤年轻有为,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却已在魔术上造诣极深,很多魔术都是柳万遥前所未见。柳万遥不由得对张贤视若亲生,喜欢得很。
张贤在柳万遥这里一住就是近两年的时间,与柳荫更是情投意合,彼此爱恋,柳万遥看着眼里,便撮合了他们这对才子佳人,将柳荫许配给了张贤。张贤娶得娇妻,恩爱万分,转眼又过了半年时间,张贤因父母忌日将近,打算下山去向父母的在天之灵告慰一番,说自己已经娶了柳荫为妻。因为路途遥远,行路艰难,张贤便留下柳荫陪伴着柳万遥,独自离去,张贤快去快回,仍然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就在张贤离开的这段时间,柳万遥、柳荫却遭遇到了惨祸!
原来十多年前旺风楼陈国刚刚发达之时,到处寻找民间魔术师,请他们来旺风楼演出,多方打听之下,柳万遥的名声渐渐传到了陈国耳中。由于柳万遥所住之地,距离北平并不太远,陈国便亲自登门拜访,说北平局势安定,请柳万遥出山演出,柳万遥对陈国这人没有什么好印象,加之张贤出门未归,就没有答应。陈国苦苦哀求,说自己大老远来,至少不要让他空手而归,请柳万遥露上一手,让他开开眼界。柳万遥耐不住陈国的死缠烂打,便施展了一个他与张贤合创的魔术,让陈国大开眼界。陈国请不动柳万遥,见柳万遥住在荒山野外,就动了歪心,回到北平找到刘管家刘成三,让刘成三帮忙,出动流氓威胁柳万遥离开,陈国再去当好人,以求把柳万遥的魔术秘密弄到手。
刘成三见了柳荫,惊叹柳荫的美色,便把柳荫弄到窑子里去,打算孝敬给段士章**乐。可段士章见了柳荫,柳荫毫不畏死,异常冷静咬牙大骂段士章和刘成三。段士章反被柳荫的冷艳之态迷得失魂落魄,将柳荫带回住所关押,作为自己的“宠物”倍加呵护。
柳荫性格刚烈,数次寻死、逃跑,却都未成功,段士章一筹莫展。刘成三看出柳荫和柳万遥父女情深,再出奸计,将柳万遥关押在洪德馆中,以柳万遥的性命威胁,柳荫若是寻死,柳万遥陪着死;柳荫要是敢逃,柳万遥照样要死;柳荫不陪段士章睡觉,柳万遥更是会死。通过这种无耻的手段,才稳住了柳荫,让柳荫不得不含泪从了段士章。
段士章越发对柳荫“喜爱”,最后竟强行把柳荫娶为姨太太,荣华富贵伺候着,虽有夫妻之名,其实段士章只把柳荫当成“私有物品”罢了,表面看着呵护有加,言听计从,实际上段士章畸形的人格发作起来,行为变态得很,屡屡将柳荫折磨得生不如死。但柳荫又不敢寻死,怕将柳万遥连累,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苦熬下来。
刘管家刘成三更不是个东西,来洪德馆的时候,不时将柳荫的事情拿出来羞辱柳万遥。柳万遥想死,刘成三反而嘲笑柳万遥死了也没用,柳荫只会被永远蒙在鼓里。柳万遥留着一丝希望,只求日后能见柳荫一面,死在柳荫面前,好让柳荫再无牵挂,便苟且偷生地活到了今天。
十年前张贤返回柳万遥的家中时,见房屋已经烧成了焦炭,柳荫、柳万遥下落不明,疯了一样到处寻找,终于得到一点儿线索,顺藤摸瓜苦苦查询,终于确定柳荫囚禁在段士章的手中,柳万遥不知生死,去向不明,极可能是关在段士章的秘密监狱洪德馆。
张贤冷静下来,细细思索,明白现在绝无办法救出柳荫,就算能救出,也难逃段士章的魔掌,若不做出周密的准备,无异于鸡蛋撞石头。而逃出段士章的魔掌,又是最难做到的。
张贤相信只要柳荫还活着,就一定能够想出既能救出柳荫,又能躲开段士章的办法。可是张贤想来想去,能实现这个目的的准备工作,可能要长达数年之久,甚至要远赴英国才行。张贤痛哭数日,硬下心肠,取出父母留给他的大量稀世古董,换了一大笔钱,藏了一大部分在国内,独自远去英国,一待就是六年,其间反复推演,终于确定自己的计划是万无一失,这才于三年前返回国内,收拢了所有的情报线索,一步步地精心准备着。
柳万遥在第五天才听张贤说出要越狱的目的,难免又惊又喜,又盼又怕,拉紧了张贤的手说道:“贤良!你打算用什么办法?这个洪德馆从来就没有人逃出去过!”
张贤手一翻,一个瓶盖大小的硬物亮在手心中,像是一个硬币,却有半指的厚度。仔细看去,原来外面是用极薄的淡黄色牛皮纸包裹而成,挤压得非常结实,这才形成一个圆形。这个“硬币”的颜色和张贤的肤色一致,若张贤不刻意拿出给柳万遥看,猛一眼并看不出他手中竟有这样的东西。
柳万遥惊道:“这是?”
张贤手一握,再慢慢伸开手指时,这个“硬币”已经不见了。
张贤说道:“我会用刚才硬币里面的东西逃出去,爹,你要完完全全地相信我!一切听我的安排!”
柳万遥坚定地点了点头,说道:“贤良!你就放手去做吧!”
张贤关入洪德馆的第六天上午,并没有出现在放风广场,而是被人带到了内院里一栋房屋的地下牢房中。
张贤一走入地下室,就闻到了一股子浓烈的血腥味。噼啪作响的皮鞭声,伴随着犯人的惨叫,充斥在阴森的地下牢房中。
看守一路带着张贤,走到地下牢房的尽头,推开了一扇房门,将张贤一把推了进去,随即退了出去,将房门关紧。
这是个类似于办公室一样的房间,墙头挂满了各种刑具,屋里算是明亮,摆着一张大桌和几把椅子。丁老七正将脚翘在桌子上,歪着头抽烟,见张贤进来了,把烟头呸地一口吐出,坐正了身子,换上一副假惺惺的笑脸,说道:“张贤张先生,大魔术师,嘿嘿,坐吧!”
张贤说道:“不用了,我站着就好。”
丁老七摸了摸脑袋,站了起来,嘿嘿笑了声,走到张贤身边,说道:“张先生,你来了第几天了?”
张贤说道:“第六天。”
丁老七说道:“第六天了,好,我们这里一向是先礼后兵,既然你已经来了六天了,有些规矩是该给你讲讲了。”
张贤说道:“我知道今天要给我动刑,您的人已经提醒我了。”
丁老七狞笑道:“那你想好了吗?是好好地挨顿打呢?还是……呵呵!”
张贤说道:“谢谢丁馆长的照顾,我有一大笔钱藏在外面,如果丁馆长能多多关照一下,我愿意把这笔钱孝敬给丁馆长,唯求免受皮肉之苦。”
丁老七呵呵假笑,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好得很!我也实话告诉你,我可不是谁的钱都愿收的。”
张贤说道:“丁馆长,我在外面无亲无友,独身一人,您尽可放心取走,我绝对不会声张!”
丁老七满意地说道:“张先生啊张先生,你这么聪明,又会赚钱,找什么女人不好,非要和段老爷的柳太太不清不楚,这可是犯了大忌,可惜了你的大好前程啊。我真为你感到可惜啊,唉!不过话说回来,我拿了你的钱,也得对你好点儿,你说吧,你想我怎么关照你?”
丁老七哈哈大笑:“管饭的啊!呵呵呵!这可是最讨好的差事!我可以答应你,不过要看你能给我多少钱了!”
张贤说道:“丁馆长希望是多少?”
丁老七伸出二个指头,晃了晃。
张贤说道:“二千大洋?”
丁老七笑道:“聪明!”
张贤略有沉默,微微皱了皱眉头,并不答话。
丁老七眼睛一转,说道:“没有这么多?张先生,你在外面那么风光,日进斗金,这点儿钱都拿不出?”
张贤还是沉默不语,一直在思索着什么。
丁老七有点儿着急,他好不容易捞到张贤这样的财主,指望着能够大赚一笔,万一张贤被他这个数量吓住了,宁肯挨打也不说,他就太划不来了。
丁老七喘了口气,说道:“现在那几个管饭的家伙,至少都给了五百大洋,你总不能比五百大洋还少吧?”
张贤抬起头,说道:“丁馆长,五百大洋是肯定足够了,只要丁馆长拿到钱以后,先让我干一段时间,我还能陆陆续续告诉你其他的藏钱地点。如果丁馆长不答应,那我也没有办法,宁愿挨打。”
丁老七心里琢磨:“原来张贤是怕我拿了钱就反悔啊!这样也好,细水长流,能挤出来多少就是多少!”
丁老七摆出一副非常大方豪气的表情,说道:“好!那咱们一言为定!我一拿到,保证就让你去管饭!你说吧,你的钱藏在哪里了?”
丁老七这个蠢货,根本不知道自己已被张贤牢牢地牵住了鼻子。
当天晚上,丁老七就已经独自一人回到了北平,摸黑溜到了天桥一带,寻到了张贤所说的河边歪脖子大柳树。
丁老七左右一看,四下无人,从腰间摸出早就准备好的铲子,吭哧吭哧地挖了起来,没挖一会儿,就碰到了硬物。丁老七喜不自胜,挥铲如飞,将一个小木箱刨了出来,揭开盖子一看,果然摆着许多卷大洋,足足有七八百块之多。
丁老七暗念了声:“发财了!”连忙把大洋取出来,塞进袋子里,匆匆忙忙地收拾了一下残局,拔腿就走,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丁老七前脚刚走,从远处的阴影中走出一个瘦小的男人,打量了一下丁老七所去的方向,露出了满意而欣慰的笑容,压低了帽檐,快步离去。
这个男人,正是一直没被段士章他们抓到的李易。
丁老七挖出了钱财逃走的时候,悦客魔术馆里正有一些人忙碌着,乃是刘管家的一些下属和旺风楼老板陈国。刘管家手下的流氓聚在大厅里,懒洋洋地靠着躺着,讲着些荤段子,不时地哈哈**笑。
而戏台的后面,陈国正一样一样地检查着悦客魔术馆的各种道具物品,不停地在纸上绘制着,虽已满头大汗,仍然乐不可支,满脸贪婪的神色,因为他心里明白得很,这可是破解张贤魔术秘密的大好机会。有几个旺风楼的伙计从地下钻出来,叹道:“陈老板,戏台下面和迷宫似的!到处都是暗门和绳索!”
伙计们应了,又都钻了下去。
陈国忙忙碌碌个不停,突然鼻子抽了抽,好像闻到了一股子烟味,陈国有些纳闷,叫了起来:“二毛子,人呢?有谁闻到烟味没?”
陈国话音刚落,只听一声惊吼传来:“着火了!后院着火了!救火啊!”
悦客魔术馆里的人顿时都慌乱起来,纷纷向后院赶去,可还没跑几步,戏台下方有诡异的咚咚咚咚声传出,没等陈国他们反应过来,轰隆轰隆巨响,戏台被炸成几段,火焰冲天而起,烟尘碎屑漫天飞舞,悦客魔术馆内眨眼就成了一片火海。
陈国等人大呼小叫,争先恐后地向外面逃去,现在保命要紧,谁还有心思想张贤的魔术是怎么回事,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又是怎么回事。
陈国他们狼狈不堪地冲出悦客魔术馆,摔倒在大街上,眼看着火焰腾腾跃起半空,将悦客魔术馆笼罩在烈焰之中。
陈国狠狠拍着地面哭喊着:“哎呀!可惜了啊,可惜了啊,都要烧光了啊,都烧光了啊,救火啊,救火啊!”
无论陈国怎么叫嚷,悦客魔术馆都在火焰中逐渐化为了灰烬,随之而去的,还有张贤无数的魔术秘密。
远远的街角阴影处,李易探出头望向悦客魔术馆门前的混乱场面,目睹着肆意燃烧着的大火正把一切化为灰烬,李易轻轻地叹了口气,略显感伤,但他很快又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低声道:“师父!加油啊!”
李易快步离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丁老七兴奋得一夜无眠,当晚便赶回了洪德馆,丝毫不知道悦客魔术馆被大火焚毁一事,就算他看到了大火,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清晨时分,洪德馆笼罩在一片大雾中,丁老七休息了片刻,等到天色大亮,浓雾渐渐散去,已是犯人们放风的时候。丁老七这才大摇大摆地向内院走来,要如约给张贤派活。
放风广场上,张贤和柳万遥正围着放风广场慢慢地散步,他们两人行为举止都寻常得很,早已经不会被犯人和看守怀疑他们以前就认识。
张贤抬头看了看远山中还未消散的雾气,低声道:“早晨起大雾了。”
柳万遥同样低声道:“天遂人愿,老天成全!”
张贤微微笑了笑,低声道:“我不信天,上天是改变不了我们的命运的,这几天必有大雾,我早就计算好了的。”
柳万遥看向张贤,赞许地微微点头。
张贤又看了看远处正在慢慢消散的薄雾,长长地喘了一口气,轻轻地说道:“快到我们离开这里的时候了。”
内院的大铁门打开,丁老七走了进来,远远一看,就见到张贤和柳万遥几个犯人坐在一角,安静无事。丁老七刚走几步,却听到一阵喧哗声从放风广场一角传来,几个看守们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犯人,骂骂咧咧地走出。
拖着犯人的看守一见丁老七来了,有一人赶忙上前报道:“丁馆长,抓到个想逃跑的犯人!”
丁老七眉头一皱,顾不上现在处理张贤的事情,瞪眼骂道:“怎么回事?奶奶的想逃跑,是谁他妈的不想活了!”
看守答道:“是柳老鬼他们牢房的小凤楼!他钻到阴沟中,以为能爬到外面去,被我们生擒了!”
看守说着,满身满脸污泥的小凤楼已经被推到丁老七面前,让人一脚踹倒,跪在丁老七面前。小凤楼本有一张英俊秀气的脸庞,这时已是五官扭曲,面无人色。
小凤楼全身颤抖着说道:“丁馆长,我不是想逃跑,我不是……求求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丁老七嘿嘿冷笑,骂道:“小凤楼,这么想出去啊?”
小凤楼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丁馆长,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丁老七哼了声,抬起头吩咐看守:“去把柳老鬼他们牢房的人都带过来!”
看守们赶忙应了,冲到犯人中,喝令柳万遥、张贤他们上前。
放风广场上没有犯人敢动,都待在原地,看着小凤楼他们。
柳万遥、张贤他们站在小凤楼身后,垂头不语,看守们用枪指着他们,围成一圈。
丁老七背着手踱了几步,看了眼柳万遥,说道:“柳老头,你在洪德馆里的日子最长,就由你来告诉大家,你们牢房里的小凤楼要逃跑,他应该怎么死?”
小凤楼顿时惨叫起来,一下子扑到丁老七的面前,抱着丁老七的腿哭喊道:“丁馆长,饶了我吧!求求你,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丁老七狠狠一脚将小凤楼踹翻,两个看守上前一顿乱棍,把小凤楼打得动弹不得。
柳万遥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起,沉声说道:“应该浸猪笼。”
小凤楼听到柳万遥说话,不顾一切地惨呼:“不!不!我不要死!我不要死!饶了我吧!”看守们哪里容他折腾,将他按倒在地,麻利地绑了,用布条勒紧了小凤楼的嘴巴。
丁老七喝道:“好!就是浸猪笼!来人啊,把小凤楼带走!现在就送他归西!”
看守们齐齐应了,把如同筛子一般战栗着的小凤楼拖了出去。
丁老七冲着放风广场里的犯人大骂道:“都看清楚啦!谁还敢动逃跑的心思,小凤楼就是他的下场!”
丁老七一转身,刚跟着看守出了内院,肚子里的坏水一翻,拉过身旁的看守,吩咐道:“去把柳万遥他们牢房里的犯人都押出来,让他们看场浸猪笼的好戏,杀鸡骇猴!”
洪德馆外不远处的一个水塘边,一副浸猪笼的刑具早已摆设好,这个刑场是洪德馆一直备着的,专门杀人之用。这浸猪笼乃是旧社会处死不守妇道、勾引妇女、通奸的男女的酷刑,就是把人绑紧,锁进一个大木笼子里面,里面用大石压坠,然后将笼子浸入水中,让人活活淹死在里面。
柳万遥、张贤这些犯人,被铁索拴成一串,站在水塘前,面对着悬吊在水面上方的“猪笼”。
小凤楼被两个看守架着,站在木台上的猪笼前,绑了个结实,嘴上勒着布条,全身无力,毫无挣扎,吓得已经瘫了。看守检查了一下猪笼的绳索、木门、铁锁等物,向坐在一旁的丁老七示意道:“丁馆长,可以了。”
丁老七叫道:“行刑!”
猪笼的木门打开,小凤楼被推了进去,随即看守用数根铁链,几把大锁将门锁紧,退开一边。
小凤楼知道自己死期已至,使劲用肩膀、脑袋乱撞笼子,可根本就无济于事。小凤楼眼泪哗哗直流,喉咙中一直不停地嘶叫着,显得极为凄惨。
丁老七转头对柳万遥、张贤他们这些“参观”的犯人嚷道:“都给老子瞪大了眼睛看清楚!逃跑者就是这种下场!”
丁老七手一挥,叫道:“放!”
咯咔咯咔几声,粗大的绳索吊着猪笼,已经向水中沉去。小凤楼在笼子里死命挣扎,乱摔乱扳,撞得笼子上的铁链哗啦哗啦直响。
猪笼逐渐没入浑浊的水中,咕咚咕咚大股的气泡涌起,吊着猪笼的绳索不住地晃动,听不清水下传出的声音,半晌之后,就没有了动静。
猪笼并没有马上提起,而是浸在水中足足有一个小时之后,才重新拉了起来。
小凤楼鼓着眼睛、张大着嘴巴,身子扭成古怪的形状,死状极惨,他在水中浸泡了一个小时,已经死透了,绝无可能起死回生。
大多数犯人都微微地颤抖一下,不敢直视。柳万遥捏紧了拳头,双眼紧闭,脸色惨白一片。只有张贤一直默默地看着全过程,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丁老七扫了一旁的犯人们一眼,恍若无事一般地吩咐看守:“叫这帮犯人挖个坑,把小凤楼埋了!”
丁老七吩咐完,拍了拍屁股,得意扬扬地回洪德馆去了。
柳万遥、张贤等犯人草草地埋葬了小凤楼之后,被看守押回洪德馆。半路上张贤被看守叫走,带去了地下牢房丁老七的办公室。
丁老七见张贤来了,换上一副笑脸,说道:“张先生,没吓到你吧?”
张贤摇了摇头。
丁老七说道:“其实让你们看着小凤楼浸猪笼,不过是想告诉一些不老实的家伙,在洪德馆,千万不要动逃跑的心思,否则下场会很糟糕。”
张贤轻声道:“我明白。”
张贤说道:“谢谢丁馆长的关照。”
丁老七呵呵干笑两声,说道:“不用谢,不用谢,各取所需而已。张先生,只要你听我的话,好好地干活,我保证你在洪德馆里平平安安的。”
张贤点了点头,说道:“是,丁馆长请放心。”
丁老七嘿嘿笑道:“那就好!来人啊,把张贤带走!”
张贤走后,丁老七志得意满地走到桌边,一摸裤兜,裤兜里的烟没有了,丁老七骂道:“妈的,烟又放哪里去了?最近脑子有点儿糊涂,老丢烟!”
丁老七骂了几句,拉开抽屉重新取出了一包烟。
黄昏时分,张贤被看守带到了内院的伙房,几个正忙碌着的犯人见张贤来人,都飞快地投来警惕的目光,埋头继续工作。这些伙房帮工的犯人中,今天中午已经有一个人被带回去了,由张贤顶替了他的工作,所以他们对张贤又恨又怕。
张贤毫不在乎犯人们的眼神,飞快地观察着伙房里的情况。这个伙房里也分为大厨房和小厨房,大厨房应该是给犯人做吃的地方,小厨房则是专门给洪德馆的看守们做饭。
伙头从小厨房里走出来,对张贤嚷嚷道:“新来的,你叫张贤是吗?”
张贤答道:“是,我叫张贤,请长官多多关照。”
伙头哼道:“还挺会说话!你过来搭把手,把吃的运出去,给犯人们分了,今天是一人两个窝头,一碗粥,一筷子咸菜,多了少了都不行,明不明白?”
张贤点头道:“我明白。”
张贤与其他犯人一起,运了饭菜出去,来到牢房中,由张贤掌勺,一个一个牢房给犯人们分发食物,这工作倒也没有什么难度,一切顺利。
等分发完犯人的食物之后,张贤等人回到伙房,又将专门做给看守们吃的饭菜,搬到隔壁食堂中,陆陆续续便有看守来吃饭,随后丁老七也来了,众看守连忙给丁老七让出座位,端上了饭菜。
张贤他们一直站在一旁候着,等他们吃完以后收拾。
丁老七吃到中途的时候,来了兴致,冲张贤嚷道:“张贤!你不是变戏法的吗?你会什么把戏?拿出来让各位长官们开心开心!”
看守们轰的一声乐了起来,叫道:“好啊好啊!来变一个!”
张贤上前一步,说道:“各位长官,我是会几个戏法,可我没有任何道具,不好变啊。”
丁老七说道:“你要什么道具?”
张贤说道:“碗、筷、杯、鸡蛋、钱币、纸张、钥匙均可。”
丁老七说道:“给你一双筷子!你能变什么?”
丁老七说道:“好,拿给他!”
有看守将手中的筷子递给张贤,张贤接过,走上几步,来到看守面前。若在平时,犯人是不可以随意走动的,但既然张贤是要变魔术,便没有人阻止。
张贤一手一只筷子,相互敲击了一下,说道:“各位长官可看到了,这乃是一副普通的筷子,我绝对没有时间做手脚。”
看守们点头称是。
张贤左手在下,右手在上,将两只筷子架成十字,说道:“各位长官可要看仔细了,现在左手的筷子在下,右手的筷子在上,我现在要让一只筷子穿过另外一只。”
看守们互相看了几眼,都露出不相信的表情。
张贤说道:“请看!”
张贤将手伸直,盯着手中架成十字形的筷子,一动不动,突然喝了声:“过!”双手快速的一颤。
只听“嘚”的一声响,筷子相击的声音。
张贤双手一动不动,说道:“各位长官请看,是不是两只筷子已经变成左手在上,右手在下了?”
有坐得近的看守凑上一看,噢的一声叹,嚷道:“真的真的!变了变了!”
有的看守没看清楚,叫起来:“没看清楚,再来一遍!”
张贤说道:“请各位长官凑近一点儿,我再变一次。”
哗啦啦有几个看守站起,围了上来。
张贤说道:“各位长官也可以把自己手中的筷子拿出来,学着我的样子试一试。”
便有看守把筷子拿了出来。
张贤晃了晃手中的筷子,慢慢地边做边说道:“左手在下,右手在上。”
看守们也照着做了。
张贤说道:“好!现在上面的筷子,穿到下面去,大家跟我一起喊一二三,然后使劲抖一下手腕。请看仔细了!我们一起来,一、二、三!”
又是“嘚”的一声,再看张贤手中的两只筷子,已是上下颠倒,真的是上面的筷子穿了过去,变到了下面。
看守们乱敲一气,根本就做不到,于是纷纷嚷嚷起来:“真奇怪,嘿,太奇怪了,怎么回事!”
看守们兴奋起来,一下子忘了眼前的张贤乃是一个犯人,叫道:“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丁老七毕竟是馆长,他这个时候不抖抖威风,更待何时,于是丁老七骂道:“闹什么闹!你们当在天桥街头看把戏呢!都给老子坐回去!”
看守们不敢违抗,都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回了座位上,没有人再鼓动张贤表演一次。
张贤微微一笑,说道:“各位长官,如果觉得我的小把戏还行,我明天中午再给大家表演个更有趣的。”
丁老七说道:“不错不错,张贤你果然是鼎鼎大名的魔术师!今天我看就这样,明天中午你再来!”
丁老七骂道:“你们这帮没见过世面的东西!都赶紧地吃完饭滚回去。”
张贤鞠躬答谢,拿着筷子退开。
丁老七叫道:“张贤,筷子还回来!你还想拿走吗?”
张贤答道:“不敢,不敢。”把筷子还给看守,退到一边站着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