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连珹这荒唐的一生中,认识的毒药恐怕就那最龌龊的几种,而林知玥中的毒却很蹊跷,连林筱溪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所以也许真不是连珹干的。

即便如此,连珹也难逃罪责,企图强霸官家小姐、拒捕、在朱雀大街制造混乱致使无辜百姓受伤、害皇后落水……这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也够他把牢底坐穿了。

当然,诚如他自己所说,他也没几个月可活了,他的下场估计会很惨,在潮湿阴暗的天牢里,得不到有效的救治,他会被病痛提前折磨死,并且死状会很难看。

可是连珹得到了相应的惩戒,林知玥的毒却成了个未解之谜。

好在林筱溪从云溪医馆找来不少药,这其中有此前从南林国和北蛮带来的各种罕见药材,加在一起研究了数日,终于在某一日晌午,成功唤醒了林知玥。

当时,林芝兰也陪着林筱溪在林知玥的床榻边守着,她忽然看到林知玥的眼皮动了好几下,紧接着,上下眼皮慢慢打开,溢出一丝缝,缝里透着光。

“醒了醒了!”林芝兰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

这一惊一乍的喊声直接便让林知玥猛地打开了眼睛,惊恐地看着她,顿了许久,似乎才反应过来,喃喃发问:“五……妹妹?”

“是我是我!四姐姐终于醒了,你要再不醒,大姐姐说了,怕你睡傻了!”林芝兰激动得轻轻掐她胳膊,“身体感觉怎么样?有知觉吗?”

“疼……”林知玥嘶了一声。

“疼就好呀!”林芝兰笑道,扭头对林筱溪说,“大姐姐,没事了,她都认得我们,也知道疼。”

林筱溪欣慰地点了点头:“陪她说会儿话,让她缓一缓,过一刻钟,扶她下床走两步。”

林芝兰嗯了一声,便缠着林知玥叽叽喳喳说了起来。

林筱溪也准备去院子里假寐片刻,皎月跟上来,若有所思地说道:“五小姐比从前活泼了好多,简直是判若两人,娘娘,你是不是也有这感觉?”

林筱溪抿唇:“确实是。”

皎月歪着头,面上拢上淡淡的愁云:“虽然活泼是好事,可奴婢总觉得,一个人突然变化那么大,总是让人不太适应……”

皎月叹了口气,续道,“娘娘还记得三小姐吗?三小姐也有过一段时间特别善良的日子,后来证明她那时候果然是装的,那种伪装出来的善良,给人的感觉就是通体不舒服,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五小姐的活泼,也给我这种感觉……”

林筱溪盯着虚空发了会儿呆,也将皎月这番话灌入脑海里转了一圈:

其实皎月说的没错,林筱溪也有这种感觉,只是她近来事多,没有把心思放在这方面,但林芝兰的变化又与林知语有所不同,林知语是为生活所迫不得不伪装成一个人好人,可是林芝兰如今生活惬意无忧无虑,为何也要摒弃从前的温婉娴静,变得如此跳脱呢?

想不明白就不去想了,林筱溪看向皎月:“近来还是把注意力放在林知玥身上吧,她刚醒,等她缓一缓,还得去问问她昏迷之前,遇见过什么人、经历了什么事,终归是有人对她用了毒,即便不是连珹,也有别人,而且这个人藏得太深,尚未水落石出。”

“是。”皎月应声道。

一刻钟后,林筱溪将熬好的药亲自送了过来,并带来了王乐和王欢。

此前,林筱溪就跟王虎保证过,那日王乐和王欢对林知玥做的事,放鞭炮也好、丢蜈蚣也罢,都得让他们亲自来跟林知玥道歉。

现在林知玥醒了,该践行承诺了。

进屋的时候,林芝兰刚把林知玥从平躺的状态扶起来,让她靠坐在床头。

林筱溪把碗递给王乐,王乐便端着碗颤颤巍巍地走了过去,嘴上说道:“知玥姨,之前是我和妹妹不对,在这里跟你道歉,知玥姨,对不起。”

“知玥姨,我们喂你喝药吧。”王欢也怯生生地走上前去,小声地说道,“之前朝你仍蜈蚣,是我不好,对不起,我现在知道错了,希望你能原谅我。”

作恶惯了的孩子,做起好事来,反而有些生疏和不好意思,此时,王欢小心翼翼地从王乐的碗里舀了一勺药汁,慢慢往林知玥嘴边送。

林知玥有些讶异两个孩子的态度,一时忘记张开嘴,只朝林筱溪睇来困惑的目光。

托着碗的王乐感觉碗有些烫,但不敢撒手。

举着勺子的王欢小手也抖得差点洒了汤,同样不敢乱晃。

林筱溪浅浅一笑:“先把药喝了吧,别辜负孩子们的诚意。”

林知玥这才张开嘴,喝掉了那柄勺子里的汤药。

王欢还要再舀,林知玥伸出手来,柔声道:“我自己喝吧。”

王乐忙把碗递上去。

那碗并不轻,加上有整整一碗药,林知玥双手接过,却竟手臂一沉,碗掉了。

汤汁溅了她半床褥子,也溅了两个孩子一脸。

林知玥一惊,顾不上自己,只问两个孩子:“烫到了没?”

王乐豪气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朗声道:“不烫。”

王欢也委屈巴巴地擦了擦眼睛,低低问:“知玥姨是不是还讨厌我?”

林知玥顿时很难过,她看着双手,微微颤抖,惶恐不安,口吻带着几分求助和不敢置信:“大姐姐,我的手……一点力道都没有。”

她真不是给两个孩子甩脸色,相反,她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喝孩子送到嘴边的药,她确实想自己端着碗的,但是那碗,王乐都端得住,她竟没拿稳。

林筱溪看着她,表情没有太大的反应,此前天天给她把脉,她苏醒后的这些症状,林筱溪都料到了。

林筱溪给她解毒的药专注于让毒不侵害她的大脑,不至于一睁眼变成个傻子,可是,强悍的解药也必然有副作用。

副作用就是林知玥现在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体质。

但倘若不是这解药霸道,她一直不醒,也会彻底沦为一个植物人。

取舍之下,林筱溪还是决定让她先醒过来,至于身体的虚弱,后期再能靠药物继续调理。

“下床走两步我看看。”林筱溪淡声道。